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这样打你吗?”
    忽然间,孙胜利发出如同木头一样的声音。
    他想起大姐的那一巴掌,力道和小时候挨过的不能比,但却好像一下就让他回到了那段漆黑的童年。
    皮带,拖把棍,又或者是随手能拿到的任何东西,在那个男人手里,一切都是可以用来“惩罚”他的道具。
    只因为,自己不是亲生的。
    孙胜利睁大了眼睛,这些年在大姐的指引下,他练成了一副极其结实的躯体,再也不怕那些打了,但是……
    只要想起那段过去,孙胜利就好似会在分秒间变成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他有满腔的怒火,却不知要发泄去何处。
    得想办法,将他的怒气引到自己身上来。
    罗无辛看清两老身上的伤势,几乎都是被殴打出来的,而其中,罗丹青的伤势要更重,眼镜早已被打碎,额上的血流了满脸,显然是被孙胜利当成了“别人”。
    就和六个月前他和陶昕的困境一样,以他现在的身体拖不住孙胜利,一旦特勤强攻,那么沈素心和罗丹青的生命安全就危在旦夕。
    除非……
    罗无辛冷笑一声:“我自己的事情我会自己处理,大姐就非要让你来管这个闲事吗?还是说,当年买你的人,你自己没杀痛快?”
    果不其然,提到那个从小毒打他的人,孙胜利原本一片木然的脸骤然一冷:“大姐说你需要我帮忙。”
    果然,大姐还是一厢情愿地当他是“自己人”。
    也因此,等得知他被手术“弄失忆”了,大姐第一个找上的人是陶森,而不是他。
    原来是这样。
    头痛愈演愈烈,以至于连思考的力气都快要消失,罗无辛不敢耽搁,冷下脸说道:“万一他们被你打死了,我报复谁?当年你养父的事情是大姐他们包办的吧,因为没有亲手做,所以你这些年都很不痛快,不是吗?”
    孙胜利看着他不说话,像一台机器一样呆立在黑暗里。
    罗无辛心知肚明,这些年他一直都是大姐指哪儿打哪儿,而如今田莉不在这里,没有了指引,孙胜利的行动也变得迟缓。
    在昏暗的室内光线的隐蔽下,他不动声色地又将轮椅往前推了一点:“大姐只是让你来帮我,又没说让你替我包办,你难道也希望我变得像你一样,整整二十年都后悔自己没能亲自动手?”
    “我……”
    终于,孙胜利像是被他说动,那张如同戴了面具一样的脸上浮上一丝迟疑,手里的棍子也跟着放了下来。
    机会!
    不同于六个月前,这一次,早已完成上膛的罗无辛毫不犹豫,举起枪就对准了这张记忆里破碎的脸。
    就算已经记不清了,但他知道,这就是陶昕的杀手。
    “我说过,只要我活着,就不会放过你。”
    罗无辛恶狠狠的话语和枪响几乎同时响起。
    仿佛是一声号令,一时间,破窗声,破门声响彻了寂静的屋子,停滞的时间在一瞬间开始飞速流淌,一眨眼的功夫,整个卧室里便已经站满了人,将近四五个警察一起扑上去,将肩膀中枪的孙胜利按倒在地。
    “罗无辛!”
    而在一片混乱中,匆忙从医院赶来的陶森冲进了屋里,却只看见开完枪的罗无辛瘫软在轮椅上。
    原先已经忍耐到极限的头痛在剧烈的情绪起伏以及声音刺激下变成了灭顶的浪潮,罗无辛的眼前一片漆黑,陶森和江世涛的声音逐渐远去,而在意识的最后,他想起的却还是林白兔。
    书里写,林白兔神勇地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用大道理把凶手给绕了进去,最后,一枪将其制服。
    现在看来,这么写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你看到了吗,陶昕?”
    罗无辛喃喃着闭上眼:“写的稿子不用改啦,大作家。”
    第76章 南柯17
    “罗警官……罗警官?”
    在黑暗里呆了不知多久后,罗无辛最终是被人叫醒的。
    他艰难地睁开眼,眼前是陈旧的天花板还有劣质的床垫,看上去像是上个世纪产物的电视机静静地摆在原地,并没有被打开。
    是那个“房间”。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罗无辛怔怔地看着天花板,过了好几秒钟,他才意识到,如今的床上并不只有他一个人。
    “你……”
    余光看到床边坐着的人影,罗无辛猛地撑起身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动作太急,与强烈眩晕一起袭来的,还有针扎一样的头痛。
    “怎么……”
    捂住额头,罗无辛试图止住这阵不适,而这时床边的人却忽然笑着开了口:“罗警官,你的心太重啦。”
    “……什么?”
    “头疼呀,是因为你的心太重了不是吗?”
