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璞领着十二娘走进璞园坐下,说道:“我手头的事情很简单,波斯人对长安的情况不清楚,我在旁介绍一下,若有言语不通的地方,在旁帮忙转达一下就行。其余的事,他们自有人去安排。你来找我,并不存在什么打扰不打扰。我们兄妹半年多不见,为兄可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十二娘看他比去年离开长安时强了许多,虽然性格变了,容貌也不那么讲究了,可没有堕落沉沦,不仅有了人样,并更有男人味一些,看来他渐渐从阴影中走出来了。
    “二兄这半年多在波斯过的可好?”
    高璞讪然笑道:“我这样的人去哪里都一样,有什么好不好的。”
    十二娘微微睁大眼睛,说:“二兄怎么能如此妄自菲薄,大伯母就你一个儿子,高家以后还指望你呢。”
    见妹妹要生气了,高璞正经说道:“刚去波斯的时候,我只想离开长安这个伤心地,可真的离开长安,我又想回来,想着……阿四虽然不在了,可这里有她的气息,所以一直在波斯闹事,就想着他们把我送回来,给父亲惹了不少麻烦。后来收到你的信,看了你对我说的故事,我想了很多……”
    十二娘在过年时给高璞的信中写了一个小故事,故事讲到一个农夫从洪水中救起了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却被淹死了。事后,人们议论纷纷,有的说农夫做得对,因为孩子可以再生一个,妻子却不能死而复活。有的说农夫做错了,因为妻子可以另娶一个,孩子却不能死而复活。
    这是个疑惑难决的问题:如果只能救活一人,究竟应该救妻子呢,还是救孩子?
    其实问题并没有这样复杂,农夫说,洪水袭来,妻子在他身过,他就先救了妻子,再返回时,孩子已经被洪水冲走了。
    人生的抉择有时候就是如此,由不得人去选,能留住一个就是一个。
    高璞感慨着说道:“我有时候问自己,那个农夫事后会因为没能救回孩子而伤心后悔吗?肯定是有的,可是,再伤心再后悔,难道他就不跟妻子继续生活,能够陪孩子一同死去吗?他还有其他家人要照顾,他要继续生活……”
    高璞当初因抵抗不了父亲的威逼和母亲的绝食,把阿四交了出去,但高夫人打掉孩子的狠心,阿四投井的绝然,都不是他能够预料的,事后再后悔、再伤心又有何用?不如放眼当下,好好生活。
    见高璞真的想通了,十二娘十分欣慰,虽然她心里不喜欢高夫人,憎恨她罔顾人命的作法,但是她对高璞尚保留着一份期望。
    高璞看向十二娘的眼神多了几分光彩,说:“十二娘,真的很谢谢你,因为你的信,我才振作起来。”
    “二兄言重了,是因你心中还有牵挂,还有责任,所以才有希望,这是你自己的功劳。”
    高璞轻笑了一下,说:“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你稍等一下。”
    高璞起身走进房内,抱出一只通体纯白,毛绒绒的幼猫!
    这只白猫毛被很长,四肢短小身子却肉嘟嘟的,十分像波斯猫,但一双眼睛都是纯蓝色的,不是双色的琉璃眼,脑袋相比波斯猫也要稍尖一点。
    想必是尚未进化完成的波斯猫前身吧。
    十二娘不紧上前接住,并惊叹:“天呐,好漂亮的幼猫!”
