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欢喜当然懂的,就算这场仗打的不尽如人意,朝廷也会瞒下那些不如意,而尽可能的去夸大胜利成果。
    更何况,这场打的还算不错了,以最小的代价攻下城池,不管到哪儿说,都能理直气壮。
    唯一的不足,就是叛军跑了,如果跑的是为数不多的残兵败将,那也没啥,但人家若是战术性撤退,保全了大半有生力量,随时都可以东山再起,那就叫人心塞了。
    “你们没去追吗?”
    “咋可能没追?”许怀义摇着头,一脸愁绪,“都说穷寇莫追,但叛军一撤退,师傅就下令让人去追了,可我估摸着应该追不上,对方撤退时,井然有序,很明显是早有预谋和准备的,或许,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死守城池。”
    顾欢喜愣了下,“你的意思是,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占领城池,一点点的往京城推进,而是……把京城的兵马给吸引来,牵制住?”
    许怀义“嗯”了声,“我是这么猜测的,当然叛军整这么一出,还是为了败坏朝廷和皇帝的名声,好起乱子,趁机搞事儿,现在他们跑了,一时半会儿的准灭不干净,唉,你且等着看吧,这八万人,想回京怕还早着呢。”
    只要一走,那些跑了的叛军就会再冒出来捣乱,他们也不需要跟朝廷军队正面硬刚,时不时的撩拨一下,打游击战,就足以把人拖住了。
    顾欢喜听的蹙起眉头,“那你岂不是也得耗在那儿?”
    许怀义郁郁的道,“不清楚,得看师傅的意思,和朝廷的安排,或许现在不回去也好,还能避开宫里的麻烦,省的我左右为难。
    到时候你察觉不对,就带着孩子去温泉庄子上住一段时间,届时甭管京城里打成啥样,都不用管,等分出个胜负,有了确切结果后,再回去就是,让韩钧把护卫都调去保护你们。”
    “再说吧。”顾欢喜暂且不想考虑,转而提醒他,“倒是你,若是留下,就得好好想想,怎么应付祁王了,他费尽心机去了,能甘心空手而归?”
    说到这个,许怀义就头疼,“有时候,我都恨不得他干脆让刺客给杀了算了,一了百了,省的操这些心。”
    “那你不得被治个护卫不严的罪?”
    “那也比跟他周旋强,反正我有功劳,朝廷还没嘉奖呢,大不了功过相抵,不赔不赚。”
    顾欢喜纳闷,“你就那么怕啊?你可是武将,难道就不想掌兵权?”
    许怀义叹了声,“兵权太敏感了,谁沾手都危险,也就祁王,脑子拎不清,当成是好东西,压根看不透那是催命符。”
    “那你之前去打倭寇时,还积极表现,收拢人心?”
    “此一时彼一时啊,那会儿其实没想太多,混个好人缘,更多是为了打仗时配合默契,别有人拖后腿,那多冤枉?至于后来,完全就是阴差阳错,我想挣军功往上爬,自是要好好表现。
    在军中,人人慕强,他们看我顺眼,当然会巴结攀附了,可你看我回京受封后,除了几个同窗好友,我还跟哪个武将来往密切?”
    “行吧,你心里有数就好,拿不定主意了,就去问你师傅,反正你们男人的世界我也不懂。”她对打打杀杀、争权夺利,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只要别把媳妇儿和孩子赔进去就行。”
    许怀义立刻上道的表了一番决心和忠心。
    顾欢喜摆摆手,打了个呵欠,催着他去忙正事了。
    许怀义闪出房车,喊了卫良进来,询问战事后续。
    卫良早就打听过了,就等着他睡醒后问话,当即把他装晕后,直到此时发生的大小事儿都说了一遍。
    许怀义这才知道追出去的人马,不但没能把叛军逮住,还误中了圈套,吃了个小亏,最后叛军顺利逃走,而朝堂的大军却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这消息想有心瞒着都不能。
    “孙师傅很生气吧?”
    卫良点头,“冲着带队去追击叛军的李将军发火了,将所有人都大骂了一通,那几个贪功冒进的,还打了五十军棍,若不是祁王去拦下,怕是小命都没了。”
    “祁王?咋哪儿都有他啊?”许怀义烦躁的直皱眉,“他去干啥?卖好?也忒不会挑时候了。”
    说情也得分个场合和轻重,大军追击叛军失利,必须要有个交代,不罚不足以安抚人心,祁王难道连这个都不懂?
