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爹根本什么也没说啊!
    时归心里抓狂,面上还要维持着仪态,嘴巴几次张合,又全败于周璟承的笑意下。
    最后她不得不放弃,往后面的车厢上一靠,闭上眼睛,自暴自弃道:“若是敌人抓了阿爹跟太子哥哥,那才是他们的磨难,寻常俘虏审问上一遭,如何也能吐露些东西出来了。”
    “可阿爹跟太子哥哥呢?嘴巴简直比蚌壳还严哦!”
    被这般假设了,周璟承也没生气,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也不错,叫敌人知晓抓了孤也是白费,日后就再不会动这般心思了,阿归觉得呢?”
    阿归不觉得。
    时归兴致寡淡地应了一声,对接下来两个月的行程,无端感到惶恐,倒不是害怕出事,而是——
    两个月,总不能一直在马车上干坐着吧!
    好在她的这一担忧,并没有真正出现。
    时归与周璟承接触的次数不多不少,单独相处的机会更是寥寥无几,前阵子在京城时常有碰面,但往往说不上几句话,两人就会因各自有事分开了。
    再往前……就是南方水患时,二人曾共乘过。
    但那个时候,周璟承安寝的时间尚嫌不够,更是没有心情说什么话了,最多不过寒暄一句,之后就各自缄默。
    如此算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能正经坐在一起,说些有的没的闲话,也不用担心因此误了正事。
    打好早好早之前,时归就奇怪过:“我听湘湘说,太子哥哥以前在官学念书时就刻苦,不光要完成官学里的功课,等下学了还有太傅教导,更要旁听朝政,每日的休息时间不足三个时辰,当真是这样吗?”
    不光在官学时,就是现在不用上课了,周璟承的休息时间也不多,只是较之前更自由些,许多事可由他自己安排。
    比如今日多处理了一个时辰的公务,明日就能多歇一个时辰,连着勤勉上几日,就能腾出一整天的空闲。
    周璟承并不觉得他的作息有什么不好,不过是身处其位,必谋其职罢了。
    而一个躬勉勤政的太子,总比一个无能懒散的太子,更能叫朝臣、叫百姓放心。
    时归震惊:“那、那……太子哥哥就没有赖过一次床吗!”
    赖床?
    这种事对于从记事起就被寄予厚望的太子而言,实在是太奢侈了些,哪怕帝后不说什么,单是太傅的训诫,就能念得他耳朵起茧、苦不堪言了。
    听到周璟承的回答,时归竟不知是同情更多一些,还是敬佩更多一些,半天也只吐出一句:“这也太辛苦了。”
    “等以后太子哥哥娶了太子妃,想必太子妃也要如此,到时辛苦的人便又要多一个……唔,还好我不用如此。”
    周璟承:“……”
    所以,时归是从哪里得来的关于太子妃的结论。
    他以微笑掩盖内里的崩溃,竭力弥补道:“或许,也不是一定要日日早起呢?”
    “再或者,孤早起与否,也只是孤自己的行为,并不会因此要求太子妃,太子妃便是睡到晌午再起,也是无妨的呢?”
    “这样呀。”时归这才晃晃脑袋。
    既然她自己提到了太子妃,不多问几句,便是周璟承的不识趣了。
    他屈指点了点膝盖,沉吟道:“说起太子妃,阿归似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公公可有什么打算吗?”
    时归眼睛一睁,第一反应就是:“太子哥哥也要催我成亲吗?”好像就这两三年里,她隔三差五就要听一回说亲的事。
    就算不是她,也是她身边的人。
    周璟承:“……不是。”
    “孤只是,关心你两句,对,只是关心一二。”
    时归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太子哥哥也要跟阿爹一样,劝我多养几个面首,等最后看哪个乖巧了,再考虑将其提至正夫……就是入赘。”
    周璟承嘴角微微抽搐:“是吗?”
    时归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坐直身体,又是好奇道:“那太子哥哥呢?太子哥哥怎还没立太子妃?”
    不光没有太子妃,据她所知,东宫至今连个侍妾都没有。
    周璟承已经见识到与时归说话的艰难,犹豫一瞬后,到底没有说出内心所想,而是含糊道:“孤与你的想法是一样的。”
    哪知就是这样,时归还是露出了疑似沉思的表情。
    周璟承心口一跳:“怎、怎么了?”
