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车间走出来的侍卫有些狼狈,他们跟着李泰快步走着,“魏王殿下,其实这个电压不稳也可以用的,我们试过的。”
    李泰不耐烦道:“可以用?勉强俩字是我们骊山高精尖制造的病,能精益求精绝不勉强凑活。”
    那侍卫叹息道:“殿下说得是,是卑职不懂事。”
    李泰双手背负大步走着,“骊山的攻关到此为止,以后还有较好的人才,让他们接手吧。”
    几个侍卫欲言又止。
    “行了!你们几个要留下来的就留下来,要回乡,要回家的就都回去吧,本王烦了!”
    最近魏王的心情很不好,要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暴躁的,该是陛下病重,太子开始监国的那天开始,魏王殿下就时常发脾气。
    现在整个关中都知道,太子殿下准备要即位了,虽说陛下还没有旨意,也没有准备退位,可这已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因此,魏王殿下越发不爽利。
    魏王与太子从小就对立,谁也看不上谁。
    “殿下,我们的家就在骊山,家眷都在骊山好多年了。”
    李泰一边走着一边道:“你们有什么想法都与武士彟说,他会安排的,就这样吧,散了吧。”
    “魏王殿下是不要我等了吗?”
    李泰踹了一脚说话的侍卫,“本王就在骊山,什么时候不要你们了。”
    众人脸上带着笑容有一些狼狈,对他们来说从魏王府一直追随的骊山,是他们过得最安逸的一段时光。
    他们笑看着魏王殿下走向了那热闹的宴席,眼神满是欣慰。
    魏王是个固执又十分聪明的人,他从小就是这样,众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
    其中感情早就变了,是魏王更是他们的子侄,这份感情说出来很难,但魏王殿下早已是他们的亲人了。
    当初的蒸汽机就快将李泰折磨疯了,现在这个发电机的电压问题,需要建立的理论知识太多了。
    其原理看不见摸不着,更是摸不得。
    李泰放弃了,发电机的制造简单,但要得到稳定的电压输出,控制电流传导,这所需要的工艺与理论比蒸汽机难太多太多。
    所以放手了,不再专研了,再这么下去人都要疯了。
    今晚的宴席很热闹,李泰在人群中找到了程处默,在一旁坐下来,问道:“你不是去长安城了吗?”
    程处默喝着麦酒道:“在老货家里住了半个月,把孩子交给他了,我们夫妻俩回来了。”
    在桌上有葡萄酿,有麦酒,还有寻常的米酿。
    李泰盯着三个陶壶,考虑了片刻,拿起了麦酒给自己倒了一碗,一口喝下,眉头紧锁,“这秋天的麦酒真难喝。”
    “秋麦酿酒本就没有夏麦好喝,可是值钱呀,这酒水在关外可以卖到两百钱一壶。”
    程处默经营酒肆久了,他现在对酒价很敏感。
    李泰又问道:“太子现在如何了?”
    程处默一手端着酒碗,朝着远处的笑了笑,又道:“老货说太子现在魔怔了。”
    “魔怔了?”
    “说是太子睡得很少,每日都在整顿朝堂,就连吃饭的时候都在应付群臣,现在朝中有不少人劝谏殿下注意休息,不要太劳累了,可太子总听不进去。”
    李泰朗声笑道:“他活该。”
    “父王,这是晋王叔的书信。”
    讲话的是李泰的儿子,李欣,这个孩子现在五岁,也是肥肥胖胖的小子。
    与魏王殿下小时候一模一样。
    接过儿子递来的书信,李泰看着书信中的内容,信中写着的都是稚奴这个弟弟游历的心得,这封书信父皇已看过一遍了。
    李泰又尝了一口麦酒,皱眉看着信。
    李治现在人在江南东道,他与狄仁杰找到了徐齐聃,并且在江南东道的徐家得到了安置。
    贞观十八年的夏天,李治与狄仁杰与江南士族展开了一场辩论。
    辩论的内容就是工业发展与人文建设之间的关系,其中就有崔仁师,张玄弼,萧钺等高门士族。
    江南东道与山东士族的许多人都参与了这场辩论。
    面对士族对骊山的口诛笔伐,李治身为骊山弟子想要辩驳,便让江南东道的徐家主持,在东海海边开展辩论。
    骊山的发展就是以工业为主,现在正处于钢铁锻造的重工业阶段,主要用于蒸汽机与铁轨的建设。
    江南的士族认为关中的工业建设发展有碍于人文精神,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进入了工坊而不去读书,将来中原文学如何延续?
