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我倒有个主意。”段誉灵光一现,对段正淳道。
    段正淳正是没主意处,见儿子主动献计,大喜道:“快说快说!”
    段誉瞅了一眼尚在哭叫的阿紫,挠了挠头说:“我这个法子倒也简单,只怕爹爹又说我呆。我看小妹妹这个样子,好像是心魔颇重,倒不如把她送到寺里去,受佛法熏陶一下,说不定明白过来,就不会再痴迷这些邪门毒功了。”
    段氏一门与佛教颇有渊源,历任皇帝竟十有八九最后都是天龙寺出了家的,段誉这个主意虽然书呆气,却也是以他的阅历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
    段正淳思忖片刻,点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用佛法来洗去她身上的戾气了。她终究还小,只盼着就此能学好些。”
    阿紫闻言大骇,扯着段正淳袖子道:“爹爹!我不要做尼姑……”
    “谁让你做尼姑了?”段正淳哭笑不得,招手叫来一个会些武的丫鬟,“你把姑娘身上带的毒全清理了,一点都不要留。明白便多派些人手送她去天龙寺,以后不许离开她半步,若是她再弄一些毒虫之物,便唯你是闻。”
    他再想了一想,便狠心往那神木王鼎上一点,一阳指力所及之处,那鼎连带着里面的毒蛇虫蚁皆是灰飞烟灭。“这等毒物,留着也是害人,不如毁了干净。”
    看着王语嫣与慕容复两人,段正淳又有些过意不去,心下想着之后要多多弥补他二人才好,却也不知为何都是自己的女儿,阿紫是那种情状,王语嫣又是截然不同的一个样子……此时此刻,他方才知晓,生而不养所带来的烦恼真是令人悔之不迭。
    “我明日一早便聚集渔樵耕读四大侍卫,来商量防备星宿派之事。你们这几天也不要大意。”吩咐完,段正淳摇头叹气地走了。
    剩下段誉与王语嫣、慕容复三人,段誉又有了那种多余之人的感觉,心里也是颇为惆怅。王语嫣见他有些失落,再想起他今晚舍命相护的善意,便温声问道:“誉哥哥,你喜欢易经不喜欢?”
    段誉点头不迭:“当然喜欢!”
    王语嫣笑道:“今天闹这么晚,明早还是多睡会儿。这样吧,明日午后你来寻我,我和你讲讲六十四卦里头的学问。”
    一听要和他议论周易八卦,段誉心中的不快立刻去了几分,欢欢喜喜地告别回房不提。
    “怎么,你想教他凌波微步?”慕容复扶她回房。
    “今日若不是他,我怕是已经被段延庆一杖穿心了。”王语嫣倒了杯茶捧给他,“若是星宿派真的来袭,万一他身边没个跟着的人,至少让他能保得一条命罢。”
    慕容复把那杯茶一饮而尽,似笑非笑地道:“誉哥哥?”
    “你连这个醋也吃?”王语嫣哑然失笑,伸手去羞他,“他是我亲哥哥。”
    她把“亲”字念得极重,慕容复瞅了她半晌,点头道:“对,他是你亲哥哥。我不吃他的醋。”
    “表哥好乖。”王语嫣笑眯眯地坐上床,听话地顺着他的力道躺平。
    慕容复眼神在她脸上留连半晌,微叹了口气,便站起来要回房。却没想到王语嫣伸出一只小手,轻轻揪住了他的衣角。
    “表哥,今晚你就在这里陪我好不好?”王语嫣将身子缩进被内,只露出两只半垂着的眼睛,小声地说,“你那个房间刚才还有好多蜈蚣癞蛤蟆什么的,多脏呀……你别回去了。”
    今晚她目睹了段延庆与段誉的生离,又差点经历了与慕容复的死别,实在是不想就这么放他走,只盼着,哪怕是天地倾覆,身边也有那么一个人守在一起。
    经此一劫,慕容复也十分舍不得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可是同宿一室——
    他轻咳一声,无奈道:“你也未免太高估我的定力了。”
    王语嫣一张脸瞬间红透,捏着他衣角的手还是不放。“我……我舍不得你……”
    慕容复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倒退了几步,坐回了床边。
    王语嫣小声欢呼,翻身滚进他怀里,在他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还记得你小时候,就爱这么窝在我腿上。”虽然还是有些绷着,慕容复还是微微地笑了。
    “恩,有时你们大家还在说话,我不知不觉就这么窝着睡过去了。”想起当时和阿朱阿碧她们一块儿玩的样子,王语嫣叹口气,“阿朱姐姐那么好的姑娘,却有阿紫这么一个同胞妹妹……”
    慕容复把玩着她水葱似的手指,慢慢道:“这倒也不奇怪。你看那位阮夫人,是个外柔内刚,有眼色有手段的。同样是随了她的品格,长在咱们家,便是阿朱,长在星宿派,便是阿紫。一样的聪明和刚强,只不过一正一邪,便如那朱紫相近,但朱为正色,紫为杂色……你做什么这么盯着我?”
