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榻边沿没有人,空荡荡的。
    秦瑶等了一会,谢玉升还是没有从净室里出来,空气里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闻着像是血的味道。
    秦瑶看着净室里亮着的微弱烛光,心中划过一丝不妙的情绪,赤脚下地,走了过去。
    她站在门口,持着灯烛,唤他:“谢玉升?”
    谢玉升背对着她,没有回话。
    那抹血的气味更大了些,秦瑶眼皮直跳,赤足走过去,心中担忧,柔声问:“怎么了,我怎么闻到血......”
    谢玉升回头看她,淡声说无事,下一刻,一蓬殷红的鲜血,从他口中吐了出来。
    而他身侧的浴桶里,已经吐了好几口血。
    秦瑶捂口,手上灯盏险些掉落,连忙唤人进来。
    谢玉升接过她递来的帕子,咳嗽了几下,取下后,见帕子上血迹蜿蜒,宛如一朵盛开的红莲。
    他身体燥热异常,血管滚烫,里面好像涌动着千万根银针,仿佛下一刻就会刺破那薄薄的一层壁,从中喷涌出来。
    谢玉升额穴突突直跳,眼前发黑,手撑着案边沿,一阵一阵血从口中吐出。
    秦瑶手足无措,而谢玉升还在不断吐血,久久不停,渐渐有崩堤之势。
    “来人!”
    厢房外接连亮起灯。
    侍卫们连夜出去,请了附近仅有的一名大夫,那大夫大半夜被喊起来,衣冠都没穿戴好,踉踉跄跄跑了进来。
    谢玉升已不再呕血,胸口渐渐平复,擦干净嘴边血迹,牵了牵嘴角,坐下后,由郎中诊脉。
    大夫手指都在发抖,手搭上谢玉升脉搏,冷汗直流,偷偷地打量眼前人的穿着,心知这怕是一位贵人。
    秦瑶站在谢玉升身后,焦急地问:“怎么了大夫,我夫君怎么会突然吐血?”
    大夫听到说话者是个女子,抬头看了秦瑶一眼,本是无意间一瞥,目光忽然一缩。
    室内室外的人,都在等着大夫的话。
    大夫收回手,沉吟了会,询问道:“这位爷,方才是和夫人在一块的?”
    谢玉升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语调藏着几分不悦。
    大夫左右眼珠子乱转,像在思忖什么,过了会道:“那您有没有和夫人行房事?”
    话音落地,室内气氛往下一跌。
    谢玉升冷声问:“这有什么关系吗?”
    大夫顾念屋内有其他人在,为了这位贵客的面子,便压低声音道:“有关系啊,我给您诊了一脉,发现您脉象浮躁,飘忽不定,血气上涌,这是气血攻心之兆。贵客您身子不好,若再和夫人不加节制地胡来,实在是伤身子。您看,您今晚受不住,都咳血了。”
    这话一出,屋子里安静可闻针落。
    大夫被盯着头皮发麻,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提起一旁的药箱,似乎是想走。
    半晌,谢玉升薄唇微启,吐出来了一句:“庸医。”
    大夫被扔了出来,衣裳上溅了一地泥土,捡起地上的金子,摇了摇头离开。
    厢房内,秦瑶担忧地看着谢玉升,越想刚才他吐血的场景越觉触目惊心。
    她走上问:“怎么办,要不要赶紧回宫找大夫来,给你看看?”
    谢玉升压下喉咙口腥甜,舌尖却在反复回味这一线铁锈味。
    他的吐血之症不是一天了,早在失忆前就有了。
    第一次吐血,是在五个月前,那次吐得并不多。
    太医给他开了一副药,服下后,情况有所好转,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可不久后,再次呕血,才意识到了严重性。
    三个月来,他吐血一次比一次严重。
    天子即位还不到一年,身子就出了这样大的毛病,倘若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前朝后宫都不会安稳。
    而究竟为何会吐血,连宫里一向以医术著称的萧太医,也诊不出来此症。
    谢玉升猜测是有人给他下的毒。
    至于是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天子下毒?寥寥无几。
    谢玉升当初是怀疑过一个人的,想到这里,他轻轻敲了下桌案。
    “你怎么不说话啊?”秦瑶将小脸凑到他面前,眼中满是担忧的情绪,脸色惨白,好似吓坏了。
    第一眼看上去,她真的很是担忧他。
    秦瑶伸手去拉他:“快起来,我们回宫吧,让太医给你瞧瞧,千万不能有事。”
    谢玉升口中又有温热的血上涌,忍了忍,将那股血腥压下去后,他伸手拉过秦瑶,将她抵在桌案边。
    他确实不能有事,若有事,她岂非成了小寡妇?没有子嗣,若他死了,她没半点倚靠,能有什么好下场?
