“这玉怎么灰蒙蒙的, 不似往常晶莹?”麝月见袭人只顾服侍宝玉擦洗换衣, 怕方才在外面忙乱遗失了通灵宝玉,忙往他脖子上看, 见那玉还好端端的挂着, 才松了一口气,忙替他摘下, 用手帕子包了,塞到宝玉的枕头底下。只是打眼一瞧,才觉有些儿不妥。
    贾宝玉还晕着, 无有意识,他纵然单弱, 可也是个少年郎的身量了。袭人只觉死沉死沉的,偏她又不愿意让旁人插手。好不容易替他换下中裤并罗袜来,额头上已都是密密的细汗。
    “小蹄子, 玩笑呢到底有个玩法, 他都这样了,你还拿那命.根子逗趣儿。”袭人当做麝月吓她玩, 一面用手帕子擦汗一面向麝月笑着说道。
    晴雯本闷不吭声的在一旁兑热水,听麝月的话凑近前瞧了一把:“这?不会是有人趁乱偷换了罢?”
    “胡说!胡闹也有个界限, 跟着他的人谁不知道这玉是性命似的东西呢, 谁这么大胆子偷换这个。”袭人气喘吁吁地的在脚踏上坐下,抚着胸口平气,尤还不信。
    麝月担忧的看她这无力虚亏的模样,前几年袭人分明是个体壮康健的, 谁知越大越不好了,这两年就连晴雯也比她矫健了。
    晴雯拧着眉头从麝月手上接过那玉,凑到袭人眼皮子底下,正色道:“这个爷晕着,当谁都有那个闲心哄你呢!我们往常沾手的少,你哪一日不经手,只快看看这玉到底是不是!别真被偷换了去,大家可都活不成了!”
    袭人见她两个这般光景,全不像是玩笑,也慌了,赶忙拿过来细瞧:“皇天菩萨,可千万别再出事!”
    袭人捧在手上细细端详,也觉这通灵宝玉晦暗了不少,不似往日灿若云霞的光辉;只是这玉倒不假,仍是大如雀卵,五色花纹缠护,正反面篆文也不差。
    她先缓缓把堵在嗓子眼的那口气吁出来,道:“吓死我了!幸而没被人偷换了。”
    说着用手指轻轻拂拭,更感这玉奇怪。今早晨袭人还仍旧亲手把这东西给贾宝玉挂在脖颈上呢,这会儿再摸这玉就全没了早些时候的莹润腻滑了,摸着就像细腻些的石皮一般。袭人心下惊恐纳罕,只不敢表露出来,忙用帕子包好,递给麝月:“还是塞到他枕头底下去。都别乱猜疑,嚷出去又是一场风波。”
    晴雯见她坐在宝玉床前的脚踏上,口里说一声,麝月就赶忙接了,真好似这屋里当家人一般,心下又酸又妒,鼻子里哼一声:“反正他这处有你就行了,我不在这里碍眼杵着了。”说罢,摔手出去了。
    麝月笑道:“这个脾气多早晚才能改,满屋子就只是她磨牙。”
    袭人才缓过气来,笑道,“她原比别人都标致伶俐些,未免不安静,咱们却不必与她多较真,平白多生口角,叫人看见,有什么意思呢。”
    麝月微微一笑,只道:“我看着你自打去年起,这身子骨就虚劳了起来,往常你服侍这位小爷,何曾这般气喘过?我劝你趁早请大夫进来看一看,认真医治医治,吃几服药好生调养了是正经!你才多大年纪,倘或不精心做下个病根可不冤得慌?”
