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她还陪哥哥出去一趟,找一座能住的院子,他和陶如枝准备搬出去。
    说来也奇怪,陶如枝自从来了天水城之后就很少露面,安安静静呆在自己院子里。虞元意倒是经常出来,找她说说失忆之前的事。
    她便忍不住问起,“如枝怎么没有跟着过来,院子这种东西,只有自己住得舒心才好。”
    虞元意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可能是换了一个地方,她身体不怎么好需要休息。等好了之后,我们再找你吃饭。”
    “没请大夫吗?”
    虞元意皱着眉,“我说是要请大夫,不过她说自己只是累着了,没让我去请。”
    其实陶如枝没有生病,只是单纯不愿意见人。他也没有明白这这中间的原因,只知道这段时间她心情总是很低落,会在不注意的时候盯着他出神。可能搬出去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住就好一点,所以他才这么火急火燎要找落脚的地方。
    不过这种话不好对妹妹说,他怕妹妹会对枝枝的印象不好。
    虞念清却不知道这中间的缘由,以为陶如枝病得有些严重,毕竟在幽州的时候,陶如枝还是一个将圆滑写到骨子里的人。所以回去之后,她就让人请了一个大夫去给陶如枝看看。
    见到她过来,陶如枝也有点意外,但是很快脸上就挂起恬淡的笑容,“一直想找你,没想到你先来了,喝点茶吗?”
    “喝过了,哥哥说你身体不舒服,我就请大夫过来了。”虞念清仔细看了看她的面色,发现她确实要比之前憔悴很多,也有点担忧,“是没什么胃口吗?还是?”
    “人容易疲乏,其他倒是没什么。”
    虞元意一开始还觉得忽悠人被拆穿了还有点尴尬,不过见大夫过来了,就顺势让女子检查,准备开一点疗养的方子。
    结果大夫诊断说,陶如枝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虞元意很是意外,转而就是狂喜,下意识想要上前将女子猛得一把抱住。中途又想起来她已经怀孕了,猛然将自己的脚步停下,小心翼翼拉着她的手,欢喜道:“枝枝,我们有孩子了,你高兴吗?”
    陶如枝下意识往虞念清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人神色宽和同样是笑着的,用力牵起嘴角,“我也很高兴。”
    虞元意还在初为人父的喜悦当中,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开始询问大夫怀了孕的人应当要注意一点什么,然后用笔认真记录下来。
    他眉眼认真,身上的少年气退去几分,也有了男子的担当,和当初那个在学院里和夫子呛声的样子大为不同。
    虞念清心里感慨了两声,没有再留下来打扰两个人说些私密话,回去准备去找找有没有什么补品。他们之前都没有想到会来天水城,因此也没有带行李,现在所有用的东西都是临时置办的。
    晚上在和梁知舟说这件事情时,梁知舟倒是说:“如意坊有时也会来这边收一些皮草,可以让人送些过来。”
    “也不知道怀孕的人应该吃些什么补品,我打算明天再去找几个有经验的婆子给她用,就是不知道要怎么和爹娘说。”说到这里,虞念清倒是觉得有点庆幸,“幸亏我哥在失忆之前没有定过亲,不然现在就是一笔烂账。”
    “他又不是什么都不明白的人,这点事倒是能处理清楚。”梁知舟正在给她剥杏仁,将外面一层坚硬的壳捏碎之后,再将杏仁挑出来,往她的手心里放了一小把。
    她吃了一个,将杏仁咬碎之后,有一种特殊的奶香气,味道还不错,便往男人的嘴里也塞了一个。
    两个人分着将杏仁吃完就开始洗漱歇下了。
    梁知舟如同往常一般上了床之后,一具温软的身体便靠了过来。他抚上女子的背部时才发现不对劲,手下竟然是不着寸缕。
    女子软软地贴了过来,伸手揽着他的肩膀,声音轻且甜腻,“我们也要一个孩子好不好?”
    黑夜中,他的眸色深了几分,不为所动倒是有几分正人君子的样子,“现在时机不太对,等过阵子。”
    虞念清倒不是对孩子有执念,只是觉得他们成亲都有一年多了,是该将这件事提上日程。至于这场仗还不知道要打多久,真要是等结束之后才要一个孩子,都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想到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她忍住了那股羞涩,在他耳边轻哼着,“随你高兴,怎么样?”
