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和田基地的事还真没人跟我细说,但我听说你之前至少会铺垫一下。”
    “铺垫个什么,别人都帮我铺垫好了。昨天我才刚开始铺垫呢,你就直接说不行。”
    “那你今天为什么还要来问一遍呢?”
    这个问题显然把洛意噎住了,他脸上又浮现出那副自暴自弃的样子:“因为我觉得你过了一晚上应该想清楚了。我的条件是你无法拒绝的,要么你答应,要么你捏着鼻子答应。”
    郭建川虽然还不知道他在和田基地到底遇到了什么倒霉事,但猜他应该受了一些委屈。于是他说:“洛长官,一般人遇到这个情况,都会当作是玩笑的。”
    “我没在开玩笑。你听到的那些传闻,我都做的出来。”
    郭建川一头雾水,认认真真地对洛意说:“洛长官,如果你是因为我昨天不等你把话说完就拒绝而生气,那我向你道歉,我昨天太紧张了。你今天跟我说的这些话,我只会当作是开玩笑,不会觉得你是仗势欺人或是什么其他的。”
    洛意好像真被他劝住了,垂着眼睫想了一下说:“那我想让你陪我去吃饭,你愿不愿意。”
    郭建川说:“这个可以。”
    军官食堂在训练中心一侧的小厅里,而士兵的食堂则是生活区里单独的一栋建筑,两者间的距离还有些远。郭建川虽然答应得爽快,但最后只陪着洛意走了一小段路,便说士兵进军官食堂不合规矩开溜了。
    郭建川一回到宿舍,就抓着黎邦智问洛意在和田基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即使已经过去了半年多,黎邦智说起这件事还是有些义愤:“洛上尉看走眼了呗,碰上个软饭硬吃、出轨有理的狗屎。”
    洛意到和田基地时,也是不出意外地麻烦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对方是基地里的机关兵。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两人也真有谈恋爱的样子,但到了训练快结束的时候,那人突然问洛意能不能给他换个岗位,顺便升个军衔。
    洛意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愣愣地说,和田基地机关的工作他不方便插手,升衔的话,倒是可以给他安排一个提前考核的名额。
    结果没过几天和田基地就有传闻说一个来训练的军官强迫基地里一个士兵上床,那士兵家里有对象,本来说什么也不答应的,可谁知那军官家世背景大到吓人,一个小兵根本反抗不了。最过分的是,那军官竟然还是白嫖,可怜的士兵忍辱负重两个月最后什么也没捞着。
    “你说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出轨的事还能拿出来卖惨?洛上尉还没说他是感情骗子呢。而且洛上尉根本不可能用自己的家世来强迫他,我到728中队4年了,要不是这件事都不知道洛上尉的洛是洛都的洛。”
    郭建川听完后对那个小白脸没什么反应,反而表情严肃地说:“虽然那个人不是个东西,但是洛意也有问题。”
    黎邦智乐了:“这就直接叫上名字了。”
    “他无论是在巴林,还是在和田,都是看上了直接找人去通知,因为他知道单凭军官身份和他的长相就大概率不会失手。”
    黎邦智插嘴说:“我说句难听的,在军队里,有人主动给你操,正常人都不会拒绝吧。除非是那种没办法接受双性人的,或是心里拧巴,觉得自己是被潜了丢面子的。”
    “而且他根本不打算认真经营感情,一旦结束训练就会立马分手。”
    “这就是你老古董了,两个月的感情也是感情啊。”
    郭建川不置可否,只说:“他如果总是这个态度,碰到老实人还好,碰到稍微有点小心思的就很容易吃亏。”
    黎邦智嫌弃道:“你还为他想得挺多,人家是洛家的少爷,能吃多少亏。”
    过了一会儿黎邦智大声说:“我懂了,你是希望他使劲倒追你还对你死心塌地是吧!”
    “想多了。不管他是说要恋爱,还是干脆用家世来压我,我都不会答应的。”
    “但是他倒追你且对你死心塌地你就会答应。”
    黎邦智说完就跑,郭建川象征性地挥了几下拳头就随他去了。
    第3章
    琵琶岛机场紧邻大海,跑道最外侧的斜坡上长着稀疏的灌木,坡底则是三角形石块垒成的防波堤。郭建川蹲在防波堤上,洛意站在他的斜后方,两人面对着大海较劲。
    郭建川今天烦得很。一台发动机出了问题,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就是需要把发动机整个卸下来才能修。卸发动机是件非常麻烦的事,两三个人一起要一个小时才能把它卸下来,卸之前还要找武器安全员把挂载的导弹全部卸掉,以免发生安全事故。
    郭建川和同事等了好半天,两个武器安全员才姗姗来迟,其中一个就是之前喝酒时提到的帅哥。那两人来的时候一副臭脸,因为现在他们把导弹卸下来了,过一会儿郭建川他们把发动机修好之后还要再挂回去,相当于一下多了两件事。
    他们卸武器的时候磨磨蹭蹭的,还声音不小地抱怨了几句修发动机的事多,郭建川看不惯他们这样的,但也不想跟他们起冲突,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等着。
    没过一会儿洛意来了,机堡内不友善的空气立马变得诡谲起来。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洛意“每到一个基地都要挑个帅哥陪睡”的传闻全鲁东基地都差不多知道了,并且在口口相传中衍生出了五花八门的版本。
    机堡内站着两个足够帅的帅哥,或许传闻中的场面就要在他们眼前发生了。在场的几个人除了郭建川之外都一面干着活一面偷偷瞄着洛意的举动。
    洛意看了一会儿,开口问那两个武器安全员说:“你们到海上工作过吗?”