    高璞见她喜欢,便说:“在波斯,很多贵族都在养这种长毛猫,我看它比长安里的那些家猫要漂亮,所以给你带了一只。”
    十二娘欢喜的抱着小猫圈在怀里揉来揉去。
    说了会儿话,十二娘从璞园离开,趁机回结香草庐看了看。郝大娘收了她的钱,替她打理的还不错,园圃按时在锄草修篱笆,草庐顶上的草也没有被风雨吹掉,只是屋后的小池塘有些破败。
    她抱着猫咪走进小竹楼里去,因特地交代过郝大娘,不让她动书楼里的东西,所以积了一些灰。十二娘从中挑挑拣拣,选了十几本书放在如意葫芦袋中,其中有她自己想看的游记、杂书,有准备给姚元景的初级读物,也有送给王勃的策论文集。
    取了书,十二娘看到手边的书架上有几本手写的战事分析笔记,看字迹是她的曾祖父高颖亲笔所录。她想了想,把这几本手札也带走了。
    再过两个月就到王勃下场秋闱的时间了,这些天王勃闭门苦读,十分用工,十二娘鲜少去打扰,也不见他过来找她。
    带着从结香草庐取的策论文集,十二娘回到王家,再次来到王勃的书院敲门进去。
    王勃见她送来这样几本文集,脸上高兴的快要发出亮光来。
    “竟然是历年的三甲策论文集,这种东西可不好弄,你哪里得来的?”科举的考卷都是要封存的,外面几乎没有往年的资料。
    十二娘说:“在元帅府的旧书楼里找到的,许是先辈留下来的东西,你拿着看看,也许对考试有帮助。”
    王勃欢喜而郑重的收下,说:“十二娘,我一定会认真考试的。这些天冷落了你,待我考完,我带你出城去玩。”
    十二娘忙摇手,说:“没有冷落我,自然是你考试重要,你安心考试,不用管我。”
    王勃不再多说,只是认真的说了句:“等我考完!”
    十二娘知道他话中深意,心中顿时五味繁杂,匆匆辞别离开。
    高璞送给十二娘的白猫,十二娘原是打算一并放入空间给小唯玩的,岂料小唯碰到白猫的长毛不听打喷嚏,十二娘见他过敏,忙把猫儿取出,直接养在了自己身边。
    小白猫在王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鲁氏、元娘及煕娘的孩子都喜欢它,天天闹着乳娘把他们往娉婷小楼引,追着小猫跑进跑出,让一向闲暇的燕娘和阿兰好一阵忙碌。
    六月初六大暑之日,天降暴雨,吴氏却在这一天肚痛发作。王家虽早有准备,但没想到她提前生了,更没料到遇上暴雨,一时间有些慌乱。
    煕娘匆匆派人去请稳婆过来,又张罗着丫鬟仆妇准备热水等物。十二娘陪在吴氏的床边,不时的为她擦头上的汗珠。
    吴氏因为疼痛,呼吸有点急,她握住十二娘正在给她擦拭的手,说:“快出去,产房不是你们姑娘家能来的地方。”
    十二娘担心的说:“现在大家都在忙,没人陪着婶婶,我不放心。”
    吴氏摇头道:“我生了三个孩子了,有什么可担心,你快出去。”
    十二娘没办法,喊了一个正在用开水烫器具的仆妇进来作陪,自己匆匆离开产房。
    对面的厅堂里,王勃站在里面张望,看到十二娘过来,匆匆问道:“我娘怎么样?”
    十二娘说:“刚刚发作,应该还要一会儿,可是稳婆到现在不来,真让人着急。”
    王勤说:“三哥亲自带车去接了,应该很快。”
    十二娘又问道:“二伯父那里派人去通知了吗?”