    “倒是不大好吧。”男人婉拒着,在女子压着亲过来时,隐匿在黑暗中的眼眸中多了几分笑意。
    两人在这件事上的次数不多,那怕是旁的地方的亲吻,她的手指都会蜷缩在一起,身体轻颤拿着东西遮挡。他这方面倒是没有勉强,中规中矩,听到“随你高兴”时也只以为是一句戏言。
    可他完全低估了她的心思,哪怕背过身去背后成了一片粉色,两片肩胛骨如同蝴蝶般轻微震颤着,都没有拒绝他的抵达。
    娇柔妩媚,会被掐出水。
    被逼得很了,也只是拖着哭腔让他慢些。
    许是天生就有些恶劣心里,他反其道行之,诱哄着她去叫他的名字或者其他,荒唐一夜。
    虞念清这几日都下了一点功夫,明日累到睡到中午才会醒过来。明明做了同样的事情,甚至的出力的还不是她,可男人却像是吸足了精气的男妖精,越发光彩照人起来。
    连着几日,她就觉得孩子这种事就是随缘,过于强求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所以到了晚上,她用被子将自己裹紧,全身只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镇定道:“睡吧。”
    “就这样睡?”男人伸出手指,勾起一缕发丝在食指上绕了两圈,凤眼上挑,唇瓣漫着笑意:“不随我高兴了?”
    这句话杀伤力极大,那种羞耻感能瞬间将人淹没,觉得手脚都在发麻。
    她真的恨不得用被子将自己埋起来,又或者是聋人听不到这句话。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还在认真劝说,“我觉得做什么事都应该有始有终,千万不要半途而废才是。”
    气她去咬他的手。
    两个人闹了一阵之后,才睡了下去,她便没有那么在意孩子的事,专心起种青菜。
    等如意坊那边送来了补药之后,她挑选了一些陶如枝能用的。正准备送过去的时候,小院那边传来消息,下人过来说虞元意同陶如枝争执了两句,陶如枝突然见了红,请了大夫过来看。
    她眉心直跳,又让人拿了一根百年人参直接过去了。
    才进门,她就看见了坐在门槛上的虞元意。他今天穿了一身宝蓝色的直裰,有几分少年气,让她一眼就想到还在乐平侯府的时候,他经常从学院里翻出来在家拿着木头做些精巧机关的那样。
    只是那时他眼里是光亮的,那怕旁人都在背地里说他只会些旁门左道,他也高兴。而现在他的眼中只剩下迷茫和不解,陷入到一种迷局当中。
    见到她过来,他站了起来。
    虞念清先朝着屋子里看了眼,见里面井井有条不像是有大事的样子,才去问:“听说你们吵起来了,为了什么?”
    虞元意先是沉默了一会,扯了扯袖子,“也没什么事情,就是争执了两句。”
    “没什么事情?”她真不能理解,又有些生气,“她现在正怀着孩子,是脆弱的时候,有什么事情不能让让她吗,为什么非要吵起来。”
    他没有辩解,低着头听了。
    “下次多顺些,这次我让人带了些补品,还有一根人参。等会问问大夫,该怎么补,这些日先好好调养。”
    虞元意接过东西,问了一声价钱。
    她没说,这些本来就是她应该送的。
    “一码归一码,我也挣了些银子,这个费用我该出。”虞元意虽然失忆了,倒是还记得自己做木工的手艺,卖了几张时兴的图纸出去,进账不少。
    虞念清没有理会,转身进了屋里,他也没再追上来。
    见到她来,陶如枝倒是没有多少意外,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她连忙上前去扶,帮她在背后塞了几个软枕,也就在这时候,她发现陶如枝瘦了好多。
    在玉凉关时,她们曾见过一面,那时陶如枝穿着边关特色的服饰,身材凹凸有致,有种特别的风情。但是此刻她的胳膊一把就能抓下,关节的地方骨头明显。
    她以为是怀孕的缘故,更是有点为了虞元意愧疚,“你有了身孕哥哥也是很高兴,应当不是有心和你吵起来的,你别往心里面去。”
    “倒也不是他的问题。”陶如枝摸上自己小腹。
    “嗯?”
    “我想过几日离开这里。”
    虞念清以为她是不适应在边关的生活,这边物资匮乏,对于有了身孕的人不是一个好去处。只是现在的时机不太对,她便劝说着:“等再过一段日子吧,你现在身体不好,需要静养。等你身体好了点,想去什么地方,让哥哥陪你一起过去。”
    对面妇人的脸色有些变了。
    她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还在找补,“现在天气也越发冷了,路上不安全。”
    “我是说我一个人去。”女子轻声说。
    她愣了一会,还以为是自己理解错了,眉头轻轻蹙起,“那我哥呢。”
    “这个我自然是管不着的。”陶如枝撇过脸去。
    光线从后方打过来,将她的眼神模糊掉,只看见一个异常消瘦的下颌:“当初我们成亲就是简单拜堂了,婚契还没有送到官府去。严格说起来,也不算是真的成了亲。他……他日后若是再娶的话,也全然没什么后顾之忧。”
    这话她都有些云里雾里,像是直接从开头跳到了话本子的中央,漏掉了众多细节一般。什么是再娶,又是谁说虞元意会再娶?
