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这样坐了两年同桌,从二年级升到了四年级。
    谢默雪真的好喜欢好喜欢这个女孩子,那几乎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
    可对方过生日的时候,他连个像样的礼物都拿不出手。
    那次父亲回来的很晚,还喝了酒醉醺醺的。
    谢默雪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他回来,想向父亲要十块钱买一张音乐贺卡。
    父亲听说他想送礼物给过生日的同桌女生,不但拒绝了他的要求,还打了他一巴掌。
    “送什么送?小小年纪不学好,心思净用在那些黄毛丫头身上。”
    父亲醉醺醺地倒在床上,嘴里骂骂咧咧。
    “跟你.妈一样,都不是好东西……”
    谢默雪躲进房间里,趴在床上偷偷哭了很久。
    父亲以前不是这样的,曾经对他明明那么好。
    江雨葵生日那天,她的父亲在肯德基订了位置,邀请班里的小朋友一起去吃好吃的。
    同学们纷纷送上早已准备好的礼物,有送围巾的,有送钢笔的,还有送音乐盒的。
    看着那些包装精美的礼物,谢默雪最终没有把自己画的那张丑丑的贺卡拿出来。
    放学的时候,江雨葵叫上他一起,谢默雪也摇头拒绝。
    他别开头,眼神心虚地对她撒谎,“爸爸让我早点回家,今天家里有客人。”
    江雨葵看起来很失望,“那好吧……”
    看着她和其他同学一起说说笑笑地离开,谢默雪神色黯然。
    他带着贺卡回到家,把它放在了抽屉的最里面。
    第二天是圣诞节,江雨葵带了很多糖分发给同学。
    谢默雪得到了单独的一个小盒子,盒子上因着卡通小熊,写着“熊宝宝”三个字。
    他打开一看,里面是很多口味的水果硬糖,老师常奖励孩子们的那种。
    江雨葵小声对他说,“昨天过生日,我们吃了好多好吃的,你都没有来,所以今天这些糖是专门给你的。”
    那时他心里高兴坏了,却又很不好意思收下。
    “我……我都没给你准备礼物。”
    “没关系,妈妈说心意到就可以啦。”
    谢默雪抱紧了糖盒子,鼓起勇气道:“不行,明年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一定送你礼物!”
    江雨葵高兴地点了点头,“那好!”
    然而那份约定中的礼物,谢默雪最终没能送出去。
    四年级的寒假,父亲从外头带回来一个大着肚子的陌生女人,让他喊对方妈妈。
    父亲告诉谢默雪,已经和他的妈妈领了离婚证,眼前的人才是他的妻子。
    父亲和继母再婚后,谢默雪也被带着搬离了原来的家。
    他就这样匆忙地被父亲转了学,连最后的告别都来不及对江雨葵说。
    大雪纷飞的冬日,谢默雪坐在车里遥望着窗外的茫茫白色,手里是一个小小的糖盒子。
    盒子里只剩下最后一颗草莓味的硬糖,他始终不舍得吃。
    *
    光阴飞速地掠过。
    转眼间,当初瘦小的男孩已经长成了清俊挺拔的少年。
    迎来青春期,谢默雪的外形开始发生巨大的变化。
    他长出了喉结,曾经的小细嗓变得清脆低沉,悦耳动人。
    他的身高开始抽条,像雨后村笋直奔着一米八的关卡而去。
    他还是有些清瘦,但却没有了当初的纤细病弱感。
    谢默雪的五官渐渐长开,曾经被同学嘲笑的内双眯眯眼,也长成了一对精致漂亮的凤眼。
    同龄的女孩子们开始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为他而心动脸红,却始终不敢太靠近他。
    狭长的眼型会带来冷淡压迫感,丹凤眼的人看起来总是显得沉静又克制。
    即便双眸微微含笑,也会给人带去淡淡的疏离感,即便眼神稍显迷离,还是会让人倍感冷漠与高傲。
    加之谢默雪内向沉默的性格,他在别人的眼中逐渐变得如同名字一般,宛如不可攀附的高岭之花。
    只有谢默雪自己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他自卑与胆怯的伪装罢了。
    继母和父亲结婚以后,很快他就有了一个弟弟。
    俗话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更何况他是个将来要划分“家产”的男孩,继母自然嫌他碍眼。
    谢默雪开始认真学习,努力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完美的孩子。
