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折捂上她的嘴,防止她说出更煞风景的话,塌腰继续。
    一直到临门一脚,贺兰香还是满脸清泪。
    谢折喘着粗气,不耐烦道::“还想她?”
    “不是……”贺兰香声音软得不像话,媚到没边儿,柔荑往他尾骨上摁,欲拒还迎地啜泣,“你,你再……”
    谢折懂了。
    这是馋的。
    他摆正了贺兰香的腰,扶好孕肚——
    一番云消雨散,简单擦洗,谢折抱着贺兰香睡觉。
    他没尽兴,底下梆硬,贺兰香却筋疲力尽,阖眼便入梦乡。睡熟,又说起了梦话,哭哭啼啼的,胡乱叫着“谢”字。
    谢折以为她又叫谢晖,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对她的要求其实并不高,别每次在和他办完事后都想着别的男人就好。
    这时,熟睡中的贺兰香抽泣越发厉害,嗓音黏软,娇若莺啼,殷殷切切地哀求着:“谢折……别走,留下陪我。”
    谢折一怔,顿时五味杂陈,手臂力气收紧,揉贺兰香入怀。
    *
    在金光寺拜完佛的第二天,郑文君特地去看了谢姝,指望佛祖显灵,将她那个活泼正常的外甥女还回来。
    可谢姝还是疯疯癫癫,见谁都躲,嘴里仍是喊着那句恒古不变的:“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不要来找我!”
    “姝儿当真一点都认不得我了?我是舅母啊。”郑文君泪若雨下,直将话重复到双唇发干,谢姝才稍有神智,盯着郑文君的脸仔细辨别道,“舅母?你真的是我舅母?”
    郑文君重重点头。
    正当她与王氏喜极而泣,觉得谢姝终于有所好转之时,谢姝便如受到什么刺激一般,猛地尖叫一声,冲到郑文君面前,瞪大双目道:“舅母!舅母你快跑!三姐姐很危险,她是个杀人犯,她把周氏给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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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犹如一记惊雷轰顶, 郑文君双眉紧皱,不可置信地看着谢姝,道:“姝儿你说什么?周氏是被谁杀了?”
    谢姝浑身颤抖, 泪水蓄聚眸中,两眼闪着惊恐的光, 她一把抓住郑文君的手,咬字颤栗, 郑重其事地道:“周氏,周氏被我三姐姐杀了!她被我三姐姐杀了!”
    一日日过去, 她始终忘不掉, 那夜王朝云站在池水边是如何用簪子捅进了周氏的心口, 又是如何将她推入池中, 那些画面萦绕到她的脑海中,梦魇一样怎么挥之不去,誓不将她逼疯不罢休。
    谢姝受够了, 她觉得自己再不说一定会憋死的,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王朝云的真面目!
    王氏被谢姝的胡言乱语吓愣了神,反应过来赶忙将谢姝的手从郑文君的手上扯开, 她挡在郑文君身前, 怒斥谢姝道:“你这孩子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周氏早就回她老家伺候儿子去了!什么死啊活啊的, 再说了,即便她真出事了, 和你三姐姐又有什么关系!”
    谢姝拼命摇头,抓住王氏的肩膀喊道:“娘你错了!周氏她没有回老家!那是王朝云骗你们的!周氏已经被她杀了!尸体就沉在提督府池子里面,你们不信去挖啊, 现在就去挖!”
    王氏看着女儿这副疯癫样子,多日以来心力交瘁的疲劳无奈, 终于化为此刻铺天盖地的恼怒,她怒瞪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扬起声音厉声呵斥道:“还挖什么挖!就是因为你中邪发疯,提督府的池子早被填平了!你自己疯便疯了,要是再对你舅母胡言乱语,我现在便命人将你捆起来!”
    “我没有胡言乱语!我说的都是真的!”谢姝大哭出声,开始胡乱摔起东西,模样看着便更癫狂了,如同神鬼附体一般,全无素日俏丽模样。
    王氏彻底忍受不了,泪如雨下道:“我的老天啊,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怎就让好端端的孩子遭了这样的报应……疯了疯了!我也要被逼疯了!我不管了,来人!取绳子来!现在便将她给我捆绑起来!”