    王勃点头道:“我得到消息就让绿禾送信去了。”
    两人站在厅里看着长廊和院落里的仆妇走进走出准备着,因下着大雨,多了几分烦躁和忙碌,众人都有些心浮气躁。
    不多时,鲁氏、元娘、王勤三人赶了过来,鲁氏去帮煕娘准备,元娘和王勤则到厅里与王勃、十二娘说起话。
    看两个小人十分紧张,元娘笑着说:“你们放宽心,没事的,不说二婶自己已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就是大嫂和三弟妹也都是有经验的,知道该怎么做。现在还早,你们坐下等吧,估摸着要到晚上甚至明早才能生呢。”
    四人于厅中坐了,不多时就看到王勉领着一个丰润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将稳婆交给煕娘,王勉一身雨水的到厅中与众人说:“我去请稳婆的时候碰到元家的人了,高六娘也要生了。”
    元娘和十二娘惊了一跳,说:“这么巧!”旋即派人去元家探听消息。
    众人聚在厅里说话并等消息,王福峙不久也回来了。一直到晚上,吴氏诞下一子,王福峙取名为助,王家合家欢喜。
    次日清晨,元家传来消息,六娘生了女儿,元娘和十二娘不禁有些为六娘担忧。
    先是参加了王助的洗三,姐妹两人后又去元家参加洗三。
    在元家见到尚卧床的六娘时,六娘的眼泪瞬间就滚了出来。
    元娘忙劝道:“快别哭,月子里掉眼泪会伤眼睛,你还年轻,来日方长。”
    姐妹之间不用说都知道六娘在伤心什么。
    元家子嗣困难,上一辈就元大郎这么一个庶子,现在自然是希望六娘能生个儿子,岂料头胎生了女儿。若是通情达理的人家便也不惧什么,可元夫人是个刻薄的,众人心中自然惴惴。
    六娘愤然垂泪,说:“她自己也未生出儿子,怎就不能将心比心,心那样狠,竟不让公公给孩子取名,说贱养着好长大,等以后再取名字。”
    她言语中的“她”自然就是元夫人了。
    元娘在旁劝道:“今天家中有客,你就少说几句,快把眼泪擦了,让别人看到像什么话。”
    六娘在外人面前好强,听了元娘的话,赶紧擦了眼泪,不想让人看笑话。
    十二娘在旁问道:“六姐夫什么态度?”
    提及元大郎,六娘的心情稍好一些,说:“他还是很欢喜的,说孩子既然没有名,就先取个乳名叫着,就叫珍珍。”
    十二娘劝慰道:“金玉为珍,可见六姐夫是真心待你们母女,六姐你就想开些。”
    与姐妹倾诉一番,六娘心中好受多了,忙说:“我知道了,你们快去看看珍珍的洗三礼,一会儿说与我听听……”
    出了六娘的房,元娘担忧的低声说:“六娘以后只怕有得头疼了。”
    十二娘也预料到了这一点,只得叹息一声。
    六娘现在生了女儿,若来年能迅速怀上,并生出男孩儿就好了,若再生女儿,或怀不上,元家就该催着元大郎纳妾,就六娘的性子,以后哪还有安稳日子可过?
    元家正厅里,高夫人与元夫人一起坐着,高夫人脸色有些不好,元夫人笑的刻薄。
    元娘和十二娘都不想过去,索性在乳娘那里逗弄珍珍。
    今日十二娘为了给六娘撑面子,带了重礼,是一个赤金镶嵌红宝石的平安锁,并一匹西域手工绣花布,元娘也送了一只金项圈,使得元大郎分外不好意思,但其他客人的惊叹声却让元夫人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忙碌过了这一阵,十二娘原以为可以歇歇,谁知道魏宜岚来消息,说惊鸿队要在乞巧节那天进宫打球赛。
    进宫!太极宫!十二娘饶是活了两辈子,听到这个消息依然有些紧张。
    为了进宫比赛之事,家家户户都很重视,连待嫁中的十一娘听到这个消息,都表示要参加。因宫中的球场比较大,是十人阵仗,惊鸿队除了魏宜岚、曹映嘉、鲁霖箬、十一娘、十二娘无名老队员,另择优选了五个新队员。
    曹夫人同样重视此事,专门让她们到灼华馆中碰头准备。灼华馆最宽敞的地方就是她们上课的小课堂,平日坐五个人的地方,一下子挤了十多个人,虽说闷热了一些,但因赛事紧张,顾不得许多。
    魏宜岚先从硬件装备说起,队服是现成的,美貌程度足矣让她们引以为傲,不用另外准备。球杖、马匹是自己单独准备的,魏宜岚专门对着十二娘说:“你是我们的主力,坐骑和球杖你得用心准备,再用平时练习的破木棍,就太说不过去了。”
    十二娘晃了晃手中的金丝楠木杖,说:“我已经订做了新的,马匹我也有合适的,放心。”
    众人向十二娘手中看去,见金丝楠木杖华美漂亮,曲线流畅,杖柄上云纹环绕,雕工了得,更别致的是,在杖柄末端坠了一个“蕓”字的吊坠,可见是精心定制的。
    魏宜岚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我原想着帮你准备一套的呢。”
    说完装备又说起战术,魏宜岚愤愤的说:“上回女官队输给了我们却不认账,这次邀我们进宫,是十人赛,明摆着她们人多好欺负我们。新入队的姐妹们要抓紧练习,切不可让她们得逞!这次比赛,皇后娘娘即有可能会观看,我们一定要争口气!”
