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谢清霜画的都很潦草,她认真画出的是一个人。
    离江边不远的榕树林里,一气度不凡,身着锦衣宽袍的男子,怀中抱着一个昏睡的女童。
    天幕之上落着细雨,男子将女童护着,而那男子腰间佩戴的玉佩,上面有一‘袁’字。
    谢如闻垂眸看了许久。
    直到夜深,她将这副小画凑在床榻旁的烛火上,看着它燃烧殆尽。
    翌日,谢玄烨下了早朝来到揽月苑,并未让人去唤谢如闻,谢如闻自个抱着二痴,赶着大痴来了满月院。
    之前,她是很宠大痴的,自从有了二痴后,很少有过带大痴出门,浮生一眼瞧见,只以为大痴定是得罪了十五娘。
    十五娘把他赶来,是要炖鹅肉吃。
    走至满月院中,谢如闻看向浮生:“帮把手,它上不去阁楼,你抱着它。”她给浮生示意了一眼嘎嘎乱跑的大痴。
    浮生睁大眸子:“……好。”
    谢如闻上了二层阁楼,彼时,谢玄烨正坐在书案前难得清闲的翻看着书卷,未瞧见谢如闻时,就已听到了‘嘎嘎’的叫声。
    闻声知人,他放下手中书卷,从书案前站起身,刚走出几步,谢如闻的脑袋就从木梯口露了出来,她看到谢玄烨,先唤了声:“哥哥。”
    随后,她把怀中的二痴放下,又回身看向身后被浮生抱着的大痴,对谢玄烨道:“哥哥,大痴二痴我不想养了。”
    她极力掩饰住内心的不舍,继续对他道:“你带回府中帮我送给九娘罢,她一直都很喜欢它们。”
    谢玄烨垂眸看着她,眉心微动,嗓音平和道:“为何不养了?”
    谢如闻:“马上就入冬了,我冬日里不爱走动,也嫌它们吵。”她说的认真,浮生在一旁听的都信了。
    谢玄烨深邃眸光打量着她:“冬日不过三月,若送了出去,待明年开春,你又要想它们。”
    谢如闻垂眸不吭声,只对他摇了摇头:“我若想它们了,可以让九娘带着它们来别苑里玩,哥哥,我真的不养了。”
    她这般言语,谢玄烨也不再劝她,示意浮生将大痴二痴给抱了下去。
    谢如闻看了一会儿,直到浮生的身影瞧不见,她回身看向谢玄烨,依旧是那双含情美目,缀着笑意,问他:“哥哥在做什么?”
    谢玄烨回她:“看会儿书。”
    谢如闻:“哥哥若是不忙,可以教我练字吗?”她抿唇叹了下:“昨个九娘和十六娘来别苑,我们三人一同作画,最后还比试了书法,我的字不如她们。”
    谢玄烨对她轻笑,随后走至书案前落座,问她:“阿闻想练什么字体。”谢如闻走过去,随口道:“虽我与九娘练习的皆是小楷,可我瞧着,九娘的就是比我的漂亮。”
    谢玄烨薄唇勾笑:“她的书法是母亲亲自教的,婉约中带了些肆意,你若喜欢,我可教你,日后勤加练习便可。”
    谢如闻对他颔首:“好。”
    一连三日,谢如闻都待在谢玄烨的满月院中,谢玄烨朝中事务处理完后,也都会来这里,这日,他来到的时候。
    二层阁楼上多了只碳炉。
    炭炉上有只铁架,上面正烤着柑橘,还放了一盘芙蓉糕,他刚走上阁楼,谢如闻就兴奋的看向他:“哥哥,我烤了柑橘,特别甜,你来尝尝。”
    她拿铁镊子从铁架上取来一只,还很贴心的给他去了皮,随后递给他。
    谢玄烨垂眸看了眼她递来的柑橘,随后看向她。
    那日,无念给他回禀的话回荡在耳边:景山正在寻一种药性极烈的情.药。
    自重阳节后,他就没再她面前用过茶水。
    此刻,她让人搬来了炭炉在阁楼上,谢玄烨眉心微动,看着她手中隐隐泛着热气的柑橘,开口道:“还未净手,阿闻吃罢。”
    谢如闻是真的觉得这柑橘很甜,纤白指节往上抬了抬:“我喂给哥哥吃。”
    此时,晨光清微,泛着隐隐雾光。
    落在二层阁楼上。
    谢玄烨与谢如闻相对而立,他深知自己对她的感情,平日里尚能克制,那夜在榻上,他未用情药,对于她的亲吻。
    已是情难自禁。
    若是用了情药,必定会伤害到她。
    他不能。
    在他娶她之前,不会碰她。
    谢玄烨未吃下她喂过来的柑橘,抬步走至炭炉前,垂眸看着铁架上她烤的果子与点心,对她道:“你最近清瘦了,明日让浮生去买些你爱吃的。”
    谢如闻:“……”她有些不解的看向他,只当他是不愿让她喂给他,直接将手中的柑橘塞进了自己口中。
    一点一点嚼着。
    随后对谢玄烨道:“我还让吴娘给哥哥炖了参汤,一会儿就送来了。”他看着谢玄烨:“我并未清瘦,还有些吃胖了呢,倒是哥哥,越发清瘦了。”
    近来这几次,谢玄烨的第二人格与之前相比,越发不知克制,常常一折腾就是整宿,谢如闻倒是白日里可以歇着。
    可他,卯时就要起身去上早朝,下了朝后他还从不休息,一忙就又是夜深,谢如闻就让吴娘给他煲了参汤。
    谢玄烨:“……”汤便更不能用了。
    这时,浮生正好端着参汤上了阁楼,上前对他家公子道:“吴娘刚送来的,”浮生乐呵呵的:“十五娘命人给炖的,公子可得给喝了。”
    浮生只是想让他家公子补一补身子。
    谢玄烨:“……”他神色微凝,看向浮生:“先端楼下罢,我一会儿去书房处理公务,晾凉了再用。”
    浮生:“……好。”
    谢如闻一边吃柑橘一边看着谢玄烨,她瞧了他一会儿,眸中满是不解的问他:“哥哥,你该不会以为我给你下毒了吧?”
