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译程的葬礼是由云霖霄一个人操办的,顾沁憔悴地坐在云译程的棺木前。
    过去十几年的夫妻情分,爱也好恨也罢,都随着盖子的合扣,如黄土倾注在棺顶上。
    细土淋在昂贵的棺木之上,最终带着这些情绪走入无尽的黑暗。
    云渡静静地看着不哭不闹的顾沁,她主持着为儿女的旗号去妒忌去猜疑太多年了,如今心里的主心骨死去,倒是让她有机会坐下来思考今后的方向。
    只是前路一片黑暗,像披在身上的黑色风衣,逶迤着从肩膀到脚跟,将她覆盖了个完全。
    云霖霄应付着媒体,他从容不迫,丝毫看不出昨晚的颓唐样子,在媒体提及云译程的死因时,在场的云渡、云时嘉和顾沁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云霖霄扶了扶话筒,脸上突然显现出一丝悲恸的神色,他言语里充满惋惜:“本以为父亲从重症病房转出后就没事了,我们也没想过,会有这种意外。”
    顾沁双唇翕动,想说什么,可又不敢说。
    在场的媒体面面相觑,内情如何他们或许是无法从云家新一任家主的口中得知了。
    一位财经报纸的媒体又问:“最近有小道消息宣称,周氏的新一任家主是您的弟弟云时嘉,请问此消息是真的吗?”
    云霖霄轻轻地“哦?”了一声,他推开话筒,对上发问的人的眼睛,“小道消息,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你也说了是小道消息,用这种东西来向我征求可信度是吗?”
    他轻飘飘地看了眼一旁的云时嘉,将这个问题推给他:“况且,当事人就在这里,你亲自问问不是更好?”
    那个记者咽了咽口水,有些畏惧,可为了新闻曝光度,还是颤颤巍巍地把话筒递到了云时嘉面前,他口齿不清地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云时嘉不似云霖霄一样有威慑力,特别是他笑着看着你的时候,还会让你放下防备。
    “这你要问周家的叔伯乐不乐意了,要不然我打电话问问他们?”
    兄弟俩人的威压让不少媒体都望而却步了,那个记者却又十分不怕死地问态度看起来稍微好一点的云时嘉。
    “请问云译程的去世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云时嘉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他慢悠悠地开口,“这个嘛,要问我的大哥,毕竟这事是由他操办的,法医鉴定结果也是他看的。”
    “云家的家事还用不着事无巨细地向你们坦白吧,家父的去世已经很令人悲恸了,还请各位口下留下。”
    云霖霄都这样说了,他们自然不敢多问了。
    顾沁频频向这边张望,却被眼前的身影挡住视线。
    云渡按下她蠢蠢欲动的肩膀,他声音极低,只有两人能听到:“妈,管好自己就可以了,媒体都不问我们两个,你还不明白为什么吗?”
    “因为我们是云家最可有可无的人。”一句话揭开了顾沁的遮羞布,她的泪水如管涌倾泻而出,浮动的身躯与好奇的媒体之间被云渡遮挡住。
    “云译程的遗嘱里,我有百分之叁的股份,我不要,全转到你名下。”
    顾沁听到这话突然抬起头,可她看到的只是云渡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
    “我不参与这场争斗,所以别依靠我了,妈。”
    云译程死亡的消息是和葬礼时的采访一起到加里特的,可怜的里昂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被下了死刑,他被佣人伺候着喝完药,无聊时拿着报纸翻看。
    看到云译程去世的消息,还一惊,虽然心里对自己有明确的认知,知道自己不是当储君的料,可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学着施明漾的样子关心国际政事。
    他将报纸翻来覆去看了个遍,嘴里嘟囔:“怎么最近那么多人去世啊。”
    邵霁川听到云译程因故逝世的事后,没忍住笑了,王殊端来加里特照例提供的餐食。
    邵霁川将餐盘推到邵毓珩面前,“吃吧,饿坏了吧。”
    邵毓珩的脖子上有斑驳的勒痕,看着触目惊心,他的手被捆绑着,只能王殊喂到他嘴边。
    邵毓珩却倔强地不肯张嘴。
    “毓珩,加里特的王位喜欢吗,要不要坐坐?”
    这话的语气,和当初循循善诱段缠枝的语气一模一样。
    “你不怕我成了王以后,摆脱您的控制?”
    邵毓珩如今一开口,脖子上的勒痕就火辣辣地发疼。
    “求之不得。”
    邵毓珩闭上眼,他直白地说:“因为,你的计划的目的只有一个,加里特和丰藤乱起来,无论是内乱还是开战,都无所谓。”
    “这是你报复这两个国家的手段。”
    邵霁川的笑容不变,他没忍住鼓起了掌:“很聪明嘛,谁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猜的?”
    “父亲,自我被您收养,已经过去八年了,这八年里我其实好像一点也不了解您。”
    伴随着脖子上灼热的刺痛,是邵毓珩没有情感波动的话。
    “我始终觉得,八年,饲养一条狗也该有点感情的,可您对我,对任何人都是恨,唯独一个人…不一样。”
    “那种感情很复杂,但我能感觉出来,您觊觎她。”
    “可上位者不需要将这种情绪寄托在下位者身上,所以您或许下意识里一直将自己放在下位者的位置上。”
    “所以,是这种情绪,让您对她不设防的吗?”
    情感迟钝的邵毓珩在这一刻想明白了一切。
    “缠枝,她都告诉我了。”
    亲昵的称呼和下意识里语气里流露出来的欢喜令邵霁川坐立不安,他想掐住邵毓珩的脖子,让他再不能言语。
    可最终他只是咬牙切齿地问:“谁准你这么叫她的?”
    “我一直都这么叫的,当初不是您叫我去勾引她的,现在反悔了,现在心里不快了?”
    邵毓珩还在继续激怒邵霁川,他能清楚地看到邵霁川的假面在一点点皲裂。
    “希努尔,您的……本名,对吧?”邵毓珩指了指邵霁川胸口口袋里放着的挂坠,凸起的轮廓线表示着它的存在,在心口的位置被安置。
    “你检查了全身可能被安装窃听器的地方,可唯独没检查那里,那枚你偷来的吊坠里。”
    “缠枝说她很了解你,如果你知道她要送给谁一件独一无二的礼物,你会想方设法抢过来。”
    “她没有说错,还真是这样的。”
    叁天前,邵毓珩还没有被秘密运到加里特前,他在训练营里又碰到了陆也明。
    陆也明告饶般举起手:“依照我的上司的话是,你在这里最多再待一天就会被总理抓到加里特,别怪我,反正这两天待在那里都是待。”
    邵毓珩不同意:“那你让我见段缠枝,我要见她。”
    “哎——”陆也明叹气,“我这上司这是多少桃花债啊,我上司就是你要见的人,她托我传个话,就说……”
    一枚小巧的袖扣被别到邵毓珩袖口。
    “说,邵霁川要做什么你就顺着他来,有事用这个联系。”他指指那枚袖扣。
    本来,陆也明是要按照施明漾的意思,看守住邵毓珩,必要时拿来威胁邵霁川。
    可如今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顶着邵毓珩疑惑的眼神,他果真闭上了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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