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敬恒这样的无名小卒,平日在朝廷上都没资格跟他们站在一起,这会儿不但进了内殿议事,竟然还被皇帝当众点问,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众人不免疑窦丛生,带着探究地望着卫敬恒。
    还有人甚至猜测他可能是犯了什么事,皇帝要拿他当筏子,杀一敬猴,这才让他进了内殿。
    加上皇帝此刻毫无预兆地问起渭南治水的事,就更佐证了这一猜想。
    卫敬恒本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有些不祥的预感,后背都渗出了凛凛冷汗。
    这会儿已经顾不上什么平步青云了,只觉得紧张。
    渭南治水的事之前一直都是姜茂负责的,可他升任内阁大学士后交给了旁人。皇帝此举难道是要问责姜茂?可若要问责,何必问他?
    联想到他最近被塞的纠察姜茂的差事,卫敬恒觉得自己是不是触犯到了皇帝的禁忌。
    卫敬恒两股战战,“微臣”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越紧张越要坏事,关键他对治水一窍不通,又是第一次这么直面天颜,磕磕绊绊竟连句场面话都编不出来。
    四周万籁俱寂,都觉得卫敬恒要完蛋了,连卫敬恒自己都这么认为,额头密布着一层细汗。
    谁知,皇帝竟突兀笑了一声,尔后平声道:“卫卿,你且抬起头来。”
    第32章 恋爱
    卫敬恒心里更加忐忑, 更不明白皇帝此举是为了什么:“……微……微臣不敢。”
    他这会儿脑袋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
    皇帝又唤了他一次,身边同僚都扯他衣袖提醒了,他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 一句“微臣”刚要出口就卡在了喉咙里。
    他事后回想起来, 他此刻的表情肯定非常滑稽。
    人讷讷地站在那边,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 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皇帝就这么端端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这张平静雍容的面孔, 和那日他在卫舒梵庄子上见到的那人如出一撤。
    有那么一瞬,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卫爱卿,朕问你有何见解?”皇帝的话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再震惊再混乱卫敬恒也赶忙收拾好了情绪, 绞尽脑汁胡扯了一通:“所谓治水之事,自古以来都是堵不如疏, 臣觉得还是要以疏导为主,对当地的河流道路加以……”
    周边人无一不是鄙夷的目光投来。
    废话一堆, 看似有道理, 实际上等于什么都没说。
    道理谁不知道?办法呢。
    现在的水利使没办好这事儿,就是因为实施的过程中出了问题,再道路河流疏通改造时侵占了良田,损害了民众的利益, 这才一发不可收拾。
    出乎他们的意料,皇帝竟然没有生气, 只淡淡地颔首。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连姜茂都觉得不可思议, 离开时多看了卫敬恒一眼。
    卫敬恒此刻哪里还能管得了姜茂看他是什么眼神?
    他此刻心里满满都是卫舒梵竟然和皇帝认识, 看着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当然,她官居侍中, 常在帝身侧侍奉,和皇帝相熟是自然的。
    但是,皇帝竟然微服到她府上,两人的相处也不太像寻常的君臣相处之态,倒像是……卫敬恒不敢往下想了。
    觉得不可思议又魔幻。
    这日都月上中天了,他仍是只穿着一件单衫站在窗前遥望明月,神色怔松。
    说实话他这会儿还是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以后要拿什么态度来面对这个女儿。
    “主君,这么晚了还不歇息吗?”柳姨娘挽着一件披风从屋内出来,体贴地替他披到肩上,仔细拢好。
    卫敬恒叹了口气,捏着披风的两端默然不语,表情有点像是苦瓜。
    柳氏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感觉出他心情欠佳了:“……您有心事?不妨和我说说。我虽帮不上忙,也能替您解忧啊。”
    “你能替我解什么忧?”卫敬恒瞟她一眼,心道你个大字不识的,不给我添堵就不错了。
    她之前就因为几亩田产和卫舒梵搞得不愉快,虽事后亡羊补牢也晚了,连带着他和这个女儿的关系也日益淡漠。
    卫敬恒想起她那时旁若无人、无所谓的态度,心里想的是:是不是她那时候便与皇帝有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不错。
    再一想,皇帝什么人?怎会接纳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女人,除非团宝就是皇帝的……
    思及此处,卫敬恒好似被雷给劈了,表情惊愕,嘴巴张了半天都合不拢。
    柳姨娘在旁边喊了他半天他才回神,勒令她闭嘴。
    他这会儿正心烦呢,觉得她叽叽喳喳像只鸟一样没完没了。
    柳氏乖乖闭上了嘴巴,神情哀怨地望着他。
    卫敬恒这会儿丝毫没有安慰她的兴趣,挥挥手就独自一人回了房间。
    卫敬恒最近频繁写书信来宫中,却也不说什么事,只问她最近饮食如何,是否顺心云云云云。
    舒梵觉得他吃错药了。
    一开始还回信两封,后来就懒得搭理他了。
    这日在整理书信时,有人从后面俯身靠近,拍了下她的肩膀。
    舒梵吓了一跳,回身却发现是李玄胤,她斜着瞟了他一眼,复又坐回去:“陛下怎么来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所以来瞧瞧你。”他翩然坐下,抬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俨然当是自己宫殿中一般。
    茶香扑鼻,水声在杯中碰撞出伶仃作响之声。
    舒梵瞪了他一眼,为他这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可转念一想,确实这天底下的所有东西都是他的。
    李玄胤对上她不忿的目光,笑了:“又在心里骂我?”
