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丹枫正奉韩氏之命给老太太送东西,见到胡夫人和胡小姐,往旁边假山躲了一下,正听胡夫人道:“来了侯府也一个多月了,什么进展也没有,唉。以前我们总觉得自家是官宦人家,你是官家千金,真的进到侯府,才知道什么叫做富贵至极。若是能许一门好亲,我就什么都不必发愁了,只是这也很难啊。”
    胡小姐道:“她们家老太太不管事儿,太太人倒是不错,可又太客气了。二奶奶是管事儿的人,但是咱们也不好意思求她啊,说起来,我和她年纪差不多大呢?”
    胡夫人点头:“是啊,我们本来寄居在此,也不好过分,算了,等你爹候补到了官位,我们再慢慢来吧。”
    这两人觉得没希望了,再者侯府规矩很大,不是一般的大,下人不能轻易走动,晚上门户禁闭,下人甚至塞了银子也问不出话来,寻常的三等仆妇比她们穿的都好。
    胡小姐也同意:“那个荀妈妈,前几日还在呢,那么快就被荣养了,我听说犯了什么事情。这个宅子里,就是死一个人也是静悄悄的。”
    “是啊,我记得我们头一日来伺候的那个玉蝉,那叫一个妥帖,人也没了。”胡夫人突然就不要什么荣华富贵权势地位了,还是命重要。
    ……
    躲在假山后的丹枫听到这些,也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她何尝不是和胡家母女想的是一样的。靖海侯府还算是非常简单的府邸了,妯娌们相争并未下药或者如何,可还是令她毛骨悚然。
    她们自以为的聪明,在那些上位者眼里,轻轻的一句话就从此改变她们的命运。
    玉蝉为人稳妥,做大丫头时人又大方,就是想做妾也不是什么大罪过,只不过她得罪了二奶奶,而二奶奶虽然年纪轻轻,但为人很有城府,她比大奶奶高超的一点是,她把二爷那样眼高于顶的人都拢在手心里。
    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
    玉蝉的离开几乎所有人都装作不知道,除了海棠之外,海棠现在肚子已经很大了,二奶奶甚至把奶妈子和稳婆都找齐全了,就等她们生了。
    豆儿还要安慰海棠:“您现在胎儿也养稳了,日后肯定能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少爷,到时候啊,您的日子就过出来了。那个玉蝉和您不同,二爷爱二奶奶跟什么似的,她非要跑过去伺候二奶奶,这才让别人不高兴的,反正她无论如何也是回了原籍,她手里至少攒了几百两银子,做个平民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说的是,倒是我想多了。”海棠也是微微叹息。
    豆儿笑道:“我也伺候您这么久了,您是我的主子,说句直白点的话,您和她不同。我们大奶奶贤惠,能容得下人,您和大爷也有情分,大爷这个人也孝顺,从不拂逆长辈。可是二奶奶和二爷的日子蜜里调油,二爷这个人是天之骄子,一般的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玉蝉算是稍微特殊些,可她能和二奶奶比吗?二奶奶的手段也非一般人能比的啊。咱们大房和二房算不得很合,但是说句不该的话,二奶奶发月俸比大奶奶还及时,有时候我忘记领了,还有人专门送过来。再有以前那些随便作践人的婆子,还有那些做管事的想仗势娶好看的丫头,二奶奶也专门为她们作主,却从来不自矜。”
    海棠点头:“豆儿,你说的对。虽然有孙嬷嬷在,二奶奶也会让府医给我们请平安脉,我这心里总算是安稳了些。”
    不管怎么样,海棠总算安心了,同时,她也知道为何要争宠了。二奶奶是因为得二爷的喜欢,所以二爷才为她做许多事情,并非是她是二爷的妻子,如果她不能成为大爷的心爱之人,若是遇上什么事情她这样的人就是炮灰了。
    ……
    后宅纷扰之事,若薇越来越灵通,她开始慢慢搜众人之把柄,却隐而不发,一心养胎。
    很快就到了靖海侯的生辰,这次布置若薇特地请教了姨母曹璇和婆婆袁氏,虽然不是整寿,但若薇很用心,她还拉着刘寂帮忙参考。
    刘寂的兴致却不是很大:“老大现在装的和闲人似的,咱们却这样出挑,万一父亲觉得我们太跳了,怎么——”
    “是啊,人人都想着不争就是争。个个都觉得自己可以捡漏,自个儿有谋略,可是事情总要人去做的。咱们做到了,即便结果不好,那不是咱们的问题,人生不过短短几十载,你自己也得想开点,有时候太想得到什么,反而人家知道你的命脉在哪儿?还不如该如何就如何,日后也问心无愧。好歹我的嫁妆也不少,你的官位也不小,就是没了爵位,我们俩指不定自己还能挣一个。”若薇看着他,笑的开怀。
    刘寂笑道:“对,我也可以以退为进,你不是说你陪嫁的那个宅子要重新修缮一番吗?正好我认得一个工部的官员,很擅长营造,我直接找他去。”
    若薇马上就理解了他的意思,指着他道:“你这招够损的。”
    刘寂趴到她的肚子上听声响,跟孩子似的,又抬头看了若薇一眼:“我远远不如你的豁达。”
    “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若是好,咱们两人指不定也能有一番功绩。出将入相指日可待,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别人把这个当作铁庄稼,咱们两人得之我命失之我幸。”若薇脸上没有露出半点不快。
    人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谁知道靖海侯夫妻是怎么想的?
