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一个温暖善良的老太太,最终长眠在此。
    许愿红了眼眶。
    这个世界,她得到的温暖不多,所以才记得格外清楚,清楚到,阿婆的眼角微笑的弧度,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第55章 白色鸢尾
    离开墓园, 走至月塘路十七号。
    门口堆积了不少木头,甚至还有石头堆,枯柴树枝, 和周围郁郁葱葱的绿树, 像是两个世界。
    许愿弯腰,她今天穿了条白色长裙,她拂开裙摆,蹲下,将那些木头枯柴逐一捡起,扔到门口的垃圾堆旁。
    回到院子里,她的小木凳四脚朝地躺在地上。
    那个木凳很旧了, 因为长期在外面风吹雨淋,早已褪色。
    许愿捡起小木凳,推开门, 往院子里走去。
    院子里荒凉一片, 杂草丛生, 甚至还有死老鼠的尸体。
    许愿看了眼,愣了下, 拿起一旁的扫帚清扫, 扫了许久, 院子里才干净些。
    屋内的门被撬开,随意一推, 门就开了。
    许久未见天日, 阳光照进屋子里,灰尘满天飞舞, 许愿忙从包里拿出口罩戴起来。
    她眨眨眼,刘海下的双眸, 泛起泪花。
    她蹲在地上,抱着小板凳,无声哭泣着。
    年少的日子早已过去,可那些快乐的时光,却难以忘怀,这里有许俊生给她编制的童年梦,可如今,早已千疮百孔。
    屋子里父亲做的手工,被翻得到处都是,父亲给她做的纸鸢,甚至已经断了根尾巴。
    许愿蹲下,将纸鸢捡起,放在了桌上。
    桌上,父亲做的杯子,也布满灰尘,里面甚至生了蜘蛛网。
    许俊生是个天才木工,他做的手工制品,如果放到现在,都能挂在网上卖个好价钱了,可是那会儿穷,只能在工厂靠苦力谋生。
    他这一辈子实属不易。
    许愿将父亲的手工制品找了个柜子放了起来,双手布满灰尘,她皱了皱眉,走至水池边,打开水龙头。
    水龙头生锈,难拧,许愿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拧开,过了许久,涌出水来。
    不过由于水龙头早已生锈,涌出来的水都是红色,许愿站在生锈的水池边,看着红色的锈水,流干,直到涌出干净的水,她才将手放了过去。
    生锈的水龙头,雪白的双手,形成鲜明的对比。
    由于长时间没交水费,她刚洗完手,水就停了。
    许愿不想看见家里这样荒凉,她忙拿起手机,在网上缴了水费,又把电费给缴了。
    屋子里太乱,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一时半会儿收拾不好,许愿急着赶飞机,也没收拾,她打了个保洁公司的电话,预约了上门清扫,又下单了一个智能锁。
    不得不说,如今祖国强大,老百姓的生活也得到飞速提高,足不出户,就能解决好一切。
    忙会半天,才想起来今天来的目的。
    许愿走至父亲屋子门口,看着生了锈的门把手,愣了愣,她推开门,用手帕擦了擦手。
    父亲的屋子还是老样子,空空荡荡,除了床,就是书桌,书桌上还放着父女二人的合照。
    许愿走过去,拿起那张老照片,照片上布满灰尘,她用纸巾擦了擦,温雅的父亲和年幼的她,逐渐变得清晰。
    父亲将她抱在怀里,看着镜头笑得开心,身上穿着蓝色工厂服,头发上沾满木屑。
    这张照片是许愿十岁的时候拍的,那时候的她穿着白色长裙,留着波波头,嘴角笑起来,梨涡隐隐若现,和现场如出一辙,其实看这张照片,不难发现,她和父亲还是长的有点像的。
    许愿没多想,将照片又放在了桌上。
    目光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转了转,许愿最终将目光锁定在抽屉里,小时候她喜欢翻抽屉,抽屉里好像有很多小玩意。
    纤细的手指,触及生锈的手柄,手机就震动起来。
    许愿收回手指,从包里拿出手机。
    扫了眼,来电人温容,她果断摁了挂断。
    但没多久,那边又打了过来,许愿这次没挂,她摘下口罩,摁了接听。
    “许愿,你为什么挂妈妈电话?”女人的声音温柔柔弱,带着凄楚,朦胧,恨不得卑微到尘埃里,可许愿知道,温容的温柔,有时候像是一把剑,能狠狠刺穿人心。
    许愿苦涩一笑,“温太,你为什么第一句话,就带着责怪呢?”
    “许愿,你去了一趟澳洲,学了什么脑科,把脑子学坏了吗?怎么和妈说话呢!”这个声音是个男声,很熟悉,很年轻,是许灏。
    看来一家人都在呢?
