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有三大鬼节,
    分别是清明节、中元节和寒衣节。
    清明起源于上古春祭,周时为“墓祭”之礼,春秋时为纪念介子推,出现寒食节,两者习俗逐渐重迭。
    自唐时,唐太宗正式下诏,将寒食节改为清明节,并定为扫墓祭祖的日子,至此逐渐发展,有了踏青扫墓、荡秋千、放风筝等习俗…
    寒衣节源于周代,诗经所言“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因此这天要添置御寒衣物,并且祭祖扫墓,为祖先烧寒衣…
    因此相较而言,中元才是真正的鬼节。
    玄门道教中,三元节为三官大帝诞辰,因此上元节天官赐福,中元节地官赦罪,下元节水官解厄。
    而在佛门中,释迦牟尼弟子目连尊者为了救度其母,脱离饿鬼道之苦,于七月十五日设盂兰盆会供养十方众僧。
    因此中元节时,无论玄门还是民间,都会举行祭祀。
    百姓祭祖、烧纸钱、放河灯…
    佛门举办盂兰法会,诵经、念佛、持咒、放焰口,为亡者祈福,愿其早日超生净土。百姓则会捐献食物、衣物,供养参加法会的僧众…
    而道门同样会举行法会,为亡者超度…
    …………
    沈家坝码头上,众多百姓汇聚,点着烛火的草船纸船,密密麻麻飘入河中。
    远处,四面八方也飘来河灯,点点烛火相当于黑色湖面,宛如星空倒映。
    河边还设了法坛,上面香火缭绕,堆迭了不少贡品,王道玄一袭道袍,敲动木鱼,低声诵道:“青灵洞阳,北都宫中,部四十二曹,偕九千万众,主管三界十方九地,掌握五岳八极四维…”
    他所吟诵,乃地官宝诰,志心皈命礼。
    沈家今年死了不少人,沈景洪父亲和大哥得以安葬,但二房三房的人,却不敢大肆声张,只敢偷偷下葬,待家业稳定后,再透露此事。
    虽说双方闹得很难看,但毕竟同出一门,沈景洪心中也不好受,所以提前打了招呼,请王道玄下山,在中元节时做一场法事,超度亡魂。
    法坛前,周围百姓们诚心祈福,又从供桌上取下一些贡品,掰碎了抛入河中。
    他们不知道的是,前段时间那一场雷罚,不仅劈死了“视肉”,也将梁子湖中千年积攒的冤魂厉鬼,全都劈的灰飞烟灭。
    扔到水里的贡品,全都喂了鱼虾。
    那“视肉”死后,留下的焦炭碎肉,虽然恶臭难闻,但对湖中各种生灵来说,确实极品美味,甚至引来了周围河道湖泊的鱼虾。
    贡品洒下,顿时鱼群繁荣强度。
    往年可不见这种景象,周围百姓看到后,以为是冤魂厉鬼化为鱼儿抢食,连忙默默念诵经文,为亡魂超度。
    河岸另一头,远离人群之地,沙里飞看着远处灯火船,有些诧异询问道:“那些地方是苗寨吧,他们也有这习俗?”
    旁边的沈景洪连忙解释道:“这些都是熟苗,他们和汉人打交道多,虽然颇有防备,但多年来也有通婚,习俗早已相近。”
    说罢,有些心不在焉问道:“李少侠今晚真的来不了?”
    他请王道玄做法事,还存了一些小心思,想要请李衍他们吃饭,打好关系。
    沙里飞打了哈哈,“衍小哥另有要事,不便打扰。实不相瞒,我等明后天就会离开,这次下山也是顺道告别。”
    “啊,诸位要走?”沈景洪顿时有些心慌。
    沙里飞摇头道:“我等是江湖中人,习惯了漂泊四方,总有离别之日。”
    “这段时间,多谢沈公子照顾。衍小哥让我转告你一句话,今后沈家若想发达,就跟工部那些官员打好关系,静待时机…”
    沈景洪一愣,“什么时机?”
    工部主要衙门,都集中在京城,各地虽也有官员小吏委派,但都归府衙管理。
    说实话,沈家即便没落,也是如今最火热的商会成员,和那些没实权的小吏打好关系,实在想不通有什么好处。
    “天机不可泄露。”
    沙里飞哪知道,只得随意糊弄了一句。
    …………
    数十里外,山中一座河道内。
    哗啦啦!