    他说着便欠身吻住了她,将她软软清瘦的身子隔着桌子按在怀里。
    这个姿势,她都双脚离地了,一边膝盖艰难地压在凳面上,被弄得都有些发酸了。
    她双臂不自觉揽住他,软软勾着,却好似溺水之人抱住一块浮木。
    李玄胤吮着她被磨得发烫的唇,有些忘情,好一会儿见她面颊泛红、都有些奄奄一息了才放开她,没好气:“换气。”
    她委委屈屈地瞅着他:“不会。”
    “朕教你。”他的笑容有些不怀好意。
    舒梵登时意识到自己又中了他的计,摇着头就要跳下去,结果又被他拉回来,打横抱到桌子上亲起来。
    一遍又一遍,名曰“练习教导”。
    “假公济私!”好不容易趁着他松开她的间隙,她忍不住控诉道,“嘴巴都肿了!”
    “哪儿?朕瞧瞧。”李玄胤将她的脸掰过来,悠然捏了下唇瓣。
    还有那颤巍巍的唇珠,很是性感。
    她的模样是看似端庄实则眉眼间透着妩媚,又纯又欲,鲜艳灵动,叫人欲罢不能。
    李玄胤按住她阻挡的手,襟前布帛随着指尖的剥挑半露不露,精准地捏住了那一颗峭立的蕊珠,肆意亵玩中勾得她膝盖都不稳了。
    舒梵受不了了,哭得泣不成声。好在白日时间短暂,他只是戏弄了她一番就放过了她。
    “朕先去处理政务,晚上再来看你。”他的声音较平日更为慵懒磁性,听得舒梵脸颊涨红。
    她没应声,把头扭开,直到身后关门声响起,又探头探脑地转了回来。
    他真的走了,她心里又有些怅然若失。
    对于卫敬恒最近的频频示好,舒梵倒也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两人毕竟是父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入仕后她便只将他视作伙伴,倒不奢望他忆起往日稀薄的亲情了。
    但她也没有和他促膝长谈的兴趣,只让人传了话给他,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
    卫敬恒见她不肯见自己,心里又是忐忑又是无奈,更害怕她会在皇帝耳边吹风,又叫人送了好些金银器物到她的庄子上,舒梵都一一笑纳了。
    卫敬恒不过是个小插曲,最让舒梵头疼的还是裴鸿轩。
    因为日前她负责的一桩差事需频繁和中书省打交道,日常和她交接的人便是裴鸿轩,两人不免多见。
    “想不到多日不见,你的官职已在我之上。”这日在官署外的夹道上遇见,裴鸿轩对她点头致意,目光里透着关切,并无嫉恨之色。
    显然,是真心为她高兴。
    舒梵也笑着跟他聊了会儿,两人边说边沿着甬道朝前面走去。
    在中书省历练了一段时间后,舒梵分明能感觉到他性子沉稳了不少,说话也更为圆滑世故。
    不过他以前倒有些软弱,过于平易近人,如今倒是多了几分刚硬,说话也颇有尺度,舒梵有些刮目相看。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裴鸿轩轻笑,还有些不好意思。
    舒梵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成熟了。”
    “我以前很幼稚吗?”她说得他都苦笑了。
    她敢拍着胸脯保证,这日她真的只是偶遇裴鸿轩且和他闲谈了两句,绝无半点儿逾越。
    可不知道是哪个家伙瞧见了,回头还给李玄胤打了小报告。
    那日她从中书省官署回去后便明显察觉到他不对劲。
    一开始他只是不搭理她,低头坐在案几前批阅着奏疏,她还没察觉出什么异样。过一会儿,她渐渐地感觉出来了:“……你有心事?”
    李玄胤搁了笔,闭眼按一按眉心,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了敲:“卫舒梵,你是什么身份?”
    舒梵一怔,见他神色冷然,下意识站直了:“微臣失礼了。”
    又低头请罪。
    乖觉到他后面的话根本没有机会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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