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醉翁之意不在酒。居文轸是来与他合谋的,且不先谈自己势单力薄,有求于他,却先将舒王和新政推出来,试他口风!
    李淳自不会上当,但也不露马脚,安慰道:“都是为了大顺,李氏家族的郎君们也是拼上了身家性命。”
    居文轸急了,站起来问:“殿下难道不惶恐吗?山林里有两只大虫,还能安宁吗?”
    李淳笑问:“一公一母吗?”
    这时候他竟开如此玩笑!居文轸尴尬笑了两声,又重回平静。
    “这就是大统领要讲的惊天秘密?”片刻后,李淳问。
    居文轸正色直言:“这是其一,舒王一派还请殿下务必挂心,如今圣上一病不起……”
    “其二呢?”李淳打断。
    “其……其二,便是那和亲的昭安公主,坊间传闻不知殿下听说了没有?”
    “并未。”
    “现在长安都在传,昭安公主许清如在滇地遇险,死里逃生,正往回走呢。老奴在剑南西川的人打听到,公主并未返回,而是被人救下,真的去了滇国。”
    “这与我等何干?她去还是回,过几日自有官方消息放出,何必在意?”
    “可殿下不知,听闻公主返还长安这个消息的舒王,已成惊弓之鸟了啊!”居文轸低伏,拿手掩嘴,“我底下人来报,说舒王已派暗卫上路,目的就是要斩草除根。”
    “哦?所以你的意思是,舒王促成的和亲,这意外也是舒王一手操纵的,目的就是要让那许娘子死,如今计划已败,他怕许氏回城后,将真相公之于众,所以要赶尽杀绝?”
    “正是。”居文轸点头,这太子终于开窍了。
    “可舒王为何要杀她?她一女子,怎会威胁到位高权重的亲王?”李淳不解,浅酌慢饮,自己确实不知道这一事,既然与弟弟李源无关,他悬着的心便安定下来,神色也自然许多。
    “这个……老奴也不清楚缘由。”试探一句:“莫非是因她曾是邕王未婚妻?”
    真是狡猾的老狐狸。他的意思还是在说舒王针对邕王,既然铲除了邕王,接下来便是你太子李淳了,你还不与我结盟等什么?
    见他不松口,李淳便也不多问,此时茶也饮尽,是时候结束了。
    只听居文轸又道:“殿下也知,舒王的势力主要在剑南东川,人多富庶,赋税颇丰,而偏狭的剑南西川则正相反,地寡人稀,但西川可是出了名的屯兵之地啊,老奴听闻,舒王党颇有蔓延至西川之势,要是真到那个时候,舒王有钱粮有兵权……一切可就晚了。”
    李淳也起身,低头叹气:“多谢大统领提点,只是吾心有余而力不足,愧对你的好意。”
    话说到这,居文轸也不再坚持,但他清楚得很,这位太子可是蛰伏的真龙,想要套出真话不容易。
    李淳借陪太子妃赏花之故,下了逐客令。
    裘良送居文轸出了东宫,门口作完礼,寒暄几句。
    居文轸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你是个忠心的,但愚忠不是好事,得多为你主子筹谋筹谋!”
    裘良一副清白寡淡的脸,弯身一拜:“多谢师傅提点,可小人不想成为何监那样,连陛下用膳用药都要筹谋,过之不及,反倒误了主子大事。”
    居文轸一听,冷然一哼,拿手点他头:“嚯,你胆子不小!何监也是你能论说的?”
    裘良笑,居文轸也笑。
    忽然,居文轸像想起什么来,凑近道:“还有一事,回去告诉太子殿下,上次剑南西川节度使韦高来长安述职,与新政一党吵得不可开交,幸亏太子劝住了陛下,才息事宁人,只是这韦节帅回去后便大病不起了,他身强力壮的,这病来的蹊跷。不过,若他真有不测,那西川节度使的位置可千万别落异党之手。我听闻,滇地边防军里有位能征善战的年轻校尉,拜在崔宗儒门下,正是他救了昭安公主,也许可以一用,望太子早做打算!”
    得军权者得天下,太子不可能不晓得这个道理。
    可他为何不当面与太子讲,却先告知于自己?裘良搞不清楚。
    等回到李淳身边,禀明此事后,李淳才终于笑逐言开。
    “他这是在威胁我呢,看样子是查了玉安祖宗十八代后不甘心,才敢说这种话。”
    裘良惊诧,生怕当年救邕王的事情败露:“既然如此,殿下还能笑得出来?”