    王语嫣眼眨也不眨地望着他,绽开一个满足无比的笑:“表哥,我觉得你真好。又聪明,又好看,他们谁也及不上你。”
    这话说得虽是略有点突兀,但于王语嫣来说是肺腑之言,脱口而出,自然无比。而这世上,又有什么比心爱姑娘的赞美与崇拜,更让男人热血沸腾的呢?
    慕容复怔怔看了她一会儿,俯下身轻轻去吻她的唇。
    馥郁芳香,柔美甘甜。他无数次想像过,他的宝贝尝起来会有着什么样的味道,却原来,真实会比想像更美味百倍,直教他身心俱醉。
    王语嫣低低地“唔”了一声,任他温柔地含了一会儿,被他在下巴微微一捏,便乖巧无比地微启了唇。感觉到了她的顺从,慕容复心头一烫,情不自禁将舌尖顶入,但觉她香舌温软,忍不住上前紧紧勾住了纠缠,再也舍不得放开。
    他愈吻愈深,力度也越来越大,王语嫣只觉头昏目眩。
    唇齿相依之间,慕容复只觉呼吸已乱,身上也越来越燥热,暗道一声不好,强自撤开,喘着气咬牙:“你这小坏蛋!若不是你身上有伤,我便什么都顾不得了,今日便要……”
    他努力调息,扭过头去不看她,气苦道:“我还是回那蜈蚣癞蛤蟆的房间罢,不然这一晚我是睡不成了。”
    王语嫣一双眼睛几乎能汪出水来,细细喘了一会儿,匀过气来之后促狭一笑:“要不,等会儿,我把你睡穴点了?”
    慕容复大觉丢人,沉着脸不肯依,终是禁不住她软磨硬泡地撒娇,还是没能走成。
    他板着脸在她身边躺了,眼睛却不瞧她。王语嫣有心要逗他,便问:“对了,刚才那阿紫,是不是瞧上姐夫大人了?”
    慕容复冷哼一声,翻身拿后背对着她,道:“哪里是瞧上我,只不过是瞧上了北冥神功,后来又故意拿那些毒虫来逗我罢了,看我不曾害怕求饶,她倒是失望得很。你们家女孩儿虽然各有不同,淘气之处却都是一样的。”
    见他有些生气,王语嫣赶紧好声好气地给他顺毛:“好表哥,你不要不高兴嘛……嫣儿不说了,好不好?”见他不语,便凑上去从后面靠在他背上,拿脸蹭了又蹭。
    其实慕容复哪里是真的生气,只不过天人交战得苦,不得不装得恶形恶状一些。若是真要随了他的脾气,便是就在此时此地要了她,也不是不可。只是武林中人多是对人体经脉甚有了解,凡在江湖上行走过的,多半对于少女与妇人一眼便能分辨出来。他奉王语嫣为至宝,自然舍不得她被人有一丝一毫的轻看,少不得只有自己强忍着。
    王语嫣哪里知道他心里这一层思量,她骨子里并不是传统的古代女性,便也不愿掩饰自己心意,只觉有他在身边便心满意足,格外有安全感,若是他真的要做什么,她也不会反对。随着这多年的相处,她看慕容复是越看越欢喜。从那么小时起,她就努力让慕容复往更好的方向成长,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被他早早地纳入羽翼之下小心呵护。
    若是两棵树,树根也早已纠缠在一处,此世是分不开了的。
    两人又闲话几句,困意袭来,王语嫣忍笑点了他睡穴,靠在他身后听着他平稳的呼吸,脸上带着甜笑,也渐渐阖眼睡着了。
    这一晚,有人独立风中,有人辗转反侧,有人则十指交扣着相拥入梦。
    第二日午后,段誉果然高高兴兴地来与他们研讨易经。王语嫣也不多话,便含笑让慕容复先在院子里走了一遍凌波微步给他看。走完八八六十四卦,慕容复正好兜了一个大圈子,回转到原地。
    “这步法竟然如此精奇!”段誉虽然不懂武功,但对八卦再眼熟不过,一眼便看出这步法暗合伏羲六十四卦方位,变幻无穷。
    “纸上得来终觉浅,若要更好地研究易理,为什么不亲身试试呢?”王语嫣笑道,“又能强身健体,又能更好地体会周易之妙处。这一门功夫,我可是想不出来你有什么理由不学。”
    段誉讨厌习武,只不过是从外行人的角度来看,觉得那是打打杀杀的粗野之举,辱没斯文。如今见他们这一演示,里面竟也是有着高深的学问,一套步法不亚于一本书卷。
    再加上慕容复又指了几个八卦中的方位,如“归妹”与“无妄”等,再讲解了其中起承转合之间的精巧机心,段誉不由得赞叹不已,情不自禁地跟着他试着踏了几步,更是深觉将理论付诸于实践的好处。
    只是段誉之前从未学过武功,一两个时辰踏将下来,不免气力不继,汗水涔涔。他见慕容复仍是风度翩翩,神清气爽,心中生出一种略有不服的感觉。他自幼身边没什么年岁相近、地位相当的男子,一直是被王府上下捧宝一样捧着,如今见慕容复这样一个少年高手,便不免有些佩服,与此同时又有了成为能够与他比肩的强者,甚至是胜过他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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