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妥了,这叫两头下注。
    当下他让人取来飞奴,等这信送出去后,忽有士兵急匆匆来报,说是有急事,让马义快去中帐议事。
    等马义到了,才发现中帐已经坐满了七八人。
    他们这一路,奉稷为主,马义及雍州大族出身的黎錞二人为辅。见了面,主位空悬而左右两侧各坐马义、黎錞二人,剩下的人再坐于二人之下。
    “干侯,发生了何事?”一坐下,马义早无一人时的焦灼。
    此刻的马义,目光周正,面容浮现焦急之色。而他的长相又是那种五官分明,俊朗有风度又不失坚毅的模样。
    所以他此刻神情一急,众人下意识想到,这马道之果然就如同主公所说,是忠心之人啊。
    这几年主公对他时有赏赐,可他依旧不卑不亢,而且一直将张唐带在身侧照料有加。如此惦念旧主,甚至不惜不要自己的前程,真是难得的一诺千金重豪气之人。
    只是众人不知,马义带着张唐,一则为了立住人设。二则也是想,若是雍州混不下去,他还得跑路凉州。
    如今张唐已经被他忽悠瘸了,他跑回凉州,有十分把握能说服张唐这个明晃晃的功劳也能跟他跑。到时这张唐不就是他送给李昀的天然礼物嘛,可不能让他脱离了自己。
    众人不知马义心思百转,只是立即有人道:“大人,平骧县传来急报,说是如今各乡出现了大规模叛乱。甚至叫出了口号,说是‘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而参加叛乱之人,立时就能领取大批粮食,因此不少人呼朋引伴加入了其中。”
    平骧县位属广魏郡,距离会宁最近,偏偏最近奉稷就在会宁一带活动。
    马义怒道:“怎会如此?这群贼人是哪里来的,领头之人又是谁竟敢如此大胆,敢在主公治下行叛乱之事?”
    “平骧县县令所言,说是一股突然蹿出来的强人,原先就是匪徒。他们不知怎么了,得到了大批粮草跟武器,因而就呼朋引伴,如今就盘踞在会宁鹯江口一带。
    领头之人叫什么宋继,打出了宋字旗号。如今不少愚夫愚民被其蛊惑,声势一般无二,加上他们盘踞水上,平骧县县令一时无法剿灭。据说为了防备凉州侵扰,主公特意派遣了大军在此护佑雍州之民,特叫人送来急报求助马大人。”
    他们这些人究竟为何而来乃是秘事,自然不会随意泄露,所以这广魏郡大多县令也不知内情。
    黎錞不关心平骧县如何,只是他听到这伙贼人有如此多的粮草,还有几艘大船跟不少小船,顿时心中一慌。
    听着不对劲。
    “快快,派人去会宁,立即联系奉大人,他那儿的形式如何了?”
    众人担心的就是这个。
    谁知道越担心什么就越容易出事,他们急得不行档口,当天刚好有几个雍州士兵一路艰难逃窜到了此地。
    如今平骧等地乱哄哄的,这一二士兵一路衣衫褴褛结伴而行,也不敢求助他人,唯恐身遭不测。
    被人拖入中帐,就立即哭道:“马大人,快快去救奉公。奉公在会宁被贼人劫掠,那群强人又忽悠一堆的乡民,将外面安置在谷口的大批粮草跟船只都劫掠了。如今逃脱之人寥寥无几,怕是只剩下我这一二人前来报信,请大人早做准备啊。”
    这俩小兵早就累得不行,身上也有伤。
    声嘶力竭提了最后一口气说完,直接就半昏迷了过去,再不能开口说话。
    见此,马义让人将他们拖下去喂些吃食。
    而中帐之人则是傻眼了。
    怎会如此啊?
    那批粮草可是足够四五万人吃两三月之久啊,他们计划了多久才运送到会宁。就是为了一路大军压进之时,能快速获得粮草补给。
    主公打仗,向来喜欢事前做足了准备。
    郭傕出身小户,虽然走的小道成为雍州牧。可在大事上,他反而不喜欢用险用奇。再加上李昀虽是小儿,如今都不足十五,可郭傕早领教过他的厉害。
    如今凉州虽说李复是州牧,可一应事务早就是李昀在处理。他还得湛卢认主,这样的人注定不凡。要对付他,郭傕是用了十二万分心的。
    谁知道他们跟凉州还没打,就这么被一伙强人扰乱了!?