    “还…还没有,明年要转过去。”
    洛意哼了一声:“那不知道哪个倒霉的中队要接收你们,就这个速度也不用发飞机了。”
    那两个人敢当着郭建川的面抱怨,被洛意骂了却是不敢吭声的,老老实实地加快手上的速度,干完之后站到洛意面前。
    “弄完了?那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洛意说。
    一位种子选手还没被正眼看几眼就被赶走了,机堡里剩下的两名同事有默契地看向郭建川。
    郭建川无视他们八卦的目光说:“又没说你们,开始干活了。”
    他带着那两人拧开连接发动机和机身的卡扣,再把发动机末端固定到专用的带滑轨的小拖车上,然后对他们说:“你们俩一人一边,来摇扳手,协调不好的话就一齐喊三二一。”
    那两人照做了,发动机慢慢地从机身中退出来,滑到小拖车的轨道上,这个过程急不得,十几分钟过去了,发动机才出来了三分之一。
    郭建川背对着洛意站着,看不见他的神情,但另外两个人看得一清二楚,他们面面相觑,最后其中一个大着胆子说:“头哥,你要不先去看看洛上尉有什么事吧,剩下的我们会做。”
    郭建川说:“干你的事,长官有事会发话的。”
    然后他就听见身后的长官说:“郭建川,我找你有事。”
    郭建川,停下手中的活计,转过身问他:“什么事。”
    洛意说:“我倒是不介意在这里说,就怕你不好意思。”
    郭建川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那得请您等一下了。”
    那两人本是一副看大戏的表情,这下大气都不敢出,埋头跟着郭建川干活,过了一会儿实在顶不住机堡里的低气压,小声说:“头哥,你还是先去吧,剩下的我们真的会,你带着我们拆过两次了。”
    这两人郭建川带了有一段时间了,都拿到了独立操作的资格证,郭建川离开是不违反规定的,但他就是一时半会儿不想走。
    “头哥,走嘛,我等你好久了。”洛意在他背后说,这句话本应撒娇的意味十足,但洛意的语气颇为不善,听得郭建川脊背发凉。
    郭建川交待那俩同事说:“快完全拖出来的时候,机身可能会上下晃动,你们小心一点,不要图快把机器碰坏了。”那两人应了,郭建川对洛意说了一声“走”,便大步向机堡外面走去。
    他带着洛意绕过长长的跑道,来到这片防波堤上,这是他偶尔想独处时的去处,之前从未带其他人来过。
    洛意不开口,他也就不开口,他已经想好了,如果真的耽误事了,就脸也不要了说是洛少爷逼他的。
    “他们为什么叫你头哥啊?”洛意的第一句话竟是问这个。
    “因为我之前是个光头。”
    两人又陷入了长长的沉默,最后郭建川投降了,说:“有什么事快说。”
    “没什么事,还是上次那事。”
    郭建川猜到了他还是上次的那件事,但他不理解洛意为什么还在纠结。如果洛意是因为在和田基地受了委屈,又被自己不分青红皂白的拒绝刺激到了,那他也道过歉了,也好好解释过自己根本没把传言当真,按理说他不应该继续来纠缠了,更不应该是以这个态度。难道洛意真像他上学时翻过的名著里说的,不想“枉担了虚名”?
    他耐着性子说:“洛长官,别赌气了。我知道你拿捏一个大头兵就像拿捏一直蚂蚱一样容易,但你显然不是那种仗着家里有背景就胡来的人,你们飞行队的人都清楚你的为人,你的形象没你想象中那么差。”
    洛意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没有,他说:“我没有赌气,我就是想睡你,我就是色.情狂。”
    他这明显是赌气的话一说出来,郭建川简直不敢相信身后站着的是一个二十六岁的上尉军官。他今天心情本来就算不上好,现在好话说尽了,这下是真的没了耐心。他站起身对洛意说:“行吧。那我这辈子最恨你们这些权贵老爷为非作歹,我是不会答应的,洛长官另觅良人吧。”
    “海边风大了,回去吧。”他招呼洛意说。
    洛意站在原地不动,郭建川又不可能留他一个人在海边,便伸手去拽他,洛意一下没站稳,一个趔趄倒在郭建川怀里。郭建川吓坏了,生怕他的脚陷进防波堤的空隙里扭伤,如果一个飞行员因为跟他拉拉扯扯受伤,那赔多少个月的工资都消除不了他内心的自责。他连忙把洛意抱起来问:“扭到脚没有?”