    人都是被利益驱使的,推广工坊发展会让更多的年轻人进入工厂成为工人,这一点在关中体现得尤为明显。
    士族担心的便是工业会扼杀人文建设,大唐尚武没错,但大唐也需要文人。
    李治为此发起了辩驳,工业发展与人文建设从来都是不矛盾的,技术发展需要学识与之相匹配的素养。
    历来工坊都只招收十六岁以上的工人,一个孩童从记事起并不会妨碍其读书。
    创造力与想象力是工业建设最不可或缺的。
    人如何无法思考,工业发展便会停滞不前。
    工业发展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没有工业发展就没有民生的兴盛。
    而张玄弼以礼教为先,再用工业来反驳。
    双方因此辩论有半月之久,支持者各有一半。
    无奈,这一次的谈判不了了之,双方都没有得到一个准确的答复。
    李泰看完了这封书信,心情不太好,张玄弼与稚奴的三年约定已经到了。
    这个张玄弼不肯认输,还要与稚奴辩论。
    要不是看人家老头子一把年纪了,李泰很想将他绑到骊山,然后吊起来抽。
    这种辩论以后还要继续的,骊山的学术会名扬天下。
    张阳不再收弟子了,可这个天下人人都可以自诩骊山弟子,能够学习骊山的文章。
    未来的中原会对这个话题,进行永无止境的辩论。
    即便数十年,上百年都没有结果。
    骊山的中秋宴来客许多,就连尉迟恭和秦琼都来了。
    如今的秦琼年过五十,老将们一个个都是旧病缠身,人到了晚年不得不服,向岁月低头了。
    今晚的菜肴很丰盛,骊山将所有的美食都放在了桌上。
    天色完全入夜之后,贞观一朝的老人来了有十之八九了,李世民也成了一个老人,他与一众老臣家门坐在一起谈笑风生。
    张阳坐在一棵松树边,摇着手中的扇子,笑呵呵看着这个热闹的场面。
    “老夫没想到今天骊山能够来这么多人,都是你请来的?”
    闻言,回头看去,见是长孙无忌,张阳道:“我没有请。”
    长孙无忌上前一步,侧目看着他,“你知道张公瑾与老夫的约定是什么吗?”
    张阳放下手中的扇子,“是什么?”
    “张公瑾是谋士,老夫不愿意与他相争,为此与他约定,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朝堂,老夫也需要告老。”
    “所以赵国公一直瞒着不告诉我?”
    长孙无忌点头,“非是老夫不愿说,因这个约定老夫怕被你暗算,是不得已瞒到了现在。”
    “也对。”张阳站起身,感慨道:“老师与您的约定要是说出来就不灵了,巧妙地安排让赵国公也不得不答应,也不得不履行,好厉害的阳谋。”
    “他已经过世了,你怎么说都无所谓。”
    “老夫以礼相待,你就不能和善一些吗?”
    张阳干笑道:“我一向如此。”
    长孙无忌脸色不是太好,本想和张阳坦诚相待,没想到被呛得无言以对。
    他从袖中拿出一份奏章,“狄知逊递交了商户的管理办法,老夫辞官之前将这份奏章留了下来,便带来给你看。”
    张阳接过奏章看着其中内容,狄知逊想要朝中再建设官邸,用来监管商户经营,为群众谋求保障。
    长孙无忌叮嘱道:“这个奏章给否了。”
    张阳点头道:“谁给否的?”