    时归抿了抿唇,轻声问了一句:“那陛下和皇后娘娘,就没有催促太子哥哥吗?太子哥哥身为储君,下面的子嗣繁衍,想必也是很重要的吧……”
    催婚这种事,只要不是被催到自己头上,余下的都可以当作热闹看。只是太子嘛,终归与寻常人有些不同的。
    时归掀开一点车帘,往外面看了一眼,因风声的灌入,让她的声音变得缥缈起来。
    “我听说,二殿下的嫡子已经两岁了,四皇子也与林阁老家的小孙女定了亲,等今年年底就会成婚……”
    太子夹在他们两人中间,便有些鹤立鸡群起来。
    时归对太子娶亲与否,并没有太大感触,他想与不想,又或者要迎哪家小姐做太子妃,皆与她没什么干系。
    她只是不想看见因储君无嗣而引起朝堂动荡,毕竟——
    书中的太子,在十六岁时就有了嫡长子,而眼前的太子年过十七,太子妃的影子还没见着。
    时归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些变化,只是一想到这些,她就莫名有些不安罢了。
    马车里的太子眉头越发紧蹙,耳鼓也是一突一突的。
    而与他们仅一帘之隔的时一和时二,反而一点点放下警惕,对视一眼后,皆看见了对方眼中的好笑。
    ——大人还说让他们多注意着太子。
    可现在听来,单是小妹一人,就能让太子吃许多瘪了。
    这次之后,周璟承吃足了教训,再不敢跟时归谈些婚嫁之事,便是一些日常习惯,也是能避则避。
    等离开京城,随着车队出了山海关,沿途景致也变得不同起来,太子的渊博学识一下子就体现出来。
    车队行进速度适中,偶尔还会停下来休整。
    大部队这边护卫的人手足够,时归和太子身边的人另有安排,这种情况下,两人就算偶尔脱离队伍半日也没什么关系。
    走了半个月,经过太子的讲解,时归对京城以北的情况了解颇多,不仅是各地景色,连同人口、粮食、商业等等,皆有所涉猎,听得多了,连时归都能根据前情推断一些东西。
    时归暗自感叹——
    这就是拥有私人导游的快乐吗?
    她是欢喜了,私人导游本人的心情就不大爽朗了。
    这份不虞并非因时归而起,却也多少与她有些关系。
    周璟承出发前想的是,他会带着时归在途经的城镇中游览,暗卫护卫不算,就只有他们两人。但现在的实际情况是,不管他们去哪,身后总要多跟一个人,不是时一就是时二,每每总要他端出太子的威严,才能把人斥走片刻,等到绕过一条街,对方又又又跟来了。
    且两人给京中去信,也丝毫不避着周璟承。
    虽然他早就想到过,他与时归的全部相处,早晚都会呈到掌印案前,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任凭两人表现得再是恭敬,但真正能命令他们的,唯有时序一人而已,就是时归,也无法呵令他们做什么、不做什么。
    时归看他面色浅浅,有些不安地问道:“太子哥哥……可是不高兴了?不然我给阿爹去信,叫阿爹不要再这样了。”
    周璟承正了正神色,摇头道:“不必了。”
    “公公也是担心你,你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便是叫公公知道了也无妨,孤也不会过多在意的。”
    时归哦了一声,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直到踏上马车准备出发时,她才意识到——
    什么叫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
    这话、这话……是要用在这种语境下的吗?
    可她再看对面闭目养神的太子,对学神的盲目崇拜,让她顷刻打消了这一念头。
    既然是殿下说的,肯定是没有错处的,想来是她想多了。
    嗯!
    眼看进了八月,本该炎热的天,因地界的差异,夜里反让人觉出冷意来。
    时归所在的马车是时序着人准备的,除了屁股下的坐垫柔软厚实,两侧的车厢上也嵌了毛毯。
    这样行车时间久后,不管是座位,还是背后倚靠的地方,都能尽可能地让人舒服。
    如今夜里天凉了,也能起到些许保温的作用。
    车队出关时,边关的将领前来拜见了太子,又派遣士兵护送数十里,随后才返回驻地。
    之后的路途,众人对或会出现的状况心知肚明,不光护卫巡守变得认真起来,就是马车上的大人们也不似之前安稳了。
    为了让护卫保护方便,周璟承下令缩减了马车数量,又检查了一些车上的物件,一些不怎么重要的,就地舍弃了去。
    出关第三日,车队遇上了第一波袭击。只是袭击的山匪人数较少,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人,不等他们喧嚷起来,就直接被御林军给拿下了。
    周璟承下了马车,四下环顾了一遍,冷声问道:“谁是管事的?”
    被捉拿的山匪并不说话,只是有几人的目光下意识往一侧去看,正被藏在暗处的暗卫给发现。
    周璟承下令将那人提出来,见是一个身量矮小的中年人,一脸的络腮胡,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貌。
    许多马车上的人都探头看来,还以为太子要直接审讯了。
    谁知周璟承直接下令:“除匪首外,其余格杀勿论。”
    “将匪首带下去,把人看好了,在抵达北地前,孤不想看见他的尸首,孤还要将其献给万俟部落的汗王呢。”
    此话一出,匪首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御林军下手的动作极快,不过一眨眼的工夫,除匪首之外的人就全部人头落地,血腥气很快就引来山间的恶兽。
    等车队从此地驶离后,山上的恶兽飞奔下山,很快就把尸首围在中间,啃咬至仅剩白骨,之后才肯散去。
    马车上,时归几次欲言又止。
    刚刚御林军动手时,因周璟承站得近,有一滴血不慎溅到了他的衣摆上,虽很快干涸,但还是有淡淡的血气。
    他察觉到时归的迟疑,主动问道:“可是害怕了?”
    时归点点头后,又很快摇了摇头:“也不是……我好像听阿爹说过一句,他们都是万俟部落的人吗?”
    “他们这般莽撞地冲出来,就不怕乱中伤了不该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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