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十岁,母亲过世才六个月,父亲便给她娶了位后妈。买一送一,那后妈还带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妹妹。
    看着“妹妹”那双和她自己酷似的眉眼,伊蓓便清楚她的妹妹是她父亲婚内出轨的结晶。
    伊蓓受不了她一向敬重都父亲做出婚内出轨这样的事,崩溃地冲出家门,不知不觉走到一个福利院。
    那时候,她宁愿自己是个孤儿,也不愿意永远一个不忠于家庭的父亲。
    她是在福利院门口遇到魏修离的。
    热闹非凡的福利院,魏修离有着和同龄人不符的成熟。他一个人拎着行李箱坐在门口,像是在等待自己的父母来接他。
    伊蓓便以为魏修离是刚被父母抛弃,不适应福利院的生活。于是她善心大发,自作多情地走过去安慰了他许久,也向他诉说了自己家里的那点破事。
    “你也被你父母抛弃了吗?别等了,他们不会来的。”
    “要是他们会来,当初就不会抛弃你。”
    “……”
    她一个人喋喋不休的说了半个小时,魏修离都没回她一个字。伊蓓一度怀疑那个长得无比漂亮的小男孩是个哑巴。
    无论是哪个阶段的女孩子对于好看的人,总是怀有莫大的圣母之心。见魏修离不会说话,伊蓓便愈发同情他:“要不你跟我回家做我弟弟吧?反正我爸给我找了妹妹,我也不介意再多一个弟弟。”
    魏修离依旧没理她。
    直到半个小时后,一辆价值不菲的车停在门口,车上的老人热情地将魏修离接上车时,伊蓓才知道魏修离并不是在等待抛弃他的父母来接他。
    这位亲自来接小男孩的老人,是京城楚家的当家人楚枫。
    魏修离有人要,没人要的只有她。
    而且魏修离也会说话,他礼貌又温顺地称楚枫为“爷爷”,只是不屑于同她说话罢了。
    一直到魏修离上了楚家的车,并且扬长离去,魏修离都没同伊蓓说一个字。伊蓓独自蹲在福利院门口,越发觉得自己自作多情的样子蠢得可怜。
    正当她想蹲在那儿大哭一场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再次驶来,下车的是楚家的保镖。
    那保镖叔叔亲切地说:“小朋友,我家小少爷知道你心情不好,所以特地叫我把你送回去。”
    “小、小少爷……”伊蓓开口,“是刚才在车上的小少爷吗?”
    保镖笑眯眯地点头:“小少爷还说叫你以后不要躲着一个人哭,要在大人面前哭,这样,别人才会知道你心情不好,才会给你糖哄你。”
    爱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就是这句话,甜了伊蓓十几年,让她得以在后妈继妹的城府心机下活得游刃有余。
    回忆缓缓落地,伊蓓已泣不成声:“你明明说过只要在别人面前哭,便能得到安慰。我哭了,可你却没有给我糖吃。”
    从伊蓓办公室出来后,楚流苏便去礼堂开始排练。
    她今天没有课,来学校的目的就是为了排练。白天排练的效果比晚上要好很多,只是……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讨厌的人。
    礼堂里,楚流苏一边往后退,一边仰头指挥梯子上的同学挂彩带:“往右一点,再往上一点。你等着啊,我拍个照……啊。”
    一不留神,楚流苏便踩到了一个人的鞋子。
    她连忙转身鞠躬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话音刚落,一道阴阳怪气的女声便飘了过来:“楚流苏,你眼睛瞎啊?特地往我们景总脚上踩。”
    这个声音……舒心甜?她口中的景总不会是……!
    楚流苏猛地起身,正好对上景淮北那双戴着金框眼睛的眼睛。看着景淮北一身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样子,她纵使心里再恶心,也不得不道:“不好意思,景总,我不是故意的。”
    毕竟是自己踩到了景淮北,她没理由不道歉。
    “一句不是故意的就打发了?你们京城大学的高材生就这素质?”站在景淮北身后的舒心甜丝毫不让,“我们景总的鞋都被你踩脏了。”
    楚流苏的目光落在舒心甜身上,她穿着一身职业正装,一副总裁秘书的打扮,那双裹在丝袜里头又白又细又露骨的大白腿煞是惹眼。
    舒心甜什么时候来京城了?看她这样子,好像成了景淮北的秘书?
    舒心甜的嗓门大,一吆喝,周围的同学全都围了过来。就连礼堂的负责老师也赶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对景淮北陪小心:“实在是不好意思,景总,这是我们学生的失误。”
    景淮北可是这场活动的赞助人,得罪不起;楚流苏虽是学生,但她的身份也是老师得罪不起的。
    礼堂老师只能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景淮北看着老师进展的样子,笑了笑,说:“没事,只是鞋脏了而已,脚没有受伤。”
    礼堂老师是个没什么本事的老实人,有本事的话也不会沦落到管礼堂了。
    听景淮北这么说,礼堂老师松了口气,道:“哈哈,谢谢景总大人大量。这楚同学啊,真不是故意踩您的,您瞧,孩子脸上的表情多么内疚啊。”
    楚流苏沉默:我那不是愧疚,我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而且,老师,您这到底是帮我解围呢,还是把我往火坑里送啊?
    果不其然,这老师给楚流苏挖了一个大坑,只听舒心甜不怀好意地说:“既然楚同学这么愧疚,那就给楚同学一次补救的机会吧。楚流苏,你找块干净的布,给我们景总把鞋擦干净就行。”
    话音刚落,礼堂老师就愣了:要魏修离的女人给景淮北蹲下来擦鞋,这个画面,他不敢想象。
    这鞋要是擦了,那他可就连礼堂老师都做不下去了!
    楚流苏刚要开口,就被礼堂老师抢先打断:
    “害,小女生有啥力气,这样吧,景总,我来帮您擦!”
    礼堂老师说着便要蹲下给景淮北擦鞋,楚流苏连忙拦住他的手,依旧沉默:这老师……是真老实……
    目前无理取闹的明明是舒心甜那方,楚流苏完全有理由拒绝舒心甜的要求。可这老师的举止,是彻底接下了舒心甜抛来的锅。
    如果老师真的替楚流苏做了擦鞋这件事,现场所有人都会觉得楚流苏仗着自己的身份在学校耀武扬威,犯了错后竟让老师给她擦屁股。
    “老师,这是我自己惹出来的事,您就别管了。”楚流苏说,“况且,景总身体金贵,自然不习惯旁人给他擦鞋,要是咱一不小心擦坏了可怎么办?”
    舒心甜接话:“所以说,谁踩的谁来擦。楚流苏的力道小,自然不会把鞋擦坏,就算擦坏了,旁人赔不起,她难道还赔不起吗?”
    景淮北轻声制止道:“心甜,算了,她也不是故意的。”
    他显得十分大度,但其实,不痛不痒的一句制止,根本不会让舒心甜停手。一段时间不见,景淮北倒是学到了白莲花的那些套路——表面上装得大度有品,实则是在默许舒心甜刁难楚流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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