    李淳已换好舒适一点的襦袍,等着太子妃过来。
    “我等的就是这一天。看来这老狐狸已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他如此钻营,和亲之事定也从中作梗了,不然不会如此关注和清楚许清如的行踪,如此,这许清如确实不简单,她到底与舒王、居文轸有何勾连,难说。”
    此时传来通报,说太子妃已等候在殿外。
    裘良为李淳系好披风,恭敬退到身后。
    “你去查下,到底是谁放出风来,说昭安公主要回来的事。”
    “还有,”李淳长吁气,隐忧道:“即刻给云娘去信,让玉安防备许清如。”
    裘良一一应下。
    东宫后花园的花虽比不上御花园,但品类也算上乘,远远望去,以黄白色菊花最盛,可最好看的,当属粉白相间的木芙蓉。
    百株花树连成一片,是摄人心魄的花海。
    木芙蓉精致、珍贵,胜过繁多常见的桃李,不随春风来去。
    这让许清如想起韩昌黎的诗:“愿得勤来看,无令便逐风。”
    此时,她正驭马驰骋在林间,夹道皆种木芙蓉,花瓣随风打在她飘动的衣衫,犹如下凡采花的仙子。
    之所以选择亲自骑马而非乘车,只是因为快。
    她也是头一回知道,自己竟然有如此大的胆子,推掉了要护送自己的冷锋和高训,拒绝了向李佑城作解释,只身一人,沿着滇国古商道,去寻白蛮王室。
    滇国这片土地,神奇且美丽,孕育着无尽宝藏。
    她喜欢这种探险的日子,真是太过瘾了!
    已走了一日之多,干粮也吃掉一半,再有不到两日,便可抵达热海之地。
    她想在有限的时间内,看那里的火山,泡那里的温泉,当然,她最想的,还是走一走这里的古商道。
    等滇国完全归附大顺,两地商路便会贯通,滇地各国与中原的贸易便会爆发式发展,东川的生意已经饱和,而整个大西南将会是承接中原货品的主要吞吐地。
    花瓣打在她脸上,留下一点嫣红印痕。
    她想起辞别李佑城时,他对她说的话。
    他当时牵了这匹白马给她,拍拍马背,云淡风轻道:
    “希望再相见时,你我能坦诚相待。”
    她点头答应,也明白二人自此再无相见的可能。
    于是她忽发奇想,戏谑一问:“怎么个坦诚法儿?”
    李佑城定定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可她却深深记住了这一眼,仿佛要将她吃干抹净。
    第36章 036. 象军
    山花烂漫,如火一般的花朵一直烧到山的尽头。
    无量山终年地气湿暖,适宜各类植物生长,但像眼前这般成片的大红花海,许清如还是头一回遇见。
    也真是奇怪,刚才沿路而来,只有木芙蓉开得最盛,周围的山上纵然有红色间或其中,可也没有红得这么夸张,怎么转了个弯就变了样?
    疑惑间,清如瞧见前方的路标,木板虽已腐朽,可上面刻的字迹尚能辨认。
    她拽拽缰绳,勒马驻足。
    那上面写着,前面便是热海之地,且详细介绍了热海这个地方有什么特色风物。
    比如,有闻名遐迩的火山、温泉、梯田,各种民族吃食,等等。更甚者,还有旅宿的路线推荐,以及与中心城区的距离。
    看样子不像是荒无人烟之地啊!至少在很早之前就不是,不然路标也不会如此描述。
    倒像是被人遗忘桃源。
    不远处传来一阵轻慢的铃铛声,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位白胡子长者赶着一驾牛车。
    “请问老人家,这山上的大片红色是什么作物呢?”清如下马询问。
    长者吁住老牛,定神瞧了瞧她,捋着胡子道:“娘子不是商客吗?连这贵如油的莺粟花都不认得了?”
    清如恍然大悟,没敢吱声。
    “看娘子的样子绫罗绸缎的,必然不是平民,那定是贵族。”他指了指远山,“用这东西做成药汤,药丸,在贵族那里可是抢手货。”
    清如赶紧摆手,道:“老人家,我不是贵族,我要去热海,只是路过此地而已,好奇问问您。”
    “热海?白蛮王室的地盘,可不敢擅闯jsg啊!”说完赶牛走了。
    清如一刻不敢耽搁,继续赶路。
    行过五里,还不见村庄房舍,她有点害怕了,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路。
    一直陪她的,只有满山的红花,随着日落月出,红花的颜色逐渐转暗,失去了艳丽的美感,倒有些诡异森森。
    前面是死路,覆盖着密林灌木。
    她叹气,真是不知道到底哪里走错了,只好掉转马头,往回走,可眼见太阳就要完全落山了。
    等回到路标木牌处,她左右勘查,发现确实只有一条路,自己并未走错。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原来的古商道被阻断了。
    真是进退两难。恰在此时,周围一阵骚动,脚步声不断临近,伴有犬吠。
    一种不好的预感来临。
    刚要策马,从道路两侧陆续涌出人来,男人女人都有,穿着白蛮族的服装,但品样粗糙。
    “就是她!”刚才那位长者手持长棍,指着马上的许清如,道:“不是商客,还想去联络白蛮王室,该是细作!”
    周围的男女老少皆手持工具,定睛一看,这些工具大都是一些农具,除草弄花常用到,清如想,莫非这些人是附近山上的花农?
    几番协调未果,清如不敢下马, 白马也受了惊,在原地直打转。
    听那意思,这些人确实是神花教雇佣在无量山种花的,而且他们虽然也是白蛮族,却与白蛮王室不共戴天。
    看来,神花教定是给了这些白蛮人很多好处,加之此处只往来买花的商客,估计是神花教垄断了附近的贸易。
    有利益的地方,就有冲突。
    忽然,人群中走出一倩影。
    借着昏暗的落日,清如看清了她的脸——秀月!
    “是你?秀月!你还记得我吗?”清如一激动,翻身下马,走到她跟前,拿出身上的香囊:“还记得它吗? 你曾赠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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