    她知道谢玄烨的心思向来深沉,最近她常去见景山,那日还见了谢清霜,难道是被他发现了什么?
    以为她要毒死他,为袁氏一族报仇?
    谢玄烨闻言薄唇勾笑,不置可否,只反问她:“阿闻会给我下毒吗?”
    谢如闻故作想了想:“我不会的。”
    日光渐盛,炭炉上的茶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谢玄烨垂眸与她相视,眸光许久都未转开,片刻后,他道:“过来练字罢。”
    在阁楼上待至午时,谢如闻回到她的上弦院时,景山正等在院中,随她进了屋内后,他神色温和,抬手比划道:何时离开?
    第38章
    早在谢如闻见过谢清霜的第二日, 就去见了景山。
    既然她和景山都是袁氏一族的人,那关于她的身世,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可, 一如之前那次,景山对于她的问话, 十句有九句都沉默不语。
    她知道, 景山不能告诉她。
    他武艺高强,为人虽内敛沉默心思却很深, 在揽月苑里的这些年,他若想要离开早就走了,而他既然愿意留下,哥哥也允许他在她身边。
    那他们之间定是有着某种她不知道的交易。
    所以, 景山才不能说。
    当时,她和景山在院中石桌旁相对而坐, 问了景山许多问题他都不答, 一时间,她心生燥意,拿起石桌上的杯盏‘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茶水洒落, 杯盏碎开。
    景山立时跪在她面前, 那一刻,谢如闻惊了,眸子放大, 直直的看着景山。
    在来景山这里之前, 她一直以为, 景山该是她的兄长。
    而景山跪在她面前, 让她意识到,或许他只是姓袁, 和她却没有直接的关系,她让景山起身。
    随后,也不再逼问他,只神色微凝的看着他,既然问题他无法回答,那便说别的,她问:“若我要离开这里,你能带我走吗?”
    是离开。
    不再是出去别苑玩。
    她让景山挖了那么久的地道,为的就是出揽月苑。
    她知道,景山一直在挖,无念一直在堵,从前她想的也不过是能出去别苑玩。
    玩够了就回来。
    现在,她想彻底离开了。这几日,晓说裙814把16酒六3搜集整理发布,欢迎来玩她常常独自一人坐在那张木秋千上远眺着揽月苑里的一景一物。
    她对它们熟悉的如同一体。
    竹林里有几条石子小道,石榴林里共有三十二棵石榴树,果林里共有二十三棵桃树,五棵杏树,甚至上山的小道她闭着眼睛都能走上去。
    她越发觉得这些无趣。
    如同山中的那抹清泉,一年四季总在流淌,没有来路,没有尽头,看不到一点期待与希望,她有时会想,或许她真的至死都出不去这里。
    谢韵与她讲过许多建康城里的趣事,可惜她有时连她口中所讲的画面都想象不出来。
    她尚未及笄时。
    期待与欣喜都放在了哥哥身上。
    而现在,哥哥也不能给她这些,自谭氏与她说了那些话后,她在哥哥的第二人格身上也只能得到身体上的满足。
    她的内心,依旧是干涸寂寞的。
    尤其是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能困住她的最后一抹心思也不见了。她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她要离开,去哪里都好。
    那夜,她看着谢清霜作的画时,在心中思忖,抱着她的那个气度不凡的男子,应是她的兄长罢。
    那她,还有别的亲人在吗?
    当时,景山听到她这样问,明显的眸中透出震惊,许久,他抬手问她:走去哪?
    谢如闻未回他,只又问:“我还有亲人在吗?”
    景山又有些沉默了,不过这回他回答了她:有。
    谢如闻闻言暗淡的眸子亮了几分,本想跟景山问的仔细点,可想到他或许不会说,就只与他道:“带我去找他们。”
    她想,她是北朝人,她的亲人定也在北朝,待回了那里,寻到亲人,或许她也会想起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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