    “老夫辞官前给了他批复,是老夫亲手否定的。”
    “确实有些早了,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一口气整张饼都吃下,容易噎着。”
    “你能如此想,老夫很欣慰。”
    张阳笑道:“赵国公入座吧,可以用宴了。”
    长孙无忌中肯点头道:“以为你年纪轻轻就是县侯,早晚会加封国公,张公瑾对你寄予厚望,他也说你是个没出息,事到如今,果然如此,十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县侯,往后的一辈子都是县侯。”
    夜里,皇帝与众多旧人老臣坐在一起,喝着酒水,有说有笑的。
    一个军中侍卫匆匆送来消息,李世民便收起了笑容,缓缓道:“颉利过世了。”
    李靖问道:“远在漠北的阿史那杜尔知道这件事吗?”
    尉迟恭冷哼道:“颉利是善终,天可汗已经给足了优待,他们突厥还想怎么样?”
    李世民稍稍点头,“善终好,善终好啊。”
    ……
    这一次的中秋夜,夫妻俩独自一桌,安静地坐在宴席的另一头。
    李玥给夫君倒上酒水,低声道:“还是这样好。”
    夫妻俩满意举起酒碗,张阳道:“敬我们将来的生活。”
    李玥道:“敬这明月下的万家灯火。”
    夫妻俩的酒碗一碰,一饮而下。
    许久没喝酒了,李玥的脸颊带着酒后的红晕,她幸福又满足地笑着。
    今晚的月光很明亮,不远处是热闹的酒席,眼前是夫妻俩宁静的酒局。
    月光会永远留在这片大地,千百年来亘古不变。
    对骊山人而言,县侯与公主殿下就是太阳与月亮。
    孩子的嬉笑声很动听,张心安带着一群孩子又在抓鸡逮狗了。
    张阳移开了目光,不去看这鸡飞狗跳的一幕。
    当夜深之后,这场喧闹才结束,很多人都醉了。
    李玥让人去安排众多老臣与客人去休息。
    当纷乱褪去,骊山宁静得如同仙境。
    退休后的日子,张阳闲来无事就喜欢在车间里忙碌,又与李玥还有两个弟子讲着故事。
    家里就剩下了两位弟子陪伴,还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
    两位婶婶收拾着家里,将这个家收拾得纤尘不染,就连玻璃窗都擦得透亮。
    在人们的议论中,李承乾十分地勤政,他要燃烧自己,用来巩固从武德与贞观以来的社稷。
    从当年晋阳起兵,李渊入主长安城,再由李世民平定中原,扫平寰宇。
    李世民是天策上将,平定关中,虎牢关一战定乾坤。
    大唐的第一位天可汗,他有着龙傲天一般的人生。
    这让后继者感觉压力很大,李承乾或许也是这么想的吧。
    越来越多的人劝谏,李承乾可以停一停,缓一缓。
    长孙皇后与陛下又来了,一到家中,李世民便抱起了秋儿,他抱不动清清与心安了。
    张清清质问道:“你是皇帝,你怎么不给爹爹封国公。”
    李世民道:“你爹爹也做过错事,他独断专权,也该有所惩戒。”
    张清清又道:“外公就是小气。”
    李世民又摆手道:“这不是小气,这是规矩,如果对你爹爹的赏赐太过了,以后的皇帝就很难再主持公道。”
    “那就先不和外公计较了。”
    “张阳,你给房玄龄他们安排一个住处吧。”
    “都要住到骊山吗?”
    李世民点头道:“房玄龄,尉迟恭,秦琼都想要住过来,闲来无事还能与朕说话,与朕下棋,除了长孙无忌,他要去长安城照看高士廉。”
    “原来许国公还活在世上。”张阳挠着头不解道:“还以为他老人家这么久没有消息,已经过世了。”
    李世民道:“高士廉是个长寿的老人,许多人都羡慕他。”
    张阳手捧着书卷,翘着腿道:“陛下也会长寿的。”
    “唉,朕到了这个年纪便不想活太久,活得越久越累。”
    皇帝上了年纪总是叹气。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张清清虽说不喜这个外公,但俩人现在像是和解了,总是能够说很多话。
    李世民也很愿意与外孙女说当年的事迹。
    皇帝对女儿的越是宠爱,李玥就越担忧,会宠坏这女儿的。
    张心安道:“爹爹,房相要来骊山住吗?”
    张阳点头道:“你外公想让骊山成为最大的养老院。”
    “那孩儿以后就不用去长安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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