    那人的声音轻快,凑上来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额心。
    “你的脑袋里存了太多事了罗警官,里头有一些不是属于你的,之后不要再记着了。”
    “什么意思……”
    不知为何,自从来了这里,罗无辛的脑袋仿佛慢了一拍似的,他想看清面前人的脸,但是,眼前的一切都笼罩在重重黑影之下,无论他如何努力,视线都无法聚焦。
    等等……
    他现在是在哪儿?
    和他说话的人,为什么声音听着……这么熟悉?
    罗无辛头晕目眩地找不到方向,而这时,那人微凉的手却已经从他的额头划到了心口。
    “以后别再说自己没心了,不是就在这儿吗?就在这个我呆的地方。”
    那只手轻轻地按下去,一下子,罗无辛仿佛被按入了深水,他恍惚地想要回抓住那人白净的手腕,但最终,对方却只是隔着水波,回了他一个模糊但温柔的笑容。
    “该回去了罗警官,你不能呆在这里,还有人在那边等你。”
    这是……谁的声音?
    是谁?
    闭上眼,罗无辛带着这些无人可以回答的问题沉到了水底,他的手脚沉重,挣扎许久才将眼皮第二次睁开,而这一次,那些透明的水波已经变成了白织灯旁的光圈,浓烈的消毒水的气味涌入他的鼻腔。
    下意识,他扭头看向刚刚的方向,发现陈旧的房间变做了雪白的病房,同时,床边的人影也已然变成了一个熟睡的男人。
    陶森。
    “所以我睡了多久?我爸妈呢?孙胜利呢?”
    凌晨三点,罗无辛被人扶起来的时候,脑袋里依然如同塞着一团迷雾一般浑浑噩噩。
    他恍惚感觉自己忘了一些东西,但是却又想不起来他究竟忘了什么,仿佛在寻找一团空气一般,这感觉让他非常难受。
    是陶昕把自己送回来的?
    又或者说,是他做的一场梦?
    幻境里模糊的人影浮上心头,罗无辛眉头紧皱。
    明明是他应该一眼认出的人,可是为什么在那个时候,他会认不出陶昕的脸呢?
    罗无辛陷入沉思,而这时,他听到陶森用一种毫无温度的冰冷语气说道:“你睡了一周了,至于其他的,没有你需要操心的事。”
    简单明了,陶森直接断绝了他思考的余地,看得出来这一周他过的不算太好,也因此此时此刻,陶森的眼底连一丝笑意都没有。
    “说真的,你现在看起来更像是想弄死我的那一个,陶医生。”
    罗无辛选择了实话实说。
    “要不是我,你早就已经死了。”
    陶森冷冷看着他:“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的命现在不止是你的?你已经被你爸妈卖给我了?”
    “但那毕竟是我爸妈,你不是也是为了家人在这儿跟我耍横吗,陶医生?”
    罗无辛无奈地叹了口气,看陶森的样子他就知道,沈素心和罗丹青应该没出大事,而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一周前最后的记忆浮上心头,罗无辛脱力地靠回枕头上,看着自己正在打的三个吊瓶苦笑。
    “至少告诉我一点我爸妈的情况吧……对于伤患来说,这应该是合理诉求?”
    “你爸轻度脑震荡,其余都是皮肉伤,两天前就出院了,这两天每天都会来看望你。”
    陶森的脸看起来和床单是一个颜色,罗无辛心知肚明他这几天估计都没睡,问道:“说起来你没事吧,那时候听你给我打电话,感觉你人都快死了……给田莉做投射手术不顺利?”
    “不,很顺利……过分顺利了。”
    陶森冷冰冰道:“只是在那里要做的事情有点多,不小心拖了时间。”
    “……”
    虽说表情平静,但罗无辛却能感觉到陶森语气下的暗潮汹涌,甚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一眼就能看出陶森到底有没有真的生气。
    像是现在这样,语气波澜不惊,但两只眼睛都冷得像玻璃球一样,这就说明陶森已经在爆炸边缘了。
    罗无辛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所以田莉和孙胜利到底……”
    “孙胜利不肯开口,而田莉疯了……投射醒来之后非常狂躁,无法正常沟通,被确诊了重度精神分裂,阳性症状明显,所以现在人也不在看守所,而在精神病院被强制看护。”
    这一次,陶森没再跟他绕弯子,冷淡道:“你局里的同事今天晚上来过,和我说了最新的进展,不过,你不要想着再回去管这个案子了,我和他们说了,如果再让你在恢复期间上班,我会让你半年都下不了床。”
    “…………”
    罗无辛听的后脊背一凉,他知道陶森做的出来这个事,甚至还会出钱给他请护工。
    不得已,罗无辛只能干笑一声:“反正这个案子现在也肯定要破了,我管不管结果都一样……说起来这次算是你的投射技术在刑侦领域的首秀吧,反响怎么样?”
    “舆论争议太大,被暂停了。”
    然而,陶森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包括脑移植手术也被暂停了,卫生部说要进行重新评估,毕竟,人伦方面的问题比较大,你作为第一个成功的患者也证明了这件事的风险,他们要等你的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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