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呼……”
    “搞什么嘛,现在很流行瞬间入睡吗?咦,大师兄你一向心地善良,怎么会看着师弟我……”
    “呼呼呼呼……”
    “你——啊,三师兄……”
    “吼吼吼吼……”
    众人吓到,这时墙壁猛然响了起来,隔壁有人重重捶打着墙壁,大声怒道:“喂,你们大竹峰的人,晚上睡觉都是打得这么响的呼噜吗?”
    房间里突然一片安静,许久之后,不知道是谁偷偷干笑了几声,然后众人都是偷笑。稍后,先前那声音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啊,五师兄你……”
    “你,你,你什么,我就睡在你旁边,都在地上,要换位置是吗?我无所谓啊!”
    “咳咳,没事了。唉,这地铺冰凉也就罢了,偏偏还短了一截,睡也睡不舒坦,说起来还是小师弟好,身材刚刚好。”
    “六师兄,你怎么闭着眼睛说话呀,你没看见我这里还有一条大狗和一只猴子在跟我抢被子吗?最挤的就是我这里了,你还说?”
    “不过我还是……”
    “闭嘴,老六!”屋里数人同时喝道。
    天黑之后,还有许多初次到通天峰的其他六脉年轻弟子出来散步,对通天峰景色大感惊叹好奇,但随着夜色渐深,众人也都回到各自房间睡去了。
    黑暗降临这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苍穹之上,一轮冷月,把清辉洒向山巅。
    张小凡睡得正香,忽然迷糊中感觉身边动了几下,朦朦胧胧睁开睡眼,却见躺在身边的猴子小灰与大黄都不见了。他撑起身子向四周看了看,只见大黄的身影在门口一闪而过,背上一片阴影,看去多半是猴子小灰。
    张小凡心中奇怪,夜这么深了,这一猴一狗还要去哪儿?当下他轻手轻脚地爬起,胡乱披了件衣服,走到门边,只见在清冷月华之中,大黄正背着小灰呼呼向云海那儿快步跑去。
    张小凡看着它们跑去的方向,心中回想一番,便想起日间宋大仁所言那是通天峰的厨房所在。当下又好气又好笑,这大黄被田不易养了不知道几十年,也算是一只得道老狗了,不料竟如此贪吃。他本想不管回去睡觉,但转念一想,万一被什么人看见大竹峰出来的黄狗、灰猴偷吃东西,只怕有些难堪,还是把它们追回来才好。
    他心中决定,抬眼一看,却见大黄背着小灰此刻也仅剩下一点儿模糊身影了,赶忙追了过去。
    他一路疾跑,途中小心翼翼,不曾惊动其他房间的同门,待他跑到云海处那片广场上时,早已看不见大黄与小灰的影子,只见在冷月之下,云气淡淡飘浮,如纱如烟,美不胜收。
    不过他多看了两眼,便没有心思再看下去,转头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就要往厨房那个方向走去,只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心忽然重重地跳了一下。
    云海深处,在厨房方向的另一侧,云气缥缈中,隐隐有一个苗条身影,向前走去,看那人走的方向,似乎是往虹桥走去。
    张小凡盯着那个身影,尽管隔了老远,可这身影便如镂刻在他心间一般,他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师姐田灵儿。
    夜已这般深了,她为何一人外出,又要独自去哪里?
    张小凡怔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所措,只觉得脑中千百个念头纷至沓来,心乱如麻,仿佛隐约猜到了什么,但他却始终不肯承认。
    他转过头,目光盯着大黄、小灰跑去的厨房方向,狠了狠心,向那里走去。
    只是他才走出了几步,脚步便慢了下来,随后缓缓停住。月华如水,照在这一个少年身上,偌大的云海之上,他似乎特别的孤单。
    片刻之后,张小凡转过身,咬着牙,向着虹桥的方向跑去。
    月光静静地照在他奔跑的身影上。
    ……
    只一会儿工夫,田灵儿身影便已消失在云海之中,但张小凡看也不看其他地方,向着虹桥方向,一直跑去。很快地,他上了虹桥,山风吹来,虹桥两侧的水流泛起微微涟漪,倒映着天上的月亮,清冷而美丽,但张小凡全然不顾,只是用力奔跑。
    跑,跑,跑!