    她鼓舞人心的样子像极了巾帼英雄,斗志高昂的样子也影响了大家,接下来的不到一个月时间,众人天天练习,众女全都被晒黑了一圈。
    十一娘进退为难,她和高夫人都不想错过进宫比赛的机会,但看着日益变黑的皮肤,又开始头疼出嫁时的模样,闹的十二娘每天都要听她抱怨。
    随着进宫比赛的日子临近,长辈们开始叮嘱她们进宫注意的事项,生怕她们行为出了过失,得罪了宫中贵人。
    十二娘也有点担心,因为宫中有两个她非常不想见到的人——贺兰敏月和义阳公主。
    夜间躺在床上,想着明天进宫可能出现的情况,十二娘提前做着准备。鸽子扑哧着翅膀从窗外飞进来,十二娘伸手用胳膊接住,取下绑在上面的纸条后,转手把鸽子送进空间。
    白猫绒绒敏捷的跳上床,伸着爪子去拍鸽子,谁知扑了个空,颇为不满的“喵”了一声,在床上走了几步,没找到鸽子,终于放弃的蜷在十二娘的脚边。
    十二娘看着绒绒可爱的样子,抿嘴笑了,展开纸条看来,是姚元崇给他写的信:“明日与你同赛。”
    十二娘轻轻“咦”了一声,之前因进宫比赛之事,她与姚元崇聊过几次,并未听姚元崇说起过他也要进宫的事,可这纸条看来,他明天不仅要进宫,还要比赛,更让十二娘疑惑了。
    不过想到明天两人同在宫中,十二娘心中踏实不少。
    闭眼进了空间,小唯正坐在入口的树杈上抱着鸽子抚摸。
    十二娘因准备比赛的马匹,把雪团子借走提前送入宫中了。外头的人见到那样纯正的白马,皆是惊叹,高家的人以为十二娘在王家住着的时候养的,王家的人以为十二娘在高家养的,一时竟无人问马儿的来源,倒省却不少口水。
    只是,小唯为此事有些闷闷不乐。
    “小唯,来。”十二娘站在树下对小唯伸出手。
    小唯轻轻落到十二娘怀中,十二娘抱了他一下,而后牵着他在松林里散步。
    “可是在担心雪团子吃不好睡不好?”
    小唯连连点头,说:“它从没离开过我,外面那么脏那么乱,它肯定不习惯。”
    十二娘安慰道:“它现在在皇宫里,那里是外面最富贵的地方,吃喝住都是最好的,雪团子不会有事的。”
    小唯依然一脸担忧的说:“可是雪团子已经一天半没有吃东西了!”
    十二娘惊讶问道:“你能感觉得到?”
    小唯点头,说:“嗯,雪团子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有人在他的草料里放了巴豆,雪团子没有吃,一直饿着呢!”
    “巴豆?”十二娘震惊了,竟然有人给她的马下泻药!
    “小唯可知道是谁放的?”十二娘追问。
    小唯摇了摇头,再多的,他就感应不到了。
    是女官队为了胜负而下的药,还是义阳公主为了报仇而行的诡计?十二娘微微眯眼,不管是谁,明日必叫她不好过就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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