    许愿倚在桌边,玩弄着指甲,冷声道,“怎么?要到我这里来治治你的脑子?”
    “你!”许灏气急败坏,“你的书读到马桶了吗?”
    许愿笑笑,“想知道我的知识有没有到马桶,你撞个墙,把脑子撞坏了,看看我能不能给你修修那腐朽的脑子!”
    “许灏!你过来!”威严的声音响起,是许振海。
    许愿继续低头把弄着手指,她的手指很干净,圆润饱满,每个指甲都有月牙。
    “许愿,我们不和你吵,你执迷不悟,抢姐姐的男人,我们原谅你刚来城里,遇到周家少爷,情难自禁,但这世界离开谁不能转,你听爸爸的话,我们给你一百万,你离开周检,每隔五年我们加给你十万。”
    许愿:......
    仿佛听到什么笑话。
    她走到窗户前,看着外面被她清理干净的院子,嘴角微勾,“许振海,你们一家不是很有钱?为了周家,就只愿意拿出一百万?打发叫花子呢!”
    “许愿!你不要脸!你果然是为了家产,要抢聿白!”许宁委屈,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许愿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她厉声道,“首先,一百万我有,其次,周聿白不是你的,你连话都没和他说几次吧?最后,告诉你们,不光我对他情难自禁,他遇到我,也化身烈火呢!对了,我是干柴~”
    许愿说完,那边鸦雀无声。
    “你不要脸!”
    许宁没有底气,只能编编谎言骗骗父母,遇到正主,她屁话都不敢继续放,只会一个劲儿的说她不要脸。
    许愿想了想,继续说道,“许宁,我想问你,装了这么多年的小白花,模仿了这么多年的我累不累?”
    她话刚说完,那边就传来嘟嘟嘟声,许宁将电话给掐断了。
    很好。
    恬不自知的家伙。
    许愿心里堵得慌,看到满院子的败落,她已经极度不适了,现在许家还给她来这一出,许愿恨不得找上门去,将他们一个两个揍一顿。
    她深呼吸了两口气,平息了怒火。
    纤细的手指勾了勾抽屉手柄,陈旧的抽屉“滋啦”一声打开。
    灰尘扑面,许愿被呛了一脸灰。
    她轻咳几声,用纸巾擦了擦脸。
    灰尘呛得她眼泪哗哗的,许愿忙又揉了揉眼睛,才舒缓过来。
    她扫了眼抽屉,发现里头有被人翻动的痕迹,但家里没啥宝贝,那些盗贼肯定是空手而归。
    抽屉里的没啥值钱的,都是一些药膏,工具刀之类的,但有一样东西吸引了许愿的注意力。
    是一张京北大饭店,手工填写的菜单。
    几个菜三千的那种。
    许愿愣了愣,三千在那个年代,是笔巨款了,可许俊生却只是吃了一顿饭?
    她颤着手,用手机拍下照。
    她又翻了翻,翻出不少吃饭的单子,还有一些电影票之类的。
    许俊生上个世纪,在京北的生活可以说是奢靡,夜总会,大饭店,电影院,只要能花钱的地方,他几乎都去过。
    一张张过去的单子,找出来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一张单子无所谓,这么多张单子,许愿觉得比那什么信还要珍贵。
    上个世纪,谁能消费得起这些场所?
    屈指可数。
    许愿没翻到什么信件,但她在衣柜里,许俊生上个世纪留下来的衣服里,翻到了张学生证。
    京北大学,物理系,许文河。
    旁边还贴了张学生照片,文质彬彬,儒雅英俊。
    许愿惊慌失措地拿起桌上的相片,和这张老照片对比。
    更惊人的是,两张脸重合。
    许俊生就是许文河。
    京北大学物理系学生。
    瞳孔睁大,大脑一片空白,许愿整个人仿佛身在云雾间,即使之前周聿白给她打过预防针了,但当真相扑面而来时,她还是不敢置信。
    能消费得起上万元的娱乐项目,能在上个世纪考上京北大学的许文河,是如何在几千米以外的安阳市的某个小镇,过上了穷得揭不开锅的日子?
    她揉了揉脑袋,让自己保持冷静,然后将这些照片,一张张拍下来发给了周聿白。
    她突然觉得父亲的身份是个巨大的谜团,这个谜团关系到父亲牵涉到的杀人案。
    发完消息,她坐在椅子上,精疲力尽,双腿发软。
    七年前,高中毕业篝火晚会,父亲来找她,随之而来的,除了警车还有救护车。
    是不是有人在追杀父亲?
    即使他进了监狱,也依然有人在追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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