    跑过了虹桥,他仍然没有见到什么人的影子。直到他跑到虹桥尽头,心中忽然一阵惘然,清冷月辉把虹桥尽头的碧水潭照得亮如白昼,只见一个美丽身影,俏立潭边,凝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怔怔出神。
    张小凡心中忽然害怕起来,是一种自己也说不出的担心。他转眼四望,看见潭边右侧靠近虹桥处,有一片小树林,便悄悄跑了过去,藏在那里,从树木阴影处,偷偷望着田灵儿。
    这一望,那一刻,仿佛就是永恒!
    月光下,碧水边,一个年轻女子带着几分哀愁、几分期待,低垂着眉,眼睛里仿佛有淡淡的光辉,似乎在憧憬着什么,看上去竟如此美丽。山风习习,风过水面,掠过她的身旁,也屏了息,止了声,轻轻拂动她的衣襟秀发,衬着如雪一般的肌肤。
    张小凡的内心深处,忽然一股说不出的温柔涌起,仿佛那女子就是他一生想要守护的人,纵然为了她历尽百难千劫,也是毫不迟疑,绝不后悔。
    这一刻,多希望就是永恒!
    “灵儿师妹。”忽地,一声呼唤,从虹桥上传来,田灵儿一下子转过身来,瞬间眼中充满了欢喜之意,嘴角也流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
    “齐师兄,你来了啊。”
    张小凡的心在那一刻仿佛破了开来,可是他却感觉不到什么痛楚,整个心里一片空空荡荡,只回荡着那一句“齐师兄、齐师兄、齐师兄……”
    他艰难地转过头去,只见在虹桥上快步走下一人,剑眉星目,英俊不凡,气度出众,却不是齐昊又是何人。
    齐昊快步走到田灵儿身旁,柔声道:“对不住了,我那些师兄弟年轻爱闹,很迟方才入睡,所以才来晚了,害你久等了吧?”
    田灵儿心中本来有些许嗔怒,但不知为何,一看到齐昊身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当下摇了摇头,微笑道:“没关系,我也没来多久。”顿了一下,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水潭,道,“不过为什么要约到这里见面呢,白天灵尊突然发怒,我到现在还有些害怕呢?”
    齐昊笑道:“不妨事的,我听师父说过了,灵尊一切如常,只是与我们年轻弟子开个玩笑,而且白天它这么一闹,晚上这里就更是清静了,不是吗?”
    田灵儿脸上一红,低下头去,道:“我们这样偷偷相见,也不知道好不好?”
    齐昊看着她温柔美丽的脸庞,柔声道:“灵儿师妹,自从两年前在大竹峰初次相见,我就对你念念不忘,相思难止,往往夜不能寐,脑中都是你的影子,日思夜想,就是想着能与你再相会。”
    田灵儿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脸色又红了一分,却并无丝毫生气的意思,反而心中有丝丝甜蜜。
    齐昊又道:“灵儿师妹,我……”
    田灵儿忽然抬头道:“齐师兄,你叫我灵儿就可以了。”说到这里,她忽然又低下头去,低声道,“我爹和娘都是这么叫我的。”
    齐昊大喜,仿佛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犹豫了一下才追问道:“真的吗,灵、灵儿?”