    以若薇本人来看,她若是靖海侯肯定早就把爵位定了,现在两个儿子面和心不和,势同水火。
    刘寂拍了若薇的脸蛋一下:“放心,你说的对,我父亲那里我索性就放弃表现了,还不如在皇上前面多表表功。”
    如此想来,刘寂那个拔尖儿的心也豁达了几分,他扶着若薇来花厅,正一起献上寿礼。
    站在刘寂夫妻前面的是刘宥夫妻,宾客们济济一堂,广宁伯兰夫人也早就来了,马家当然也就过来了。马敬辰夫妻特地和广宁伯夫人坐在一处,兰夫人看着大堂中间站着的靖海侯的儿子和儿媳妇们,悄悄和女儿说话。
    每次祝寿大家最爱看的就是献寿礼了,靖海侯的地位之高,大堂上早已摆满了奇珍异宝。但是他的儿子们会送什么呢?
    很快就揭晓了,刘宥揭开托盘上的红布,底下是几方印章,他亲自端着托盘上前:“儿子以隶书、草书、小楷三种字体分明刻了三样印章,印章都是儿子亲手雕刻的寿字,望父亲笑纳。”
    不过是自己刻的印章,虽说是一番心意,但是大家未免觉得不上心,韩氏和刘宥夫妻一体,也只有配合的站在一旁,流露出恬然的笑容。
    靖海侯却仔细拿起那三方印章端详,连道三声“好好好”,又笑着抚须:“这印章用的黄玉触感如暖脂一般,字体飘逸精妙,很是不错。”
    刘寂却在心中暗道父亲根本不喜欢刻印章,因为他曾经做过锦衣卫指挥使,就因为一件印章出过纰漏,大哥却专门送印章,这事儿虽然隐蔽,但是只要用心打探应该都知道的。
    不,不对。
    大哥竟然和若薇想到一处去了,当时准备寿礼,他知道父亲尤其爱剑,但因为其心爱的宝剑青霜上次赠人后,很是遗憾,所以刘寂打探到了之后,他想送一把绝世好剑给父亲,已经让下属去寻了。
    可若薇却力阻,他因为要出公差,这事儿一力是油若薇办的。
    前儿他回来听闻若薇准备的是太湖的石头,他眼睛一黑,他还仔细同她说过,父亲最不喜欢的就是假山,因为小时候调皮磕到头过,所以现在靖海侯府的假山石头都是小巧的,他们韶光居后面的假山也不过一丈高。
    若薇却道:“这次你就听我的吧,反正你爹也不会公然说你送的不好。”
    现在他全部明白了,刘寂待皇上当然是处处揣摩心意,有些知道的事情都当作不知道,因为不能让皇上知道他在揣摩他,刘寂自认为他也算是做的炉火纯青了。
    但是对于父亲,他没有用任何心机,他送的礼物也多半希望投其所好,不愿意父亲不爱的东西出现。而若薇现在成了他揣摩皇上的那个角色了,即便知道父亲爱什么也不要送,要送他不喜欢的,说明她们没有插眼线到爹身边。
    曾几何时,一个侯爵让父子之间变得早已不像父子,霎时间刘寂什么都懂了。
    容梵音却皱眉,她记得前世她来参加过侯府寿宴,当时姐姐还兴奋的告诉她们说刘寂准备送一把绝世好剑叫青冥剑,可以堪比湛卢的剑了。
    听闻侯爷得了,耍了好几日的剑,现在送的却是假山?