    一伙粗使婆子很快上前,拿着麻绳围紧谢姝。
    谢姝绕着桌子边跑边喊救命,谁若敢将手落她身上,她低头就是一口,顿时,房中惨叫连连,哀嚎连天。
    王氏既心疼又无奈,转过脸,抹着泪对郑文君道:“这孩子疯言疯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嫂嫂切莫往心里去,你且先回去,等她好了,你再来看她。”
    郑文君恍惚难以回神,见到王氏满面泪痕,便已顾不得去回想谢姝的话,点头将王氏好声宽慰了一通,正要离开,谢姝的声音便又传来,撕心裂肺地道:“舅母你信我,周氏真的是被王朝云杀了,而且她王朝云根本不是你的女儿,她是周氏的女儿,是冒牌货!贺兰香才是你的亲生女儿!贺兰香是你女儿!”
    “我的老天爷啊,你嘴里到底还有多少疯话!”王氏捶胸顿足,险些当场气昏过去,捂着心口强逼着婆子上前把谢姝捆绑起来。
    谢姝被几个不怕咬的婆子摁个结实,再也逃跑不动,只好一边挣扎一边呼喊:“我没疯!我没疯!你们快点放了我!我没疯!”
    “舅母你信我!王朝云真的不是你的女儿!贺兰香才是——唔唔!唔!”
    谢姝嘴被帕子堵住,再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哭泣。
    郑文君听着外甥女可怜无助的动静,双目发直,久久未能眨上一下,满脑子都是那句“贺兰香才是你的女儿。”
    她是很喜欢贺兰香的,也曾无数次生出过如果是自己的女儿该有多好的感慨。
    可,如果贺兰香是她的女儿,她的云儿又算作什么?
    *
    夜晚,老宅冷清依旧,消融的雪水如同雨滴,沿着屋脊流淌,滴答发响,扣人心弦。
    谢折回到府中,照例询问贺兰香三餐所用,听闻她胃口泛泛,晚间还早早歇下,觉得反常,便没急着去后罩房,先去寻她。
    温暖如春的香闺里,贺兰香半梦半醒,精致的眉头蹙紧,贝齿咬住唇瓣,一副不适难耐的模样。
    听到门开声,她睁眼,正见谢折从外间进入,便虚弱道:“你怎么来了。”
    谢折未语,一身冷气未消,走到榻前,看着她道:“不舒服?”
    贺兰香摇了摇头,缓慢坐起来道:“也没什么,只是这小家伙今日踢我踢得实在太过厉害,五脏六腑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吃不下也睡不好,有些难捱罢了。”
    谢折坐下,伟岸身躯投下的阴影覆在贺兰香的身上,灯影瞬时便暗了下去。他先将手放到被窝中暖热,然后贴在了贺兰香的肚子上,正巧赶上腹中小儿飞来一脚,力度之大,竟使得他掌心微跳。
    “这孩子手脚力气有些过于大了。”贺兰香无奈道,“不过也不出奇,毕竟是你的孩子。”
    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这个孩子只要出生,便与谢折没有丝毫关系,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孩子,她必须记住:谢晖才是这孩子的生父,谢折,永远都只能是孩子的大伯而已。
    贺兰香不适整日尚且觉得不算难捱,此刻竟满心苦水起伏,说不出的酸涩苦闷。
    她不再去看谢折,有意将话岔开,问:“启程之日可定下了?”
    谢折覆在她小腹上的手未曾移走,力度极轻,若有若无地摩挲着,道:“大后日。”
    贺兰香惊了,重新抬眼看他,惊诧道:“那岂不是只剩两日了?”
    昏暗中,盈盈美目里灼热的情感如潮水汹涌,对上谢折毫无波澜的黑瞳,便如冰火交融,发出滋滋冰融火熄的声响。
    贺兰香旋即意识到自己表现的有些过于激动了,她垂下眼眸看着肚子粗粝的大掌,平复下声音,若无其事地道:“陛下同意了?”
    “宫中尚未传出消息。”谢折道。
    “陛下若是不肯呢?”
    “他肯不肯,不重要。”
    贺兰香笑了声,语气分不出喜怒,悠悠道:“也是,毕竟谁能做得了你谢大将军的主,你若想要上天,恐怕玉皇大帝都要把位子给你腾出来,谁能管得了你。”
    谢折瞧着贺兰香佯装无谓样子,当然能看出压在讥讽下的幽怨。他被风雪冻住的气势竟柔下三分,对她道:“要死给我看了么?”
