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我如此求你,十几年的世交之情都抵不过那妖后的随心媚术?你是不是觉得你和江沅在一块,就能保你这一世太平?”
    鲛姬抖着嗓子,略带哭腔的绝望。
    裴寂听闻,垂眸立在湖边,不发一言。江沅见状也搞不清这鲛人此时到底在想什么。
    刚才见他俩亲密地抱在一块,差点没忍住冲出去。好在裴寂后来没让自己失望,江沅蹲在假山里,歪着脑袋得意地想。
    然而,下一刻,裴寂说的一句话,她便得意不起来了,准确地说是有如五雷轰顶、晴天霹雳。
    “蓁蓁,你想多了。不是我一定要与江沅在一起,而是我的日子所剩不多了,只想与她尽可能多的留下回忆。,试问一个将死之人又怎能保护得了别人呢?”
    裴寂动了动唇,带着几分自嘲地笑了笑,清冷雅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与苦涩。
    此话一出震惊了现场的两个女人。
    “你胡说!不就是不死身咒吗?你有,我们都有,而且我听南宫珩说一时半会也不会致命的。”
    云蓁蓁不相信地大声回怼他,双手抚耳痛苦地闭眼蹲在地上。
    “你也不说了一时半会不会致命,而我就连那半会子也快没有了,我中的咒术比你们早,为了拯救东海,强行调运体内的灵力,体内早已空乏无物,”
    裴寂颓丧地坐在云蓁蓁身边,双手后撑在地,仰面怅然,喉头上下滚了滚,哑着嗓子接着说道。
    “如今也就靠着一口吊着,再过多久也要看老天的垂悯。”
    江沅听到此,浑身冰冷,心跳几乎停止,脑子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难道裴寂他真的…命不久矣!江沅简直不敢相信,以为这不死身咒也仅仅是耗了元神,依附寄生而已,不会要了性命。
    可真正亲耳听到裴寂的悲鸣,她这才发现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有多么愚蠢。
    回宫中也有些时候了,对于不死身咒的寻解是毫无头绪,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被赵凌煜牵着走,
    江沅脱力地靠在假山上,神思俱是痛苦,几近晕厥。
    云蓁蓁又转了话题,接着问。
    “既然你时日无多,都不愿意和我在一起,还要守着那妖后作甚?我们鲛人终究与捕鲛人-人鲛殊途。他们狡猾善伪装,你瞧江沅她为了从南海脱身,都将你送给她的心头鳞都转送于我了。”
    此话一出,让在场的另外二人都愣了一瞬,表情错愕。
    裴寂拧着眉,转头看向云蓁蓁,半晌吐出了几个字,疑惑地问道。
    “你…有我的…心头鳞?”
    云蓁蓁眨着杏眼,一脸天真地点头。
    说罢,还从发中拔出碧绿发簪,握在手中递于裴寂查看。
    说时迟那时快,假山后快速飞出一个人,夺了簪子便往怀里揣。
    那一阵翠色衣裙裹挟着夜风,带得云蓁蓁慌得直往裴寂怀里钻。
    “啊!予卿哥哥,这皇宫中出来个甚么怪物?”
    鲛姬闭眼大叫,双手抱着裴寂胡乱地在他背后挥舞。
    裴寂却早已察觉假山后的人是她,是以淡定地推开鲛姬,起身、无奈地朝后走去。
    江沅正查看绿萼的簪子是否完好,一道阴影便覆上了头顶,随着一声宠溺的叹息,下一刻便落入了温暖的怀抱。
    “夜色已深,你偷听也不想着自身的安危。”
    裴寂搂着江沅,头枕在她肩,失而复得心情,又将她环紧了几分,已然捧成了至宝。
    “这不是有你在吗?你永远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
    江沅被裴寂拥在怀里,赶忙收了簪子,小心放在腰间,未免簪子锋利伤了他。
    云蓁蓁看着两人抱在一起,又将自己晾在一边,瞋目翘唇,气得直跺脚。
    “江沅!你这□□,说好将予卿哥哥还给我的,为何你又将他勾走?”
    鲛姬眼瞧着二人亲密无间,俨然失了理智、口没遮拦地大叫。
    “嘘!此为沽国皇宫,难道你真不怕引来守卫士兵来吗?届时,本宫可保不住你。”
    找到了裴寂,江沅心中亦是松了大半紧张,她转身看向云蓁蓁。
    南海公主一身粉衣绿帛,步摇坠额,眉心间的花钿随着神情灵动,隐隐灼着光,盈盈朝自己走来,琼花玉貌、尽态极妍。
    美则美亦,空有皮囊、无甚灵魂。
    云蓁蓁听到江沅揶揄自己,顿时更觉得脸面尽失。想从前在南海,她可是自己的阶下囚,任凭打骂撒气,无应答。
    而今自己与她身份对调,她又称为沽国的皇太后,自己则是前来投靠的可怜人罢了。思及此,云蓁蓁恨悔不过当初为何心软放了她。
    “江沅,你少得意!不怪人人都道你是祸世妖妃不假。那簪子不是予卿哥哥的?你竟然敢诓骗我!”