    卫良道,“祁王把大半责任都推到叛军头上了,痛骂他们狡猾卑鄙,以退为进,这才设伏伤了咱们的人马,真要有本事,就明刀明枪的打,抱头鼠窜了还干这种小人行径,实在令人不齿……”
    许怀义听的嘴角抽了抽,打仗虚虚实实,设伏有啥错?为了撇清干系,还真是啥理由都能拼凑出来,当旁人都是傻子不成?这时候干脆的认错,远比推卸责任要明智,可惜,祁王不懂。
    “之后呢?我师傅咋安排的?”
    “孙将军暂时让大军在城里休整,一部分去修补城墙,一部分接管府衙,还有一些,梳理城中的治安,防着有漏网之鱼起乱子,受伤的将士们,也都找了妥帖的地方安置。”
    许怀义听完,有些躺不住了,吩咐卫良,“你去师傅的营帐看看,要是师傅睡下就别打扰了,要是灯还亮着,就回来说一声。”
    卫良应下离开。
    孙钰哪里睡的着?正在营帐里来回踱步,看到卫良,听他说许怀义醒了,紧周得眉头豁然展开,也不等他回去传话,直接披上斗篷跟他一道走了。
    也就一刻钟的功夫,许怀义不光等来卫良,还有神色匆匆的孙钰,刚想下床行礼,就被抬手阻止。
    “好好躺着,大夫交代了,你这病,得养个十天半月的,不然会落下病根,影响将来领兵作战,可不能马虎。”
    “是,师傅……”
    一激动,都忘了他还是个娇弱的病人了,焦大夫那药是真管用啊。
    孙钰坐在床边,先关切的问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见他精神头还不错,松了口气,这才说起正事,“叛军没抓住,还被伏击了,你都听说了吧?”
    许怀义点了下头,“卫良跟弟子讲了,李将军是怎么回事?他平时老成持重的,也不是冒失的人啊,怎么还能被人伏击呢?”
    孙钰气恨道,“还能怎么回事?得意便忘形,以为叛军已经被打的不足为虑,又被身边的副将撺掇了几句,就昏了头脑,只顾着抢功,这才中计,亏为师还将此等重任交给他去办,也是瞎了眼,早知道,还不如交给赵三友和李云亭去……”
    俩人在这次攻城中都算是主力军,气势如虹,勇不可挡,只是太年轻,孙钰担心他们不能服众,这才让李将军去,谁知,就被狠狠打脸了。
    “若是你没晕过去就好了……”交给许怀义,才是最放心的。
    许怀义苦笑一声,“弟子能坚持到破城就已经是极限了,便是不晕,也没有余力再带兵去追击叛军。”还嫌他功劳不够高啊?他可不敢再抢了。
    孙钰顿时一脸愧疚,“昨晚辛苦你了,冒那么大风险,遭这么大罪,为师对不住你……”
    许怀义忙打断,“这怎么是师傅的错呢?是弟子主动请求的,再说,富贵险中求,弟子可没吃亏,还要多谢师傅给弟子这样得机会。”
    “怀义啊……”
    “师傅,您真不用自责,弟子心甘情愿的,为了减损伤亡,总要有人去炸城门不是?况且这办法还是弟子提出来的呢,弟子去做,天经地义,谁的命不是命?弟子有一定自保的本事,比旁人活下来的希望很大,所以,舍我其谁?”
    越是听他这么说,孙钰就越是愧疚,拍着他的肩膀,深吸口气,“你放心,属于你的功劳,谁也夺不走,师傅都让人记着呢,这次破城,那当居首功。”
    许怀义一脸纠结的道,“叛军都没抓多少,请功合适吗?”
    孙钰道,“一码是一码,为你请功,是因为夺回被叛军占领的城池,这是收复失地之功,至于追击叛军失利,那跟你无关,是为师指挥不利,自有为师承担。”
    “师傅……”
    “行了,为师心里有数,你也甭替为师担心,朝廷顶多斥责几句,不会真把为师如何的,毕竟……”他自嘲的笑了笑,“破城也算大捷了,功过可以相抵,且以后还得指望为师继续追击叛军呢。”
    把他撤了,换谁来?