    他在内心期盼着,父亲不要再和母亲一样抛弃他。
    可是在继母的怂恿下,父亲还是很快同意把他送到奶奶家里。
    那个年代,嫁出去的女儿等于泼出去的水,外公外婆一家根本不愿意花费精力来照顾他。
    爷爷早就病逝了,奶奶独身一身,祖孙俩自此孤独相依。
    继母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奶奶身体不好,她并不想照顾对方。
    谢默雪住过去以后,自然就承担起了照顾奶奶的责任。
    初中三年来,每天的早饭和晚饭都是由他亲手来做,累是累了些,起码不损太孤独。
    可是初三毕业那年,奶奶也因病去世了。
    孤零零的房子里,立刻就只剩谢默雪一个人。
    他不是流浪儿,却与流浪儿无异,有家不能归,归处不是家。
    *
    谢默雪孤寂地独自行走在人群之中,未曾想过有一天能与那个人相遇。
    去荣中入学交费的时候,谢默雪看见了年级主任桌子上的花名册。
    只一眼,他就在上百个陌生的名字中找到了那三个熟悉的字眼。
    江,雨,葵。
    谢默雪沉寂已久的心忽然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隔着胸膛也能感受到它的火热。
    他异常执着地肯定,那就是在他心里住了很多年的人,重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谢默雪记下了她的班级和学号,军训那天坐大巴车时,他果然在其中一辆车旁发现了江雨葵的身影。
    她的眉目间依稀还有着年幼时的影子,渐渐地与烙在他心上的轮廓重合。
    谢默雪已经长得很高了,曾经与他个头齐平的少女,如今只堪堪到他的肩膀。
    他站在远处,低垂的目光落在江雨葵身上,心里却依旧如最初那样仰望着她。
    他的心里流淌着喜悦,又充斥着悲伤。
    那个美丽的姑娘变得如此耀眼,是他伸手所无法企及的高度。
    军训的第二天,江雨葵中暑晕倒,脸上被晒伤。
    谢默雪坐在宿舍里心神不宁,久别重逢的激动和喜悦难得地鼓舞了他的勇气。
    当楼层里有男生决定组团偷溜到基地外面去买零食的时候,一向恪守纪律的谢默雪打破了规则。
    他向舍友借了五十块钱,心跳飞速地跟在那几个男生后面,以最快的速度从小超市里找到了一瓶芦荟胶。
    运气不好,回来的时候谢默雪和那群男生被逮个正着。
    放下芦荟胶,他被教官喊去训话,又罚着跑了三千米。
    谢默雪的身影在夜色下划破呼啸的风,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脑海里却不断地想着江雨葵。
    她好些了么,还疼么?
    谢默雪盘算着该如何把东西送到女生宿舍去,也许他应该直接交给老师,也许他应该给其他女生代为转交。
    拿到芦荟胶后,明天她一定会来道谢。
    到时候她会认出他么?
    他该说些什么呢?
    谢默雪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勾勒出他和江雨葵交谈的各种画面和可能,却未曾预料到,当他回到宿舍以后,芦荟胶已经不翼而飞了。
    取而代之的,是枕头下的五百块钱。
    很快,谢默雪就得知了隔壁宿舍聂潇拿芦荟膏去搭讪秦笙的事。
    他沉默良久,最终没有选择做什么。
    也罢,只要东西送到她手里就好,开学以后他们还有机会见面的不是么。
    谢默雪不知道,他错过了这次,后来的一切就全都变了。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做什么,心心念念的女孩子那双眼睛里,就只看得见另一个人了。
    很多次在走廊和办公室偶遇江雨葵,也曾鼓气勇气想叫住她,对方却只低着头匆匆路过,不曾看他一眼。
    显然江雨葵没有认出他来,就连谢默雪这个名字,她也已经不记得了。
    谢默雪的心底落空一块,怅然若失。
    江雨葵因为脸部受伤把自己伪装成了一只鸵鸟,不愿意接近任何人。
    尽管她在荣中学生看来平凡又不起眼,却一直是谢默雪心中难以触及的存在。
    他就这样在远处默默地看着江雨葵,没有轻易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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