    田灵儿看了他一眼,伸手到怀中慢慢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目光低垂,看着地面,似乎鼓足了勇气才低声道:“这个‘清凉珠’,我这两年来都一直带在身上的。”
    她说了这话,便不敢再看齐昊,却不料过了许久,齐昊都没有作声,田灵儿心中奇怪,偷偷抬眼看他,只见齐昊眼中满是欢喜,笑容满面,说不出的幸福样子。
    他二人这般对视良久,忽地张开双臂,彼此拥抱在一起。
    月华冷冷,洒在他们身上,带着异样的温柔,与此同时,也洒在那片树林中,却照不到里面黑暗的角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一对情侣说着温柔蜜语,直到齐昊看了看天色,见月亮已过东天,才道:“灵儿,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不然若是被人发觉了,总是不好。”
    田灵儿想了想,点了点头。他二人对看一眼,忽地都是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齐昊拉起田灵儿的手,缓步向虹桥走去,二人在月光下如一对亲密鸳鸯,靠得紧紧的,过了一会儿,才消失在虹桥之上。
    这夜色,又多了几分凄清。
    树林中,阴影里,张小凡缓缓走了出来,怔怔地走到碧水潭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看着水中倒映着的一轮冷月,随着水波,轻轻地晃动。
    他忽然很想哭。
    只是,他终究没有哭出来,那莫名的痛楚在心中如狂怒的野兽四处冲撞,弄得他的心里处处伤痕。
    此刻,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的样子,那个时候,他失去了所有,除了林惊羽在他身旁,这世间竟是完全变了样。
    而今晚,此刻,只有他一个人,独自面对。
    “轰”的一声低低的声响,听起来像是某种野兽的喷鼻声,在他身后突然响起,张小凡从迷乱情绪中惊醒过来,回头一看,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那头青云门镇山灵兽,被众人敬称为“灵尊”的庞然大物水麒麟,此刻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而且靠得极近,低下了头,一双巨目仿佛就贴着张小凡的身子,也不知道它这般大的身躯,是怎么做到悄无声息的。
    此刻张小凡的一颗心几乎从胸口跳了出来,眼见这水麒麟如小山一般巨大的身躯耸立眼前,血盆大口中长长锋利的獠牙更是映着月光闪闪发亮,只吓得连连退了几步,脚下一绊,被一块大石头绊倒在地。
    他出来时衣衫本来不整,只是胡乱披了一件,此刻身子摇晃,只听“当”的一声,一个物件掉在地上。
    声音迅速传开,回荡在水面上。
    张小凡与水麒麟同时低下头看去,潭边地上,张小凡与水麒麟的中间,一根黑乎乎的“烧火棍”正安静地躺在那里。
    水麒麟一双巨目中,倒映着张小凡苍白的脸和地上那根难看的“烧火棍”。张小凡只觉得喉咙发干,冷汗涔涔而下,心中拼命地喊着:“跑!跑!!快跑!!!”
    偏偏在水麒麟面前,任他心里如何妄想,一双脚却似不是自己的了,动也不动。水麒麟此刻的表现有些古怪,看了张小凡两眼,随即注意力似乎被那根黑棍给吸引了过去。
    只见这只巨兽死死盯着那根黑乎乎的烧火棍,上瞅瞅,下看看,一颗大头转过来又转过去,却始终没看出什么来。片刻之后,仿佛迟疑了一下,它伸出了前爪,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根烧火棍。
    张小凡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虽然心里依然十分害怕,好奇心又同时泛起,心想这“灵尊”莫不是活了几千年已然老糊涂了,要不难道是和大竹峰上那条大黄狗一般为老不尊,童心未泯,居然对着一根烧火棍这么感兴趣?