    朝堂上,哪还有正经想打仗的啊?都忙着内斗,盯着宫里那个位子,好博个从龙之功呢。
    从龙之功,可比打叛军收获的益处好太多了,谁都不是傻子,还能为了芝麻,丢了手里的西瓜?
    许怀义意会,不知道咋安慰好,便转了话题,“弟子听说祁王跟您求情了?他怎么插手了呢?”
    闻言,孙钰冷哼了声,语气里带着几分隐忍的烦躁,“他是瞧着胜利在望,就再按耐不住要摘桃子了。”
    许怀义无语的吐槽,“还真是半点不忌讳啊。”
    孙钰低声道,“都这种时候了,他怕是噎顾不上了,再避嫌下去,那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皇家子孙斗争失败,除了死,就是生不如死,自是要在胜负未揭晓前,奋力一博。
    许怀义眨眨眼,“京城的局势……更紧张了?”
    孙钰点了下头,“你我都知道,这支叛军背后的人是谁,原本为师以为叛军造反的目的,是为了中伤皇帝的名声和威严,也是楚王兵败后的退路,可以以占有的城池为屏障,跟朝廷对立,甚至将来划地分治天下……
    但现在,为师不那么想了。
    为师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楚王的目的,并不在这边,而是京城,是宫里,这些叛军,打着造反的旗号,为的不是占有城池,而是牵制咱们,如今朝廷先后已经派了十万人马离京,驻守京城的禁军还剩多少?”
    他面色凝重,自问自答,“不到十万,其中还有一些都是靠家族封荫的纨绔少爷,平常懒于训练,根本谈不上战斗力,靠他们护卫京城和皇宫……”
    许怀义小心翼翼得道,“没那么严重吧?再说咱们都能猜到的事儿,皇帝还能想不到?”
    孙钰叹了声,“想到又能如何?朝廷的兵马就那么多,处处捉襟见肘,北边虽说在跟鞑子和谈,但军队却不能调离,咱们这边也一样,信不信,咱们前脚走,后脚那些叛军就再冒出来圈地为王?
    还有南边的驻军,也不能动,得防着倭寇卷土重来。
    总之,各有各的职责,哪放擅自调动,都可能引起大乱子,比起内患,外忧更不能忽视。
    所以……”
    他没说下去,未尽之语却很明显。
    京城之乱,他们有心无力,只能靠皇帝和朝廷想法子去解决。
    许怀义道,“十万人也不少了,就算剔除那些不靠谱的,能打仗的怎么也有个七八万吧?
    七八万人还能守不住京城?那十几米高的城墙可就白修了。”
    反正他觉得建兴帝老奸巨猾,能稳坐钓鱼台,肯定是布置了啥后手,说不定早就看破了楚王的谋划,将计就计,准备等楚王动手时,好来个一网打尽呢。
    孙钰忧心忡忡,“京城确实固若金汤,守个一年半载都没问题,可问题是,如果乱子从里面开始呢?”
    那还守着城门有啥用?
    许怀义道,“那得需要很多人吧?那么多人,怎么混进城的呢?”
    孙钰道,“办法还是有的。”
    “啥办法?”
    “比如密道……”
    果然,跟他猜测的一样,楚王府里肯定有直通城外的秘道,有秘道,就能将兵马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进城内,不用太多,一万左右的精兵,就能让京城大乱。
    若是宫里还有人手,内外夹击,里应外合,那局势如何发展,还真不好说。
    师徒俩没再继续说下去,各有各的思量,许怀义时不想管,皇家人自己内斗,不顾百姓死活,那就打去,打死打残都跟他无关。
    而孙钰则是尽人事听天命,他已经上了秘折,至于皇上要怎么办,他想管也管不了。
    “师傅,还追击叛军吗?”
    “嗯,明日为师让赵三友和李云亭带队去寻一下,不过,希望不太大,那些叛军早安排好后路,一旦化整为零,进了深山,根本没法追捕,他们占据地利优势,咱们会很被动。”
    “那还继续攻城吗?还剩下两座呢……”
    “自是要攻的,最好趁着这股劲儿,一鼓作气都拿下。”
    “那炸城门?”
    “你好好养伤,这事儿为师会看着安排。”(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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