    “是我哥哥说了什么吗?”虞元意还没有回到京城,就已经想着再娶的事?
    “不是。”陶如枝抓着被面,削尖的手指都开始泛白,随即又放松下来,脸上露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他是高官之子,而我只是罪臣之女,他当真能娶我为正妻不成?”
    “你自小生活优渥,也许不能明白,若是出身庶出日子有多么难熬,想要出人头地又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从刚被生下来,就注定会矮别人一头,用的东西都是别人剩下的。而且你不能太过聪明,若是盖住了嫡出的风头,主母有不少磋磨人的法子等着你。我不想我的孩子是一个庶出,与其让他一出生就低人一等,倒不如带着他过简单的生活。”
    “那我哥哥是怎么说的。”
    陶如枝没有回答,低下头眼神有几分落寞,“我不想连累他,也不想叫他为难。”
    虞念清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但是她不愿意将陶如枝想得太坏。更何况人现在胎像不稳,情绪反复,正是需要别人照顾的时候,她就更不想多说什么,反而安慰着:“他不是这样朝三暮四的人,定是想好好和你过日子的。再者说,你生育本来就是一件极耗精力的事,旁的难题就应该要让他去解决,不必替他心疼。”
    陶如枝没说话,她只能说一些宽慰的话顺便再给自己的哥哥说些好话。见人神色中有些困倦之后,就起身说了告辞。
    他们这里没有一个长辈指导,虞元意平日不拘小节,女儿家的许多事情都不明白,她没了办法只能张罗起来照顾陶如枝。因为害怕中间出现什么差错,她几乎事事过问。但是陶如枝的情况一直不大好,说是忧思过度有小产的风险。
    正在她头疼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陶如枝被人搀扶着来和她告别。
    马车倒是收拾好了,不过东西有点简陋。
    虞念清见她一个人过来,便问了一声,“我哥哥呢?”
    陶如枝抿了抿唇,然后才小声说:“昨夜身体有些不舒服,他守了一夜。今日我说我想吃粉蒸圆子,他出去找了还没有回来。正好,免得到时候来回拉扯也难看。”
    人生最精妙的四个字便是“难得糊涂”,她也一直相信这句话,所以不过分去干涉别人的事。
    只是她很不明白,也就问了出来,“陶如枝,你在把我当傻子吗?”
    第80章
    陶如枝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话, 震惊地抬起头。只是在触及到女子明亮的双眸之后,有些无力地替自己辩解着:“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不就是希望我能写信回京城,替你周旋, 好让我父母能尽早接受你。等你回到京城之后,什么都不用做, 只要舒舒服服进虞家的门。”
    陶如枝觉得,她现在是镇国公的世子妃,身份贵重,若是替她说好话也有几分分量。
    虞念清不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什么错误, 人都是有私心的,谁都希望后面的路能走得顺遂一些。陶如枝的身份尴尬, 在人前还需要小心隐藏, 寻求庇佑是最好的法子。
    这她明白的, 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陶如枝不直接说出来, 反而是拿哥哥甚至肚子里的孩子作为筹码来威胁。
    就比方说今日她来辞行,在知道她身子不好需要静养的情况下, 她敢让她一个人走吗?再闹上个几次, 她总会松口答应替她解决进京的所有问题。甚至说, 要是陶如枝真的在她的地界上小产了,她根本就没有办法逃过连带的责任, 就连旁人都会对她多存了几分愧疚之心。
    算盘倒是挺好,可她也全然忘了肚子里的也是自己的孩子,是原本她和虞元意一起心心念念的孩子。你早不辞行,晚不辞行,非要在自己身体接受不了的时候辞行, 真要是有了意外, 就不会有半分后悔吗?
    陶如枝却是不认同这句话, 摇头反驳着:“你不必将我想成那种人,我是真的想得离开,没有旁的意思。”
    旁人要是说这种话,虞念清也许真的相信了。但陶如枝是谁,能从后院一个庶女走到陶玉阜的左膀右臂的位置上,真的就是心无城府,没有一点儿算计的人?
    而且虞念清最不能接受的一点是,“你同我哥哥在一起的时候,就应当知道他的身份了吧。”
    两家派了那么多人力物力无搜寻,若非有心人抹去踪迹早就应该找到了。她在玉凉关时遇到陶如枝,受到帮助的时候还有点儿惊讶,因为凭着两个人的交情不值得陶如枝帮她。后来她倒是想明白了,最大的可能就是在那时陶如枝便已经想明白了虞元意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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