    大家都出去外面看太湖运来的奇石,几乎有三丈高,看起来浑穆古朴、凝重深沉,令人赏心悦目,众人都叹为观止,驻足欣赏。
    偏偏刘宥看到这座假山石,一直淡然的刘宥终于抬头看了若薇一眼,又低头沉思。
    第86章 掀桌了
    一件事情, 往往局外人看的更为明白。
    靖海侯府看向刘寂:“难为你们有心,还从那么远的地方送来这个。”
    刘寂笑道:“父亲大人喜欢就好,这也是我和若薇的一些心意, 祝父亲松柏长青,福如东海, 寿比南山。”
    靖海侯面上很欢喜,袁氏却想起她曾经和刘寂说过靖海侯并不喜欢太高的假山,怎么他偏偏送这个,似乎反其道而行之。
    作为孕妇,若因为不害口了, 胃口还不错。冯氏当然也过来了, 见女儿吃的香就笑道:“这就好,做娘的能吃的下饭,对腹中孩儿也好,这双胎啊更要比一胎用心些。”
    若薇有感而发, 又道:“若我生一双女儿就好了, 这样也就圆了姨母和母亲小时候不在一起生活的遗憾。”
    “这样当然是很好,你若腾不开手照顾, 我替你照顾一个。”冯氏笑眯眯的。
    即便有了身孕,若薇脸上并无任何不同,反而更白皙了一些,她因为有身孕, 脸上也只是薄薄的涂了一层水粉胭脂。冯氏最喜欢女儿的容貌, 她又想姑爷也是个那般英俊的人, 忍不住道:“我真是期待你们俩能够生出多好看的孩子来。”
    封二太太和冯氏她们一桌, 在旁听到这些,又看了容梵音一眼, 她和容夫人是手帕交,因为对容家的几个孩子都颇为关照。容梵音也知晓封二太太为人,最是醇厚,前世就只有她对她还不错,这一世也走的破近。
    所以,封二太太对容梵音道:“你比寂哥儿媳妇嫁的还早,怎么肚子没有动静?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容梵音笑着摇头:“我还不急呢,家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一个世子夫人可不止是管家,还有交际应酬,饶是如此,容梵音的生意还亏本了。她前世和金阳县主关系不错,这辈子金阳县主却极少来广宁伯府,即便二人在交际场合碰到,也仿佛最熟悉的陌生人。
    若薇是有孕在身,吃了几口就下席了,她就带着冯氏就回了韶光居。
    她在这里的时候,大家即便满肚子的话都不敢说,她一走,众人心思活泛起来。她们都是贵妇人,又在靖海侯府里,当然不可能和市井泼妇一般大声嚷嚷,但三三两两相好之人在一起低声说些事儿,这谁也不知道。
    容梵音就听到刘水仙和兰夫人低声道:“你别看我这位侄儿媳妇年轻面嫩,那可是个厉害人,我们老太太送了个丫头来。你应该记得那个丫头,叫玉蝉的,之前伺候过我们寂哥儿好些年了,被她反手就赶出府去了,就这样还把我们寂哥儿迷的三迷五道的,把她看的跟眼珠子似的。”
    饶是兰夫人见多识广,也很惊诧:“这不会吧?侯府的长辈们就对她没有任何异议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刘水仙也不傻,她就是知道也不会真的骂自家人,无非就是对付一下方润那个小贱人,让兰夫人投桃报李罢了。像涉及到刘寂的事情,她是一句话也不多说。
    容梵音在一旁听了还有些怅然若失,前世那个不粘锅的玉蝉,那么受宠的玉蝉居然还没上正桌就被人踢了下去,这个杜若薇不愧是前世进宫就能格外受宠的妃子,还真的不一般。
    现在的生活让容梵音感觉到很迷茫了,她还没有孩子,丈夫年纪大了,十分好风流,她这样的好容色,也不过一年也就腻味了,前儿又买了个扬州瘦马在家中,欢喜的跟什么似的。这样的日子,甚至还不如前世,前世至少她还过的很清静,下面那些妾侍斗法,也不过是比她受宠些,实际上她的日子还算清静。
    又说若薇和冯氏在回程途中,正好遇到摇着折扇的马敬辰,因为两边迎面走来,马敬辰十分有礼的垂头喊了一声:“表弟妹。”
    若薇回了一礼:“表兄好。”
    现下若薇可不敢随意和男子搭话,她说完就匆匆离开,冯氏还道:“这个人就是兰小姐的那位吗?”