    洛意双手搭在他的肩上,过了好一会儿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你不乖乖陪我睡觉,你就等着瞧吧。”
    “连路都走不稳了,还提这事呢?”郭建川无语道,“那我就等着,看你是能把我开出军队还是能把我送去坐牢。”
    晚上郭建川值夜班的时候,他们中队的地勤总长老孔把他拉到自己的小办公室说话。就像郭建川现在也在带新人一样,郭建川还是新兵的时候,带他的师傅就是老孔。
    老孔倒了一杯咖啡给他说:“尝尝,正宗的猫屎咖啡。”
    郭建川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还真是一股怪味。”
    老孔怒道:“去你妈的,什么好东西给你都白搭。”
    郭建川照例和老孔拉着家常,问他妻子怎么样,两个女儿怎么样。
    老孔说:“都好着呢,你嫂子说让你下次放假了到家里来。”
    “是晶晶和莹莹想我了吗?哈哈。”
    “滚滚滚,少拿我闺女儿开玩笑。”老孔骂道,“有正事跟你说。听说,那个洛上尉看上你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郭建川没好气地说:“看上个鸡.巴。”
    老孔乐了:“可不就是看上你的鸡.巴了么。我跟你说,你可要把握住机会。”
    郭建川看都懒得看他,咕咚咕咚地喝着那杯猫屎咖啡。老孔把他的老板椅从小办公桌后拖过来,滑到郭建川旁边说:“你别不当回事,从军队里出去之后找工作没征兵广告上说得那么容易,尤其是你这种有案底的,想去个正儿八经的大公司太难了。”
    郭建川低声说:“我知道,不然就不会来参军了。大不了在海军干一辈子呗。”
    “你以为这就很容易了?你看你孔哥,在海军里干了快二十年,去年才升到e7,你又是个脑子不灵光的,孔哥帮你年内升到e6,你别在e6一直呆到退休。”
    老孔看郭建川不说话,又跟他分析说:“你跟洛少爷好好处三个月,让他给你在j18的工厂里安排个位置,直接就能上工,不用多花时间去适应。军工是洛都的核心业务,薪水肯定不会差的。退一步说,你就是打算在军队里一直干下去,有洛少爷这层关系也是好的。”
    “我离开军队去找工作,最快也得四年后,四年后他还能记得我?”
    老孔一脸坏笑:“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郭建川嘁了他一声,说:“老孔,你的消息不够灵通啊。你没听说吗,这个洛少爷都是白嫖的,睡完之后不会给好处的。”
    “那是那男的不行。他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提前考核的名额是那么好拿的吗?越往上每年考核的名额越少,一堆想在退伍前混高一级的人排队盯着呢。不过你不用担心,你去海上工作前孔哥肯定帮你升到e6,你平时的表现上头的领导都看着呢。”
    他说的话郭建川没有完全买账,老孔也看出来了,郭建川走时又追着他说:“你别太死板了,你是个爷们,他是个双儿,你跟他睡一觉你还能吃亏不成?嘴碎的人爱说什么让他们说去,反正军队的流动性大,没几天就再也见不到了,你有份正经工作是后半辈子的事。”
    可惜郭建川在一些地方就是一个死板的人。如果洛意是要一个月抛男友,或者干脆就说是约炮,郭建川都不会这么抵触,但现在被描成了二世祖军官玩潜规则,郭建川就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了。
    第4章
    郭建川发现他这几天总是能看到洛意,按理说他大部分时间在车间里干活,极少到跑道上去,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能看见他。他去停机坪上给飞机做快速维修的时候,洛意就正从相邻的飞机上下来,他拿着表单去办公楼申报零件的时候,洛意就不知道刚办完什么事从旋转门里出来。
    常言道,当你心里想着某个人的时候,你见到他的频率就会变高,或许郭建川也没能逃过这个通俗的真理,但他邪门的地方在于,他不仅每天都能看见洛意,每次看见时还能对上视线,然后被迫狼狈扭头。
    这天上午郭建川正蹲在一家飞机的后翼上检修发动机的喷口,这个时候他总是很容易走神。刚入伍的时候做飞机维护长,每天要站在跑道上收发飞机,那时候他总是很烦飞机起降时的巨响和带起来的气浪,但他一直很喜欢从远处看飞机起降,尤其是战斗机起飞时拉起的姿态,昂扬向上的流线型给人一种难以描述的优雅与威武并存的感觉,而当它飞到看不见的高空时,它又是可以划破长风的利刃。
    他欣赏了一小会儿,又低头回到自己的工作中。这一低头,便看见洛意站在飞机下方,他显然是刚执行完飞行任务,身上还挂着沉重的装备,一手抱着头盔一手拎着装膝板和其他杂物的飞行员包。
    他带着一个称得上是可爱的笑容看着郭建川,好像在说“又在偷看,看什么看”。
    “没有,我就是看看飞机起降。”郭建川这么辩解了一句,说完后才意识到洛意根本没说话,恨不得当场钻进发动机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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