    “哪里来的强人?如此巧合?会不会是凉州兵马假扮?那李昀小儿可不简单。”马义立即道。
    同时他心里一突。
    他真怕是李昀啊,从之前无食教跟李昀打仗他就看出来了,这李昀运道相当好。有时候有意无意安排的一手,往往都会有神奇之效。
    这这…马义心中有些后悔今日送出的那封书信。早知道就再透露一些消息,强调了一下自己对他的忠心。
    当即马义就决定,一会儿回去了,他再补一份。
    下方有人起身道:“大人,如今这伙贼人究竟是何处而来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咱们要尽快将此事禀告主公。再则,奉公在对方手中,咱们还得把奉公救回来。”
    一想到奉稷被抓了,众人就面皮一抽。
    那可是主公的老丈人。
    再则,粮草就算了,总归今年他们也跟外族开战,大战之后得了不少牛马跟粮草。那些外族饿死就饿死了,有了他们的物资作补充,这批粮草还损失得起。
    关键是还有那几艘大船!
    他们又不善水战,自然没有配备船只。这几艘寻来不易,没了可就真的没了。
    主公要是得知了这个消息,还不得气死啊。算了算了,还是先把奉稷弄回来。到时候让他替众人说说话,责罚也能小一些。
    不少人都是这样想,马义一哆嗦,忽然想,不行!
    他不能跟李昀对上。
    他可以蛇鼠两端,不向李昀坦白雍州谋划,但也不能真为了雍州去打凉州。要是这样,李昀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当下马义急道:“诸位且慢!”
    第160章 咱们之中有叛徒啊
    马义在雍州的风评不错,因而他一开口,众人就停下了动作看他。
    黎錞更是信任道:“道之有什么新见解?”
    马义只觉得后背一层层地出冷汗,只是面上他却扯出一丝智珠在握的模样缓缓道:“诸位,我反倒觉得救奉公这事不着急。”
    环视一圈,看众人跟着他的说法露出沉思之色,却没有反驳他,马义心中稍稍定了下。
    一般他打算乱说的时候,都喜欢这样。
    先开口说个离经叛道的话,其他人要是立马跳起来反驳,下面说的话他就迂回一些,马上悄悄来个反转安抚一下众人,还能让刚刚反驳他的人自觉没理解他的意思,对他心怀愧疚。
    要是众人像此刻的模样,那就好说了。
    马义来了精神,后背冷汗都不出了。
    “诸位仔细想想,刚刚一二士兵来回报,便说那群贼人虽然骗了愚夫愚民抢劫了咱们的船跟粮草,可事后并没有赶尽杀绝。对咱们的士兵,抓住了虽然要吃苦头,可也都是俘虏了没有杀。
    这说明什么,至少说明这群贼人不蠢,知道他们闹得这事大了,也怕咱们不管不顾派遣士兵杀回去,如此留了众人的性命,以便将来有回转的余地。
    奉公身份地位不同,若是贼人真有我所说的想法,必然不会杀他,反而会好吃好喝招待着,只得日后跟我们谈条件。到时我等只要满足了对方的条件,奉公自然平安归来。如若不然,就怕他们恼羞成怒,反而害了奉公性命。”
    黎錞凝眉道:“那若是这群贼人是凉州士兵假扮呢。”
    马义立即道:“那也一样,若是凉州兵马假扮,他们不杀奉公便是在故意引诱我们前去救援,我们去了就是瓮中之鳖。
    再则,若这群贼人是凉州兵马,咱们还要担心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此番谋划凉州,主公根本没有泄露消息,就连广魏郡郡守都不知道,只以为咱们是因为跟凉州关系日益紧张,前来此地威吓凉州兵马的。
    如此秘密行事,奉公还被精准抓捕,别怕是有人泄露了消息。我并不是说在座各位有嫌疑,可就怕诸位身边的一些亲信之人是否被买通?