    河水涌动,一头硕大的黑鱼露出水面,脑袋一甩,一个湿漉漉的包裹就落在岸边草地上。
    吕三连忙上前捡起,打开包裹后,里面赫然是几根阴沉木,质地细腻,散发阴煞之气。
    他将包裹收起,嘀嘀咕咕说了一番上方语,那黑鱼便尾巴一甩,钻入水中消失不见。
    吕三则将东西收起,放在武巴身后的大背篓中,里面密密麻麻,都是各种石头和灵木树枝。
    方才的黑鱼,便是湖中野神黑头大王。
    吕三和这野神相识后,又认识了附近不少山川精怪野神。
    这些东西道行不深,也就是在这偏僻之地,若是在武昌那种大城附近,早已被镇杀,即便如此,平日里只敢偷偷摸摸修行。
    吕三见它们修行不易,便起了心思,将这些野神精怪,全都介绍给了鼍师。
    鼍师正谋求汉水水神之位,帮着朝廷,与长江上的各种老妖作战,手底下正缺人。
    有了这些山精野怪加入,能省不少事,而将来朝廷封神后,这些精怪野神,也算有了立身之地。
    因此,别看李衍等人躲在山中修行,但也能掌握外界不少情报。
    除此之外,鼍师也有事相求。
    知道他们要上武当山,鼍师便派了徒子徒孙,四处寻找灵材,想要换取武当山上一件宝贝。
    这件事,还需李衍他们撮合。
    做完这些后,吕三才扭头看向远处山坳。
    只见山坳之中,悬崖上密密麻麻全是孔洞,停放着古老破败的棺椁,此刻阴风呼啸,隐约能听到风中如泣如诉的歌声。
    悬崖一处坑洞内,入口被乱石泥墙封闭,里面密密麻麻摆放着莲花灯,李衍盘膝而坐,身前放着勾牒、神虎令、断尘刀,周围地面插着六把断魂飞刀,隐约布成八卦阵。
    而他盘膝坐在中间,双手不断掐诀。
    这个地方,是他偶然发现。
    按照沈景洪说法,此地曾有一支庞大的苗人部族,传闻是上古三苗族裔。
    这一只是生苗,仍保留着古老习俗,不与外人打交道,前朝大兴年间,为躲避战乱,举族搬迁至湘西苗疆。
    这片地方,便是他们祖坟,因经常出现怪异之事,如鬼打墙、冲邪等,所以就连梁子湖附近的苗人,都不愿意靠近。
    李衍来到此地,立刻找出了原因。
    按照苗人习俗,横死者需火葬。
    成年人不婚而无后者,或突然暴病,需将棺木放到人迹罕至的深谷远林或置于悬崖上,叫风葬。
    而大部分人,需崖葬。
    这片地方毕竟是祖坟,原本应该有苗人神祇庇护,但苗人搬走后,时间长了就形成不祥之地。
    吕三跟他来过,说能听到火葬陶罐中,偶尔能传出哀嚎之声,山崖顶上有东西夜半歌唱,许多崖墓内,更是被孤魂野鬼占据。
    而这种地方,正适合李衍修炼。
    《北帝阴山法》,简而言之,就是人为模拟出幽冥之境,借外力进行修炼。
    随着他不断掐诀,一股冰冷的地阴之气,自地下升腾而起,周围阴风呼啸,迅速凝结白霜。
    洞外,各种哭嚎声越来越响。
    地上出现密密麻麻的脚印,有的沾血,有的一片焦黑,朦胧阴雾中,也出现模糊身影。
    这世间,孤魂野鬼十分可怜。白日如地狱,只能夜晚出来活动,罡风一吹,便会魂飞魄散。
    而《北帝阴山法》所模拟出的幽冥环境,对他们来说,比活人温暖气息,还有吸引力,自然疯狂汇聚。
    可惜,李衍几件法器布下的阵法,让它们根本不敢靠近,只敢在洞外徘徊。
    而李衍,随着手诀变化,也只觉得周围黑暗不断压来,天地间一片死寂,唯有魂灯昏黄,守着神识不灭。
    他存神入定,再次来到存神空间。
    下方的阴气海洋,距离在华山建二重楼成功,已经扩大四倍有余,随着阴气翻涌,轰鸣咆哮。
    罗酆山,同样又高了三倍,矗立于海中巍峨不动,山顶两层神阙,同样在不知不觉中,也已变大了数倍。
    这便是根基深厚的表现。
    根基越厚,建的楼也越高。
    两层神阙之内,供奉的神明同时睁眼,走出神阙,望向天空。
    因为修炼《北帝阴山法》,天空早已被浓郁的地阴之气染成一片漆黑,好似乌云压顶,随时要碾碎这片空间。
    这便是《北帝阴山法》的凶险之处,借天地阴煞气修炼,扛不住,便会神识破碎。
    李衍修炼了好几次,对此情景早已熟悉,任周围阴风怒号,依旧心如止水,缓缓掐动法诀。