    袭人一愣,笑道:“我多谢你记挂,快别替我.操心了。这小爷也快醒了,只怕醒来口渴,他早起叫沏了一碗枫露茶,那茶这会子只怕上色了,你从外面端过来预备着。”
    待麝月出去了,袭人才低下头,脸上显出愁容来:她自己身子不好,她心里头最知道缘故的,可就因太知道这里头的病根儿,才不敢叫大夫进来给看。
    却原来这袭人虽比贾宝玉大上几岁,可终究年纪尚小,她当日故意逗引贾宝玉,半推半就与宝玉成了好事,却双双埋下了祸根。不说贾宝玉因出精太早亏了底子,其实这袭人的身量也并未长成,若只那一次还好,慢慢也能补回来。可偏生两人得了趣儿,频频有此事,后头袭人更需用这手段笼络辖制宝玉,这泥潭便越陷越深,底里的精气便越发外泄了。故而,现如今袭人虽常装病惹贾宝玉怜惜,可实际上十次里足能有五六次她是真不舒坦。况且成日这般盘算伎俩,又耗损了心神,雪上加霜,袭人的身体更不中用了。
    袭人家去时偷偷叫走方的郎中看过,那郎中意味深长里带着不尊重的神态言语,叫袭人再不敢轻易求医,只能这么硬撑着。幸好平日上房和正院里常送来补汤给宝玉,袭人时不时跟着吃半碗,这才能支持下去。
    从去年尾巴上到如今,实在是生了太多事端,袭人分明觉察到太太那边态度越发不可捉摸,看宝玉也越来越严密,她心里头实在不愿意再出什么事,只想着太太平平地赶紧把这背运的一年过去,也好罢了。
    谁知总是事与愿违,宝玉醒来后就有些不大清明,迟迟缓缓的,跟先前因惊吓一事郁郁低落还不同。
    袭人吓得一.夜不曾合眼,次日起来见他仍旧这般,也不敢瞒着,慌忙去报给了贾母和王夫人知道。
    却说昨日仍旧请了王太医给宝玉诊治,王太医虽说头上的包和这一时闭气晕厥不打紧,可王夫人记挂着别的症候,特特私底下问询王太医。王太医见躲不过,只得把“……兴许是小爷不知事,私下里直接用了些淫羊藿、巴戟天一类烈性补阳的药草……阳气骤起,更亏虚底子……”这些话隔着帐幔一一说了,王夫人如闻晴天霹雳,登时头昏眼花的,大悲之后复又大怒:宝玉虽有时候胡闹些,但最是个心里单纯的孩子,从哪里知道这些个东西去?况且看他的样子分明已是信了老太太诌出来的话,就更没有理由去吃这害人的药材了。一来二去,定然是有人给他吃的,保不齐就是老爷的姨娘生了坏心思,或者他贴身的丫头了。
    王夫人辗转反侧,直至五更天才勉强迷糊过去,东边天才微微亮,就有宝玉房里的丫头找急忙慌地来求救了。王夫人只觉头痛欲裂,扶着金钏儿的手都打颤。
    贾母淌眼抹泪的,一时又吩咐朱绣:“好孩子,他往常倒喜欢你的手艺。你把你拿手的都做来给他吃。”这是生怕贾宝玉茶饭不思的,将养不好。
    ******
    王夫人近日茶饭无心,起坐恍惚,盖因请来了多少大夫,宝玉那里都不能大好。挨了十来日,这宝玉虽仍有些怔怔的,不大言语,但外头看着这哥儿不过是安静些,王夫人这才宽慰些。不料这日晚上,王夫人都歇下了,忽有人报:“老爷往这边来了。”
    这贾政少年时也曾诗酒放诞,与王夫人新婚燕尔时夫妻俩也很有过一段好时光,可随着贾政越来越道学,王夫人年轻时响快和美貌都变作了古板朽木——贾政虽持身日正,可心里头还是喜欢娇俏风趣的女子的,偏生王夫人腹内几无墨水,又一味像丈夫看齐,正经的厉害。待贾珠一病亡故,夫妻之间更添裂痕,王夫人吃斋念佛越发像个佛爷了。于是叫还留有些儿‘天性诗酒风.流’的贾政连一丁点儿的感情都没了,两人只余丈夫嫡妻的那一点体面,相敬如宾。从纳小柳姨娘算起,贾政可是好几年没有夜里进过王夫人的屋门了,有事商量也都是白日里过来,议定了事情起身就走。
    金钏儿笑道:“我给太太重新梳头罢,六月里宝二爷孝敬了些脂粉还没动呢,我也给太太拿来?”
    彩云却道:“老爷这会子过来,太太想想,是有什么事了?”