    鲛姬气得颤着手指向前,气不过,想要夺回江沅手中的碧绿簪,不料却被裴寂拦在身前。
    “蓁蓁,别闹…那心头鳞我已注入沅儿体内,你手上的那支不是真的。”
    裴寂夹在两个女人中间,为难地低声劝慰道。
    “不是你的,那是谁的?那片碧绿宝石,我看清楚了,就是鲛人的心头鳞。”
    鲛姬不依不挠,知道自己受骗,便也想着也不能让江沅好过。那碧绿发簪,左不过便是其他美鲛人遗留的定情信物也说不定。
    果然,云蓁蓁得意地瞥着江沅,那白玉面庞渐渐沉了脸色,垂眸半晌不吐半字。
    “呵呵。说不上来了吧?予卿哥哥,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水性杨的女人啊!”
    鲛姬双手扣着裴寂的手臂摇晃,仰头歪脖、沾沾自喜、美目扬笑,一副自鸣得意的模样,也确实让裴寂也起了困惑。
    他转脸望着江沅,组织的话语到口中回旋了半截,又恐伤了她,便也生生地咽了回去。
    待江沅平复心情,这才凝噎半刻、开口。
    “这是绿萼的心头鳞。彼时,我为脱身,哄骗了你。而今,你也不会想要它。”
    绿萼。自她被南宫珩失手鲨了之后,自己有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云蓁蓁眸光微阔,错愕的表情僵在脸上。
    “不过…都结束了。”
    江沅抬眸望她,故作轻松地扯了嘴角,可依旧笑得不自然。
    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向人提起她,往后的余生就让她安心地住进自己的心里吧。
    “所以…南宫珩是你鲨死的?就是为了替绿萼那个丫鬟报仇?”
    云蓁蓁神思回笼,发紧的声音露出紧张的情绪。
    江沅坦然点头,“是,绿萼她是我这辈子的挚友,她不应该枉死。”
    她冷凝的视线落在鲛姬搭在裴寂的手臂间,眉心紧蹙,沉声冷冷道。
    第95章 悬命
    云蓁蓁闻言如皎若玉盘的面容陡然一变, 几度想要开口再问,却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南宫珩,自己虽不喜他,但他却是自己最后的依靠。即便当初在东海, 自己被裴寂退婚, 也是他向父皇请罪, 这才保住了自己的名声。
    肚中的孩儿由于自己身体太过羸弱,最终没保住。但是他南宫珩却向自己一再保证,未来一定会有一群孩儿承欢膝下, 共享天伦。
    可如今…这一切,都被江沅打破了,为的就是一个牢什子低贱婢女。
    之前在东海亦是,若不是她, 自己恐怕早已是裴寂的新娘。
    眼前这个妖后, 许是上辈子就与自己结仇,不然哪得今生与她牵绊相克。
    云蓁蓁慢慢垂下手,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嘴唇微微颤抖, 瞪着江沅, 仿佛要将她吞噬。
    江沅感受到不善的目光,不禁感到一种强烈的压力和不安。
    为了驱赶自身不适, 遂抬眼睨着鲛姬,眼底的烦躁之气一闪而过。
    “今夜就当我没见过你。裴寂我还是要带走的。至于你, 云蓁蓁, 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江沅忍着不耐, 与鲛姬告诫完,便想牵着裴寂离开。
    心中盘算着, 这不死身术,究竟还有何解可以尝试,总不能真的要鲨了李纤云的小皇帝婴孩,来破解这咒术,若真是这样,也太残忍了。
    江沅赶忙摇头,将这邪恶的念头从脑海里驱散消弭。
    皇宫内夜风呼啸,忽然吹得厉害,那猎风灌得江沅脖颈直起粟栗,她紧了紧衣襟,又朝裴寂身边靠了靠,攫取了一丝温暖。
    可就在此时,身后却又响起了一声鲛姬的撕心裂肺。
    “站住!妖后!你真的就这样离开了吗?心中对我却无半丝愧疚吗?”
    江沅转身,却见云蓁蓁痛苦地站在原处,细长的眉毛微微蹙起,眼眶被晶莹攥得微红,在烛光的照耀下剔透欲滴,就只等最微小的触碰,就会滑落成一道悲伤的瀑布。
    可鲛人不能轻易哭泣,不然元气大伤,本就中了咒术,若再伤了根本,却想再恢复如常简直难如登天。
    云蓁蓁亦是知晓的,她倔强地撇头咬唇,努力平复自己骤然起伏的胸口,缓了急促的呼吸,垂丧出气,再道。
    “江沅,我本可以有美好的一生,一辈子活在别人的艳羡中。可是你,偏偏就是你,毁了我的人生,哪怕最后的寄生希望,你也将其全部击碎。”
    鲛姬歪头扯笑,笑得惨淡。
    “往后余生,我该怎样过活呢?”
    她微微低下头,柔弱的背脊弯下去,狂啸的风几乎将她吹倒,她努力地蹲下去,抱膝无措地羽睫轻颤,整个人失去了骄傲,破碎而凄凉。
    “云蓁蓁你…”
    江沅没料想到是这样的局面,她松了裴寂的手,心底莫名被柔弱触动,鲛姬这样的颓败并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
    她慢慢走过去,蹲在她身边,伸手想要安慰却无从开口;抬眼看她,想要道歉却也并非觉得自己有错。
    两个少女就这样蹲在湖畔边,皎白月光轻柔地为二人披了细腻的绸缦,好似抚摸睡着的孩童。
    可仍旧是一旁的裴寂打破了沉默。
    “蓁蓁,若你今晚没地儿去,就去水晶宫吧。我想沅儿她亦是这样想的。”
    裴寂望天,恐不过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再这么待下去,怕是被打更的士兵见着了,真的解释不清了。
    哪知道云蓁蓁听了裴寂这么说,并不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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