    不知过了多久,在地阴之气的压迫下,下方阴气海洋,也再次开始扩张。
    而随着阴气海洋扩张,罗酆山也缓缓拔升,上方神阙,也被罡气汇聚包裹。
    终于,罡气消散,神阙根基又扩大了一些。
    原本这样暴力提升,神阕会很不稳定,但从华山得到的白帝福缘,先天庚金之气,却形成梁柱,令神阕不至于坍塌。
    李衍看到,心中忍不住升起喜悦。
    这先天庚金之气,按照华山上道人的说法,可用于提升兵器武法威力。
    但他吸收的太多,反倒难以引出,只是在几次偶然情况下,才能够动用。
    现在看来,他的雷法威力已经够猛,这些先天庚金之气,用于稳固神阕,才是最适合的用法。
    《罗酆经》的修炼难度,就在于每一层建楼,所需道行,远比寻常法门深厚。
    建成三重楼后,还要在此基础上,形成一层罗酆六宫阙,再次增加难度。
    而李衍至此,终于达到建楼标准。
    外人只觉得他小小年纪,便已修到如此境界,却不知他功法强横,难度更大。
    修炼结束后,李衍缓缓睁眼,周围大片黑暗散去,洞窟内已凝结厚厚白霜,数十盏魂灯,也已燃烧殆尽。
    洞窟外,阴风渐渐变小,那些孤魂野鬼却心有不甘,依旧在外面徘徊。
    李衍伸手握向神虎令,但手到一半,却停了下来,摇头道:“今日中元节,也无需为难你们。”
    说罢,起身将阵外的云雷神鼓取来,掐诀,入讳,轻轻拍击,同时念诵道:“诺皋!上天度人,严摄北酆,神公受命,普扫不祥。八威吐毒,猛马四张……”
    这是《北帝除殃术》。
    此法最大的功能,便是解开中咒、撞殃和鬼物附身等负面状态。
    名为除殃,并非镇杀,而是通过驱散怨气和阴煞邪气,来破解这些负面术法,因此同样也能用于安魂。
    至此,北帝法前两层的全部术法,他已学全。
    咚咚咚!
    随着咒法和鼓声,外面的脚印一个个呆立不动,随着漫天落叶消散。
    孤魂厉鬼,因怨气凝结阴煞之气而成,怨气一散,自然魂归于地……
    …………
    汉水之上,航道越发繁忙。
    如今长江水运,有两个地方最为热闹。
    一个是长江主干道,洞庭和武昌两地水军,要押运粮草,前往宜昌,一是支援秭归县驻军,二是与形势日渐严重的川蜀之地沟通。
    其二便是汉水。
    郧阳府那边,如今驻扎着朝廷二十万大军,已攻破荆楚山林大部分区域,但每日粮草消耗也极为惊人。
    “小心,要撞船啦!”
    “我操你爷爷的,前头的人疯了嘛!”
    汉水河道上,一艘运船突然变道,歪歪斜斜,直接撞上附近船只。
    轰隆一声巨响,两艘船碰撞,船头和侧翼分别破碎,船上的船夫,更是被震的落入水中。
    同样落水的,还有船上大袋的粮食。
    被撞的船头气得破口大骂,随后便脸色惨白,一屁股坐在甲板上,欲哭无泪。
    这些粮食,都是要运往郧阳府。
    一旦出了事,哪怕不是他的责任,也会受到牵连,光赔钱,就能让他倾家荡产。
    就在这时,河面上水浪翻涌,只见一头头鼍龙,叼着粮食口袋浮出水面,来到船边。
    “多谢鼍神,多谢鼍神!”
    船老大满脸惊喜,连忙磕头感谢。
    汉水上的鼍神,如今最为灵验,经常搭救落水的百姓,没想到今天被他碰上了。
    吩咐伙计将粮食收起,又将船上的猪肉全部抛入水中,一番感谢后,这船老大才怒气冲冲,跳到对面船上。
    这些粮食已经泡水,到了下个码头,尽快晾干,再调另一批粮食补上,也能不受牵连。
    但其中的损失,确实不少。
    必须要从这帮蠢货身上找补!
    然而,当他跳上船后,当其发现不对劲。
    船上一片死寂,无论船阁内的乘客,还是船夫,全都扑倒在地,一动不动。
    船头咽了口唾沫,小心将一人翻身。
    “我勒个娘啊!”
    眼前场景,让他吓得一屁股跌倒在地。
    那死去的船夫,脸色铁青,短短时间内,眼睛和嘴巴内,已长满青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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