    王夫人虽知彩云才是明白人,可这话听着却极刺耳,十分的喜意登时去了一半,挥退金钏儿,只将外衣穿上:“再去点两盏灯来,把熏笼弄旺些,金钏儿去沏好祁门红来给老爷。”
    贾政进来,王夫人忙站起来,一面上前亲自给他脱御寒斗篷,一面另金钏儿快快捧茶来。
    贾政在东面坐下,王夫人在西边下首归座。贾政看她兀自规矩端重,何况这房里不是绿的就是蓝青,还都是半旧的靠背坐褥,暗沉沉乌突突的,心下越发没意趣儿,当下道:“不忙,原是族学里老太爷求到我那里去,说是他孙子把宝玉冲撞了,叫老太太很不高兴。原是他家孩子有病在身的缘故,才不小心冒犯了宝玉。如今那孩子病的厉害,他不敢来求府里,只得告诉我知道。你叫人秤二两人参给他,吃好了,救人一命,也是给宝玉积福积德了。”
    这话叫王夫人也忍不得,赔笑道:“宝玉因着他冲撞了,到如今还没好呢,老太太心疼的什么似的,抱着哭了好几回,只说要打上门去,我们强劝着才没闹开了。咱们没同他们计较就已是好的了,怎的还有脸面求上老爷呢?叫老太太知道了还能有好儿。”
    贾政阴了脸,沉声道:“老太太疼那孽障,那孽障就不知好歹起来,再休拿老太太说这些!”
    这哪里是说宝玉不知好歹,分明是告诫自己别不知好歹拿老太太说事,王夫人委屈又气愤,眼里就带出泪花儿来:“我白操半辈子的心,如今只宝玉一个,他若有个好歹,可叫我怎么样呢?”
    贾政本只有三分气,此时越已膨到了五分,因冷笑道:“那孽障因何病,又为什么到如今还不好?难道我就不知道了。我刚刚托付老太爷,请他紧着些宝玉的功课,那边才叫他过去劝诫,怎么就那么巧,立刻被冲撞病了!我体谅老太太年老,怕她老人家不自在,因此不肯深管,如今倒越发纵着这孽障的性子了!你只告诉他,叫他快快好起来,尽早的去学里,不然可仔细他的皮!”
    看一眼王夫人又道:“那孽障读书上进尚且要倚仗学里太爷呢,你好好估量罢。若是使得,赶快命人送些人参、肉桂之类的补药到前头去,我叫琏儿这不长进的亲自给人家送去!”
    说罢,拂袖便走,彩云拿着斗篷在后头,贾政的小幺儿接过去,贾政早已出了院子,看方向是往赵姨娘那边去了。
    二老爷这做派把二太太气个倒仰,几乎一.夜不能平复,次日一早叫来王熙凤,命凤姐秤二两人参,并其余一些补药给贾瑞。
    王熙凤回说:“那里还有呢,新进的都替老太太和宝兄弟配了药,况且老太太都发话说他家来人只管打出去,咱们还拿人参给他!”
    王夫人眉心紧皱,一手支着额头,没好气道:“他爷爷是族里的宗老,仗着辈分,又管着家学,不知在老爷跟前说了些什么,老爷昨晚上一顿排揎,叫我能怎么样呢。”
    凤姐听了,回房赌气与平儿一说,平儿还未答话,只听外面窗户下头贾琏骂道:“这脏心烂肺的玩意儿,戳弄着他家那个老太爷在老爷跟前告了我一状,好个混账东西,我这就奉了老爷的命去探望探望他!”
    又进来跟凤姐道:“你往常的厉害都去哪儿了!还真去给他寻摸药材呢,把那萝卜须子包一包也就罢了。”
    平儿笑道:“好二爷,您见识的这广,可咱们家里头哪里来的什么萝卜须子呢,有这寻它的功夫,把参须渣末子扫扫给他就完了。”
    贾琏果然拿了一包须末子在手里,叫人牵来大青马,要往贾代儒家里去。
    贾代儒家里此时正热闹着呢,贾瑞本赖在床榻上偷看那市井间的话本子,正入迷处,忽听见外头有唱经声,忙把书藏在身下,紧闭上眼。
    贾代儒这两日忧心孙子,并未去学里,正在堂上想折子的当口儿,家下人来报:“太爷,外头有个破足道人来化斋,说是能治冤业之症。”
    贾代儒救孙子心甚切,当下就命请进来,“快请这位菩萨给瑞儿救命。”
    家人并不肯信,只是那道人赖着不走才进来通禀,谁知老太爷就信了呢。况且指着道士叫菩萨,若是真有修为的道人,这会儿早就拂袖走了,还指望着就命?