    “嗯,对。这位马表兄的祖母,就是我和夫君的媒人马老夫人,您也是经常见的,他母亲是琅琊郡主,就是过年那位戴着点翠花冠的夫人。”若薇解释。
    冯氏忍不住点头:“我看他的样子也生的挺好,彬彬有礼的。”
    若薇笑了:“娘,可是我听说他是个风流人物,名满京中,这样的浪子最会表现了。我还是喜欢你姑爷那样的,一心听从于我。”
    冯氏嘱咐道:“这男人有了外心,多半是巴不得四处都安抚处,女人若是有了外心,那真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了。所以,他们对我们好是应该的,有些男人自己三妻四妾,还希望妻子忠贞不二,也是好笑。”
    这话有些大逆不道,若薇也是这般想的。
    “娘,我把我们韶光居收拾的很好,尤其是那张榻,我铺上了绒毯,那种绒很平,又不扎人。找了半天才找出来的,等会儿你过来躺躺,咱们母女也好久没说话了。”若薇挽着冯氏介绍着。
    又说站在不远处的马敬辰看了若薇的背影半天才离去,这女子真的是容貌身段都很美,只可惜一双大脚。
    回到韶光居,冯氏躺在若薇的榻上,感叹一声:“真舒服啊,我美人榻上的那个绒毯就跟粗布似的。”
    “我这里还有多的,等会儿您带些回去。”
    二人说了些闲事儿,若薇把人打发出去守着门口,才和冯氏说了实话:“也不知道我公公是怎么想的?我总觉得这爵位很快就会定下来了,可是我嫁进来也大半年了,却还没有听到任何之意。”
    “这事儿我和你父亲也商量过,没有就没有吧,你们俩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冯氏安慰女儿。
    若薇却道:“我总觉得万事不能放弃的这么早,一切不到最后一刻,还很难说。就是退一万步而言,他真的袭爵,这个爵位他也未必能坐的稳。当今天子不也是宗藩出身,娘,我素来觉得天下没什么事情是说死了的,即便一时之成败,也不代表永远。”
    人不应该因为一时的占领高处就沾沾自喜,自鸣得意,也不应该因为一时低谷而意志消沉。
    冯氏听了甚觉欣慰:“我这几年过了些安稳日子,可等再过几年你弟弟们成婚,日后家中又热闹起来,又不知道如何?到底我们家没有侯府这样复杂。可你一直保持这样清醒,娘真的为你开心,你父亲也让我告诉你,他现在虽然按部就班,但翰林出身,就是熬也熬到六部堂官,甚有可能还入阁,到时候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有爹娘的孩子是块宝,若薇总算体会到了。
    母女二人说了几句话,若薇因为今日起来的早,现下如往常一般小憩了,冯氏在女儿软乎乎的榻上也是一会儿睡着了。
    下半晌若薇睡了午觉之后,立马又到袁氏跟前进汤水,这个时候大家都在看戏,手边正好上了一碗暗香汤,半干的梅朵在茶盏中缓缓绽放,这茶很香且能化解郁结之气,还能安神,这是若薇最拿手的。
    梅花也是腊月积攒下来的,众人喝了都纷纷道好。
    兰夫人都难得对袁氏道:“这暗香汤做的极好,如此风雅之物,我年轻的时候有心思做,现在就没这个心思了。”
    “这也是寂哥儿媳妇让人做的,她去年腊月就存了不少梅花,她的暗香汤可是一绝。”袁氏赞许的看着若薇。
    若薇含笑道不敢,坐在一旁的韩氏也是咬牙陪笑。
    其实韩氏的寿宴也办的很不错,说起来也井井有条,可她做事素来都不会专门拔尖儿。若薇和她爹一样,会自创几道属于自己的特色,她爹的糖蒜做到了极致,吃过的人都夸好,若薇学了造汤水后,她本就读书识字,比寻常人更知晓风雅之物。
    若薇是平日不会下太大气力,可是大场面一定会准备的很好,让人耳目一新。
    她又见识不俗,听到一位夫人说最近天气热,生热疮的事情,若薇遂道:“《拾遗记》中说西域所献的茵墀香沐浴,能去处一切恶疮,夫人不如试试。”
    “您懂的可真多。”那位夫人见若薇年纪虽然轻,但见识也非一般人有德。
    若薇微微欠身:“您谬赞了,我不过是随口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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