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随意找了一家咖啡吧入座, 但谁都没有喝咖啡的心思。
    这过程间,d雅一直望着窗外, 待到一杯冒着热气的泡沫咖啡彻底冷了,d雅才回过神来。
    “你不会是让我陪你看风景的吧?”千木琼子嗤笑道。
    “当然不是。”d雅摇摇头, “我想了很多,想着该怎么开这个头,但一不注意,就过了那么久。”
    “那就开门见山吧。说吧,你知道了多少。”
    “可以说都知道,也可以说都不知道。”d雅卖了个关子。
    咖啡吧里只有人们轻声谈话的声音,这角落的一幕并不晃眼, 她们两个也没有被人认出来。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 d雅终于开口,脸上布满了阴翳。
    “那么就从最近的开始说吧,你口中的那个‘妹妹’,其实是暗指我, 对不对?”
    千木琼子迟疑了一下, 还是点头:“……是。只是没想到,你一个问出的就是这个。”
    “那为什么今天都坦白了?”
    “你不是都知道了么,我再说也没用了。而且反正,大选就要开始了。”琼子透过玻璃窗望上远方,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们都不停地忙碌着,只为了生存下去。
    “那是为了什么呢, 做这些事情。”
    “为了生存。”
    就像这街道上的所有人一样,为了生存,不得不选择一些方式,哪怕它们通通都见不得光。
    “琼子,其实你早就认识我,早就知道我和老师的关系,早就暗地里让我吃过很多的亏,对不对?”
    d雅的眼睛迷蒙一片,她觉得有什么苦涩的感觉涌了上来,曾经真心相待的朋友居然这么居心否侧地害着自己,这种感觉无疑是让人觉得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或许悔不当初,但又总觉得,不后悔认识这个人。
    她发现自己好像有写明白龙马的感情了,两年前她生日的那个夜晚,在雪地里,他拥抱着她,是否就像自己现在这般拼命压抑着内心的伤痕所带来的痛楚?
    “两年前,寄录音笔给我的人是你。”
    “你和我去美国搭档拍外景,实际上只是为了和那边的人接线,然后获取那张磁卡——我给飞鸟空的那张。你从一个男人手里取得了那张有着机密文件的磁卡,而那个男人的父亲,当年想害我的老师却未果,反而被查了出来。”
    “那个男人怀恨在心,在网坛上为非作歹,但有政府庇护着他,因为他本身就是个高级间谍,也为今年自民党的候选人卖命,所以他就把磁卡给你了。”
    “磁卡经你转手给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女人临终前遇见了飞鸟空,把磁卡递给了他。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清楚吗?因为当时,我就和飞鸟空在一起,我们误打误撞看见了她,也看着她死去。”
    “她本以为飞鸟空会把磁卡交给他的父亲,然后再由飞鸟议员帮助候选人赢得大选的胜利,可她失算了,你们也失算了,因为那张磁卡到了我的手里。”
    d雅说到这儿,立刻停顿,像刹住了车一般。她知道不能够再说下去了,因为飞鸟空根本就不打算把那章磁卡交给他父亲。
    说不定……现在磁卡已经被他毁掉了。
    因为毁掉一次的东西,就再也派不上用场了。
    “你明明就知道的很清楚啊。”千木琼子叹了口气,用勺子搅着已经冷透了的咖啡,然后放下汤匙一饮而尽,褐色的浓沫沾在她的唇边,有点儿怆然的意味。
    “不,只是因为这些是亲身经历的,所以才比较清楚罢了。但当年的事情,我还看不透,一点儿也看不透。”d雅注视着她,目光冷静而又犀利,仿佛要把她的内心全部剖析出来似的,“为什么要这样做,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为了生存谈不上理由,两年前你才十九岁!”
    “十九岁又如何?两年前你十四岁,就已经和越前龙马在一起了,谈年龄,你没资格说我。”
    “……那不一样。我是在问,为什么你还那么年轻,就要为了生存去做那种事情。”d雅的声音低了下来。
    “你在指我当年给你的录音笔,还有暗中促使越前龙马险些失去一切吗?”
    ——险些失去一切!
    听到这里时,d雅的心咯噔跳漏了一拍。
    这些她都不知道,当年她真的只是一个孩子,一味地埋怨老师什么都不告诉她,什么都自己去背负去承担,却不去好好看看他的周围发生了什么。
    能让他休整了一年才复出的理由,又怎么可能那么得轻描淡写?
    “其实d雅,我是真得很嫉妒你。”千木琼子忽然笑起来,笑得足够讥讽,“为什么你可以得到那么多,为什么你可以叫他老师,为什么他会护着你,为什么只有你可以得到他全部的爱……我有好多好多的‘为什么’,数量绝对不比你要少,可我要去问谁?”