    只见水麒麟巨大的爪子轻轻碰了碰烧火棍,然后立刻缩了回去,看它的样子倒似乎对这棍子十分忌惮,只是烧火棍移了一下,滚了几滚,依然平静地躺在那儿,动也不动。
    水麒麟眼中大有困惑之意,却还是不肯放弃,巨大的头颅摆了一下,忽然向张小凡看了过来,血盆大口中传来一阵低沉却有力的吼声。张小凡心中猛地一惊,刹那间绷紧了全身肌肉,连呼吸都停止了。
    不料水麒麟只是瞄了他一眼,便又看向那根烧火棍,而这一次,它居然还低下了头,把鼻子凑到棍子上,仔仔细细地嗅着。张小凡一颗心兀自怦怦直跳,但看着前方巨兽的古怪行径,下意识地想到这岂不是很像大黄,若不是此刻太过紧张害怕,几乎便要笑了出来。
    水麒麟嗅了一会儿,很明显还是一无所获,它抬起头来,大脑袋向四周张望了一下,似乎也是搞不清楚,有些糊涂了。不过千年灵兽毕竟是千年灵兽,想了片刻,便决定放弃,只见水麒麟“扑哧”打了个响鼻,巨目瞪了一眼张小凡,又把张小凡吓了个半死,随后便摇头摆尾转身走下水潭,未几,水花四溅,巨大的身躯便没入潭中。
    张小凡惊魂稍定,慢慢爬了起来,这才感觉到背后衣衫竟已是全湿了,更不用说额头上的冷汗如雨淋了一般。他走到烧火棍旁,把它拾了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却怎么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地方,不由得大声抱怨道:“真是见鬼了!”
    话音未落,忽听身边碧水潭边一声水响,老大的一股水花翻了起来,白色的浪花里,隐约看到水麒麟的巨尾翻出水面。
    张小凡大吃一惊,立刻把那烧火棍往怀里一揣,撒腿就跑,一路上只听见后边水潭里水声不断,他也没敢回头再看一眼,只是拼命地跑开,越远越好。不消片刻,他便跑上了虹桥,直直向上跑去,直到再也听不见身后有声音传来,直到跑到了虹桥的顶端,才停了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呼!呼!呼……”
    过了好一会,张小凡的呼吸声,慢慢地平稳下来,他低下了头,便看见月光下,一道孤单的影子一直跟随着他。
    他看了片刻,然后站直身子,仰首望天,只见苍穹无边广阔,一轮冷月,高悬天际。他痴痴望着,一时竟是呆了。
    ……
    清晨,众人醒来。
    杜必书揉着腰,大声抱怨道:“真是的,睡了一个晚上腰都快断了,今天还怎么比试啊?”
    老五吕大信皱眉道:“老六,别大呼小叫的,我也睡了一个晚上,就没觉得腰有什么问题。”
    宋大仁在一旁也道:“就是,老六你昨晚都抱怨了一个晚上了,还不够啊?你没看老五和小师弟都没声音吗?”
    杜必书怪眼一翻,道:“五师兄那是皮粗肉厚,没感觉,不信你问问小师弟,看看他……咦,小师弟,你怎么满眼血丝,昨晚真的没睡好吗?”
    张小凡收拾好被褥,此刻坐在一张椅子上,怔怔地看着窗外,毫无反应,而大黄趴在他的脚边,猴子小灰正忙着翻弄大黄的毛。
    杜必书走过去,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张小凡一激灵,跳了起来,把大黄与小灰也吓了一跳,他转头四看,道:“什、什么事?”
    杜必书皱眉道:“小凡,你怎么魂不守舍的,昨晚没睡好吗?”
    张小凡愣了一下,摇头道:“没、没有。”
    杜必书道:“那你怎么眼睛红红的?”
    张小凡刚要说话,一旁走过来的何大智插口道:“老六,你别多管闲事,小师弟精神再不好也不打紧,反正他今天轮空,倒是你再不洗漱,耽误了待会儿的比试,那可就怪不了别人了。”
    杜必书猛然醒悟,哪里还管张小凡有没有睡好,冲过去全然不顾正在洗脸的吕大信、郑大礼等人,一把抢过脸盆,稀里哗啦地猛往脸上泼水,嘴里兀自道:“哼,小师弟就是命好,你们看他那副一脸要死不死睡懒觉的样子,真是……啊,五师兄,快把脸盆还我,我来不及了!”
    “呸,我自己还没洗好呢……”
    张小凡看着几个师兄在房间另一侧为了个脸盆争论不休,心中微觉厌烦,站起身走了出去,正走到门口,宋大仁忽然在后边叫了一声:“小师弟,你洗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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