    这些年咱们都知道,凉州有锦衣卫跟燕氏绣首相助,对于密报、探查、奸细这一块可以说是无孔不入。若真是如此,这才是真正需要禀明主公而后彻查的事啊。”
    众人一听,不少面上浮现大惊之色。
    马义所说很有道理啊。
    原先众人只佩服他不弃旧主,忠肝义胆。除此之外,这几年在雍州若说是办事打仗,马义稍显平庸了一些。
    可今日听他这话,心中感叹,以前真是小瞧了他。怕不是为了守拙,原先故意如此?
    众人信服之中,却也有一小将从座位末尾起来道:“要是依照马大人的说法,可是不去救奉公了?那我话问马大人,若我等不去营救,贼人并非如大人所说,反而杀了奉公,我等如何跟主公交代?
    而且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当务之急是安排好此战,而不是如马大人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咱们之中有叛徒!
    如此只会扰乱众人之心,使咱们自己陷入混乱之中。这样的做法,跟战前临时换将有什么区别?马大人如此智慧,难道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马义此刻心中早已大定。
    他确实是故意说起奸细一事,正常这种事一定要私下找人讨论,再禀告主公。这样在中帐议事时明目张胆的说,只会让众人彼此不再信任,是很愚蠢的做法。
    可马义就是要给他们找点事做。
    因为他真的不想去打凉州啊。
    此时马义老神在在地打量这小将,这人叫奉唬,字仲文,是奉稷的侄子,怪不得此刻出来反驳。
    谁叫马义话里话外都是别管了奉稷了,他肯定不干。
    不过别看这奉唬是奉稷侄子,实则奉唬的父亲是奉稷父亲小妾所生,奉唬之父自小就不受宠爱。大一些,他甚至因为嫉妒之心而企图谋害奉稷之父,后来就被奉家执行家法之后逐出家族。
    没几年,奉唬的父亲在外厮混喝醉酒就落水而死了。
    奉唬跟母亲二人倒是还在奉家,可也没受到什么关注。幸好奉唬长大,孔武有力,表现出了一定的才华,这才被奉稷看重带在身边教导了一些时日。总之,不管这个奉唬是不是真的爱戴自己的叔父,反正马义觉得这就好办了。
    马义听了,不气不恼,却是大笑道:“奉唬,我行事光明磊落,你尽可将今日之事禀告主公,一切由主公决断。
    倒是你,似乎对我不赞同出兵救奉公很有意见。那我且问你,若这事当真是凉州计谋,我等损兵折将之后,你又当如何?罢了,念在你一心要救你伯父的份上,此乃人伦亲情,我也不怪你,且坐下吧。”
    黎錞十分信任马义。
    刚才他听到马义说有奸细,其实内心就有七八分认同。
    不然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合。
    因而他也赞同不出兵,这奉唬一听奸细又听到不出兵就急成这个样子?寻常奉公在时,也不见奉唬同他十分亲近。
    再则,别管中间有何渊源,奉唬的父亲说起来到底是因奉公而死,这可是杀父之仇……奉唬真的这么顾念与奉公的人伦亲情?
    黎錞心中有了怀疑,当下道:“诸公,我也觉得道之说得十分有道理。咱们就暂且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防止中计。再则算算时间,主公也快到广魏郡了,到时一切自然有主公定夺。”
    众人无异议。
    奉唬见此也只能懊恼的长叹一声,转而有些不忿随众人一起离去。
    众人离开后,黎錞叫住了马义将心说所想与马义商谈不提,此刻就说到李昀之处。
    李昀安排好凉州事务,随后就轻装简行一路赶往谷水泽。既然郭傕说要赴约,李昀也不会怯场。
    如今的李昀已是少年,到不跟小时随军出征一样还需特别照料他的身体。加上这几年李昀的身体一直极好,从出生到现在,身体压根没出什么毛病,也让凉州众人对他身体安康这件事放心许多。
    风尘仆仆走了好几日,终于不带停歇见到了张玉。
    之前打羌人之时,张玉就带兵一直在祖厉、鹯江口一带活动,就是为了防止雍州突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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