    他将她桎梏在怀中,舌尖撬开她的牙关,狠狠地吻住她。
    秦瑶推他,却加重了这一吻,呼吸间都是浓重的血腥味。
    秦瑶觉得自己快被吻得死掉了。
    谢玉升松开了她,指尖擦了擦唇角的血。
    究竟是谁能有本事给他下的毒,谢玉升唇角轻勾,目光缓缓地落在眼前少女脸上。
    秦瑶擦擦嘴角,这个时候也不是恼怒他吻自己的时候,美目轻扬,也温柔地替他擦去唇角的血,柔声道:“好点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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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逼问
    谢玉升捧着她脸,淡笑道:“好点了。”
    几缕晨曦透窗照进来,寺庙的晨钟缓缓响起,秦瑶看一眼窗外的日光,道:“好点就行,收拾一下,准备回宫吧。”
    谢玉升道:“不急,你先回宫,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
    秦瑶实在担心他,疑惑问道:“要去哪儿,你身子都差成这样了?”
    谢玉升回道:“去见杏林鬼手。”
    看看杏林鬼手那里,有没有能他中的毒的解药。
    鸣凤台。
    一夜靡丽笙歌,金碧辉煌的大厅陷入一片诡异的宁静中。
    最顶楼,杏林鬼手沈有堂,尚处在安睡之中,忽然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响起,直直地刺入耳膜。
    沈有堂皱眉,正要出口叱骂,“砰”的一声,大门被猛地踢开。
    巨大的踹门声激得沈有堂一个哆嗦,他预感事情不对,赶忙捞起衣服,从床上爬起来。
    这一爬,就看到床头缓缓坐下了一道颀秀的身影。
    年轻男子姿容秀仪,琳琅如玉。
    然而杏林鬼手第一眼就注意到此人面色不正常,脸色太过于白皙,白到血色尽失,呈现出一种身体底子都快空了的虚弱感。
    谢玉升抬起眼道:“杏林鬼手许久不见,最近可还好?”
    沈有堂瞳孔一缩,手指发颤:“怎么是你?”
    谢玉升拾起地上衣衫,送到沈有堂面前,道:“我身上毒的解药,你配好了吗?”
    是了,谢玉升在失忆之前,就曾经和杏林鬼手见过。
    失忆之前,皇帝的吐血之症越来越严重,宫中的太医找不出缘由,谢玉升无奈之下,派暗卫出去,广寻天下名医。
    一次民间出行,谢玉升无意间撞见了杏林鬼手,让他给自己诊了一脉。
    杏林鬼手诊断后,说他呕血并非是因为染病,因为中了一味毒药。
    此毒阴狠毒辣,名叫“山顶露”,为慢性毒.药,人服下后,会被一点一点蚕食血骨,到最后五脏六腑衰竭而亡,因为原料珍贵稀少,民间少有人见过此毒,故而很难诊断出。
    谢玉升问他怎么才能解这个毒。
    杏林鬼手摇头,也是不知到,说得回去琢磨一下解药的配方。
    可杏林鬼手为人狡猾,自诩有“三不治”原则,不治权贵与王侯。他心里压根不愿意给谢玉升治病,所以回去之后,想办法逃脱,很快销声匿迹。
    加之后来,谢玉升失忆,便将此事抛之了脑后。
    谢玉升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看着杏林鬼手手忙脚乱穿衣服,道:“我昨夜有来鸣凤台找你。”
    沈有堂系腰带的动作一顿,问:“什么时候?”
    谢玉升道:“我昨夜前来,你不愿意见我,让这里的头牌给了我一杯药酒。”
    “啊!”沈有堂张大嘴巴,被这话一提醒想起来了,顿时口舌打结,天能想到昨夜要见他的人就是皇帝老子,要早知道那是谢玉升,他早得脚下抹油溜了,还会赖到现在?
    不过这不是重点,沈有堂坐下,手捏了捏自己下巴,后怕地问道:“那药酒你没喝吧?”
    谢玉升沉默不语。
    沈有堂知道坏事了,尴尬地咳嗽一声,讪讪道:“您是皇帝,自然身边不缺女人,那药酒只要纾解后,就无事了,放心吧......”
    谢玉升来不是与他说这个的,问:“你之前说我体内中了毒,最近可找到解毒的方法?”
    沈有堂摇头,早把这事给忘了。
    他左右四顾了一下,琢磨逃跑的路线,发现门外有侍卫堵着,难度实在太大,一时间坐如针毡,不过昨夜发生了那事,皇帝还能坐下来心平气和与他说话,也算给足他面子了。
    沈有堂做了亏心事,心虚道:“成吧,我会再帮您找找解毒的法子的。”
    谢玉升问:“还要多久?”
    沈有堂看谢玉升苍白的脸色,忽然起身道:“您是不是最近又呕血了?”
    谢玉升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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