    “真人里头请。”说着开了贾瑞的房门,贾瑞已听见了,忙装的奄奄一息道:“菩萨救命!”
    那道人也不恼,一不曾把脉面诊,二不曾问因求果,叹了几句事实而非的神叨话,就从褡裢中取出一面镜子,叫只照背面不可照正面,说三日管叫贾瑞好了,三日后他来取镜子云云。
    代儒忙把那镜子叫贾瑞好生收了,贾瑞很吃力的模样,把镜子塞到枕下。代儒送这道人吃去,苦留他住下。那道人却飘然去了,代儒更信其是个得道高人。唯有家人腹诽,这道人口里什么‘太虚幻境’‘警幻仙姑’又说他的镜子叫风月宝鉴,只与聪明杰俊、风雅王孙看照,只听后头这半句话就知道是个骗子——家人耳聪目明,早看破了贾瑞的装相,只是不敢告诉代儒知道。他服侍代儒回去,悄悄走到贾瑞的屋子前,舔破了窗纸,果然贾瑞已生龙活虎的看那些香.艳话本子了,一面看还一面咂嘴儿,形容之猥琐可厌,哪儿当得起聪明杰俊、风雅王孙呢?
    忽听外头又有人敲门,家下人忙踮脚悄声去了,才从后面绕出来就见贾琏拎着马鞭子,直入中堂,又直直向贾瑞所在的房舍而去,看门的老仆拦都拦不住,只得赶快去请代儒出来主持。
    贾琏健步如飞,须臾就到了贾瑞房前,起脚一下将门跺开,皮笑肉不笑的道:“唉哟,听说瑞大兄弟不好了?哥哥来看看你来了!还给你带来些人参肉桂,包管你吃了,阎王留你到五更!”
    这哪里是来探病的,分明是夺命来了,贾瑞慌得了不得,赶忙把话本子塞到枕头下面去,这一塞,却把那面‘风月鉴’的宝镜给推了出来。
    贾瑞拿眼一瞟,竟有一个骷髅立在里头,唬的贾瑞一个激灵。贾琏已至床前,他的长随把服侍贾瑞的两个心腹都拦在后头,贾琏嘴角噙着冷笑,从高处耷拉着眼皮打量贾瑞。
    贾琏少时就不爱读书,偏有个勤奋好学的贾珠比着,看在大老爷的黑脸上,他也不敢很懈怠,于是日久月深就精通了一些歪门邪道装病装伤的法子。看贾宝玉如今这般厌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不去学里,可他与贾琏相比,所倚仗的无非是贾母溺爱罢了,比不上贾琏当年为逃学而花样百出装相。
    贾瑞这点子道行,贾琏打眼一瞧立刻就明了了,越发阴阳怪气:“看瑞大兄弟脸这样白,定是身子虚亏羸弱的很了,觉得冷罢?我方才见中堂里有个烧的很旺的大火盆,兴儿,还不快给你们瑞大爷搬过来!”
    兴儿正看热闹,巴不得一声儿,忙忙推攮着一个贾瑞的小厮叫他一起去搬。那火盆原是中堂地方大,又不好关门闭窗的,专门打造搁在那里用的。这火盆一搬来,贾瑞的卧房当即就暖如三春,贾琏早把大毛斗篷脱下了,只穿着个薄棉袍,烤着火很是自在的样子。
    贾瑞可遭了大罪,这屋里本就暖和,代儒夫妇忧心他体虚怕冷,还给他盖了两床极厚实暖和的大棉被,贾瑞立时起了汗。他一面喘吁吁的假意谢过贾琏,一面想把胳膊伸出来,兴儿抢上去,给他掖紧被角,热的个贾瑞有苦难言。
    少顷,代儒过来,贾琏仍旧见了礼,代儒还问:“老太太好?”