    “我只是他的学生,然后爱上了他,也很幸运地被他选择了,仅此而已。”
    “还有松前孝一,总监家的小少爷,他也那么喜欢你,暗地里不知道为你扫平了多少障碍,不然你的星路怎么可能那么一帆风顺却又没有什么不良炒作出现?!”千木琼子忽然拔高了语调,变得激动起来。
    “……”d雅没接话,对于这一点,她无话可说。
    琼子眯起了眼,又一次望向窗外,静默良久。
    然后她摇着头,似是陷入了过去的回忆,一边回想着一边说:“我还记得那一天,那群高年级的学长把我堵在墙角,他们都是混混,欺负弱者完全没有罪恶感。是越前龙马救了我,他甚至没有动手打人,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网球,就直接让那个想对我动手动脚的人倒在了地下。”
    这是一个故事。
    一个尘封了很久的故事,记得不能再清晰的往事,每每想起,就会涌上酸涩的泪。
    “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他来,他是越前龙马,最耀眼的王子,可我当时连说一声‘谢谢’的勇气都没有,你明白那种感情么,那么低微,那么想要试图去讨好,可人家只是路过,随后便转身离去。”
    d雅静静地听,她想她是不明白的,因为那个男人从来就只是迁就她,而她总觉得还不够似的,从没有意识到他对自己早就超越了底线。
    回短信,专线电话,每次回国带来的礼物……别的女人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她从童年起就拥有。
    可她为什么还不知足呢。
    原来在爱情的世界里,每个人都贪心无比。
    “其实我不够努力……我只是运气太好罢了。”d雅低声道。
    “是啊,运气太好。”琼子苦笑,夺过d雅那杯并没有动的咖啡,再度仰头灌了下去,随后用力擦了下唇,深吸口气后道,“所以你怎么可能会明我的感受,除了‘妹妹’那个话题以外,我上次在医院里对你说的话基本上都是真的。我没有妹妹,但是有个弟弟,因为他的原因我险些辍学,就在那时候,我等于彻底被判了死刑,差点连高中都上不了。”
    “……”
    “就在国中毕业典礼结束后的那一天,没错,就是我自暴自弃到想要束手就擒随那群男人的便的时候,他出现了,救了我。”
    哪怕只是一个巧合。
    但那时的越前龙马是一束光,照进了一个黑暗的心灵里。
    他从12岁那年起变想化作光芒,而他做到了,也成功把这束光带给了别人,只是孤傲如那个男人,他向来都不清楚这些事情,也不想清楚。
    “后来,我阴差阳错地认识了飞鸟议员,他供我读书,我则是成了他手下的一颗棋子。你们都以为我没有大学的学位,可事实上我的大学是在美国读的。我曾经向飞鸟议员提出的条件是,接触越前龙马。”
    “然后?”
    “理所当然的,失败了,因为我知道他的身边已经有了你。我把那只录音笔寄给你,私心是想拆散你们,不过上头是意思是让越前龙马退役。”
    听到了久违的真相,d雅却没有想象中的错愕或者复杂感不断上涌,好像早就觉得应该是这样。
    她淡淡道:“老师是离开网坛了,离开了整整一年,但你们都打不倒他的。”
    d雅清楚,那个叫越前龙马的男人,其实比谁都要坚韧。
    “是啊,我本身也不想让他退役,知道他复出的消息时,我真得是很高兴的……可是那天的酒会上,我看到他吻你的时候……”
    那个时候。
    好像胸腔里有什么碎掉了一般,哗啦啦落了一地的晶片,折射的光刺目无比。
    “d雅,我很喜欢他。”最终,千木琼子用这句话做了总结。
    d雅没有去问“那些录音你是怎么得到的”之类的问题,因为站在权利中心的人,想得到一些东西其实比想象中的容易得多。虽说千木琼子只是那些人身边的棋子,但也足够去办到某些旁人看来全然无望的事情了。
    眼前的这个女人,或许是情敌,可又根本构不成威胁,她对越前龙马的喜欢并没有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而且过于虚幻缥缈,只是她像一颗刺一样,刺了她怎么久,偏偏她又直到这时候被刺得满身伤痕才发现。
    所以,现在该把这颗刺给拔出了。
    “我要和他走了,大选后回来。到底这次是自民党连任,还是民主党翻盘,这些都与我们无关,但我会和他在一起,现在在一起,将来也在一起,一直到这辈子结束,我都不会离开他,也不会让他离开我。”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或者说这根本是一种掌握了主权的宣告。
    就好像《少女的祈祷》中所唱的那样:我爱主,同时亦爱一个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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