    贺兰香怔了下子,这才想起自己先前那句“你若胆敢离开我,我一定死给你看”,她哼了声,轻飘飘地道:“少在这自作多情了,我才不会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你要走就走,以后咱们俩桥归桥路归路,你打你的仗,我自有我的快活去寻。”
    谢折眉心一跳,“你打算去寻什么快活?”
    贺兰香看着他,潋滟妖娆的眸子里媚色如丝,语气轻软软,意味深长地道:“你说什么快活?”
    谢折眸色一暗,不想说,也不想懂。
    过了会儿,他沉声道:“王元琢是你的亲哥哥。”
    贺兰香轻轻喟叹,不以为然,“天下男人多了去了,难道个个是我亲哥哥不成?你算是我什么人,一走那么久,难道要我年纪轻轻为你守活寡么。”
    谢折未语,周身气势冷了下去。
    “京城里年轻健壮的小伙子那般多,”贺兰香故意似的,说话越发露骨起来,“你且放心去吧,来日方长,我自有我的福享。”
    力如清风,灯影一颤,谢折将贺兰香扯到怀里,不由分说将那张可恨的红唇吻咬一通,尝到甜腥味都不罢休,直到怀中人明显快要喘不过气了,他才堪堪放松手臂,在她耳边斩钉截铁地道:“大后日,跟我去辽北。”
    贺兰香愣住,看着谢折的眼睛。
    不像开玩笑,他这人也从没玩笑开。
    确信自己真没听错,贺兰香笑了声,手往上抬,摸着谢折棱角分明的侧脸道:“谢折,你在说什么疯话?”
    “京城的雪尚且未消,辽北又该是何等的冰天雪地?我挺着这么大的肚子,能跟着你去长途跋涉,风餐露宿?”
    “再者说,即便我与孩子能吃那个苦,你手下将士又该怎么去想?大战当头,主帅不仅不能日夜兼程,还要带上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拖慢行军脚步,你想让他们在这点小事上对你寒心吗?”
    也是奇怪,贺兰香是从不介意当个红颜祸水什么的,可那个人若是谢折,她就下不去那个狠心,可能是鬼迷心窍,头脑发癫。
    “这些自有我去考虑,”谢折看着她道,“你只管告诉我,愿不愿意。”
    贺兰香笑着摇头,注视那双坚定有力的黑瞳,轻声说:“我不愿意。”
    “我若是个爱跟随人的性子,早一头撞死在宣平侯府祠堂的柱子上,与谢晖去做一对恩爱的鬼夫妻,根本不会有今日。”
    贺兰香笑着说,笑完,她缓缓沉下神情,艳绝的五官出奇没了张扬的凌厉,而是静若月下松雪,她看着谢折,道:“谢折,你记住了,我贺兰香永远不会随谁而去,我只要对方,心甘情愿为我而留。”
    谢折看着她,明明对着的是张冷心冷肺的无情面,可他却仿佛能看到隐藏在冷言冷语下的那颗炙热真心,他低头,手掌抚上她的后颈,继续吻她。
    唇齿纠缠,心跳相贴,寒风刺骨的冷夜里,他二人被彼此的体温温暖。
    情到浓时,宽衣解带亦为顺理成章。
    “你走吧。”贺兰香喘息着说,“有王元瑛在,我不会有事的。”
    谢折握在她膝上的手渐紧,向来沉默寡言的人,在此刻竟有许多话想说。
    不准找别的男人。
    不准成日挑食。
    不准不想他。
    可等他真正说出口,也只简短一个字:“好。”
    *
    两日后,卯时,天未亮,冷风刺骨。
    演武场,万人军誓惊天动地,“——末将誓死效忠将军!”
    贺兰香一身厚裘,手捧手炉,在马车里听着场中军誓,纤长的眼睫垂在眼下,看着自炉孔中升出的丝丝轻烟,面无表情。
    一炷香后,军队整装待发,出辕门,马蹄声浑厚,大地嗡鸣。
    贺兰香听见马蹄声,掀起帘子,正见队伍威风凛凛,旗帜上的狼头军徽獠牙大露,威严骇人。按照辽北军营规矩,主将在前打头阵,副将在侧,士卒在后,气势巍峨,排山倒海。
    她隔着灰蒙蒙的夜雾,望向队伍前方。
    看不清脸,但贺兰香知道,谢折也在看她。
    “走吧。”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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