    贾琏干巴道:“寒冬腊月,老太太身上本不大好,且宝兄弟还病着呢,老太太心里一直不自在。”
    代儒脸上讪讪的,只得谢过拿来的药不提别个。
    贾琏方才就看见贾瑞床头上的那面镜子,因问:“瑞兄弟都病成这模样了,还要揽镜自照不成?”他心下只以为这镜子是贾瑞往脸上扮相时用来照着的。
    代儒闻言,忙将方才那道人的话重复了一遍,抹泪道:“这孽障病成这样,幸好来了个得道的菩萨来救命,那位菩萨说了,三日管保好了。”
    “什么镜子,照的瑞兄弟也能成个风雅王孙了,我也见识见识。”
    代儒年老体弱,还没能动作,那镜子已叫贾琏拿入手中。与贾瑞比起来,贾琏才真格儿能称得上是王孙公子,往镜子一看,一个骷髅阴森森的在里头,唬的他险些砸了镜子:“这是什么邪门东西!哪里是来救命的,分明是要吓死人的。”
    代儒在他身旁,看向镜子,却什么也没有。床上的贾瑞也道:“混账道士,果然是吓人来的。”
    那代儒越发相信道人有些能为,不免笑道:“菩萨吩咐了,只照背面,千万不可照正面。这镜子两面都能照人,许是你们弄混了。”
    贾琏听说,道:“我倒照照另一面是什么。”说着,就乍着胆子,把那镜子转过来一照,只见里面一个丹凤眼、柳叶眉,身量苗条风.骚的妇人站在里面,搔首弄姿的冲外面招手呢。
    分明是王熙凤!
    贾琏先是神魂迷醉一瞬,后就真真的气炸了肺腑。那里头的凤姐云鬓慵懒,大红的衣襟半掩半开,里头的鸳鸯戏水的肚兜子都现了出来,雪脯子露了半痕。简直了!贾琏都没见过凤姐这种模样,别看凤姐嘴里常说些浪.话,可大家出身的闺秀总是有矜持在,并不肯像窑姐儿那样放纵,往常贾琏改个样儿凤姐都扭手扭脚的不答应。
    气的贾琏面如金纸一般,指着贾瑞直哆嗦:“好!好哇!你只装病就罢了,还敢肖想,我打死你这不孝不伦的狗东西!”
    说着一把揪住贾瑞的领子,直把人从床上薅下来,摔到地上。
    惊得代儒只打晃,兴儿看着不像,也急了,忙抱住贾琏的腰,道:“爷,您这是怎么了?”怎忽的这样生气?
    说着兴儿就往贾琏手里的镜子一瞟,什么也没有啊?
    兴儿更怕了:“爷,这什么也没有,您是被什么魇着了不成?”
    贾琏忙忙的将那镜子掩了,忽明白过来问兴儿,“你看不见?”
    兴儿疑惑:“看得见什么?”
    贾琏把那镜子反过来,兴儿也说没有,众人都说没有,唯有贾瑞战战兢兢地道:“有个骷髅。”
    贾琏就明白了,骂道:“什么妖人邪道,弄出这害人的东西来。”他心里也怕的很,只是一腔怒气烧灼着,叫他不管不顾把那镜子丢进大火盆里。
    忽听那镜内哭道:“谁叫你们瞧正面了!你们以假为真,何苦来烧我?”
    唬的众人都骂“妖道!”。
    兴儿是贾琏的心腹,虽嘴快些却有一腔子忠心,他见唯有自家二爷和瑞大爷能瞧见,恐怕这妖镜害了主子,憋着莽气,用火钩子把底下烧红的碳勾上来,要埋住那镜子。
    贾瑞早吓得蠕动到角落里去了。贾琏还好些,打眼一瞧,只见那镜中的‘凤姐’好似怕火一样,炭火外面烧着镜子,里头的‘凤姐’衣衫也着了火,那‘凤姐’一面哀叫苦求,一面把着火的衣服尽数脱了。
    直气的贾琏眼都红了,喝命兴儿把贾瑞揪到里头去,自己拿着火钩子火钳狠命的去翻炭火,这还不足,又把这屋里本有的一个小炭盆里头的火炭全倒进大火盆里,火炭在镜子上堆成了一个小山。
    贾琏气狠了,手上被烧起了燎泡都不觉的疼,直到那镜子里再没有声音传出来,他才起身,狠道:“去取柴薪来,这火给我烧上个三天三夜!”
    兴儿见他气大发了,从没这样过,忙揪着贾瑞转开他二爷的注意,“唉哟,瑞大爷,您老脸上还傅着粉呐,这汗一冲,一道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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