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浓密,月光丝毫无法透入。
    偏偏黑婆罗洲的丛林中,有一些极奇异的夜光蘑菇和苔藓,它们东一团、西一簇的随意点缀,蓝色、绿色,甚或是幽红色的荧光,就好似一簇簇细小的烛火,勉强驱散了那宛如铁幕的漆黑。
    丛林中的顶级猎食者,就是凭借着这点幽光,在黑夜的丛林中惬意穿梭,恣意的猎杀。
    大蟒发出了警告。
    百多名刑天氏兄弟披挂着重甲,手持枪械,腰间挂着长刀重剑,悄然埋伏在了丛林中。
    刑天氏的血脉,凌厉、肃杀,但凡激活了血脉的子弟,其身上无意中泄露出来的杀意,稍微感觉灵敏的生物,如自然界的动物,还有那些小虫子等,隔着一里多地,都会本能的避开这些浑身杀气腾腾的家伙。
    但是契约了诸多猛兽凶禽后,这些野物身上的自然气息,就中和了刑天氏兄弟们身上的杀意。他们静静的潜藏在丛林中,身边匍匐着他们契约的大家伙们。
    顶尖的猎食者,往往也是顶尖的潜伏者。
    这些丛林狮、丛林豹,乃至沼泽巨鳄之类的大家伙,它们匍匐在丛林中时,就好似一块密布苔藓的石头,一根倒伏多年的树干,或者一条从树上垂落的藤蔓……它们的气息完美的融入了丛林,连带着刑天氏兄弟身上的杀气也都消散了九成九。
    数百黑婆罗洲土著悄然靠近,每走十几步,带队的几个鼻头格外粗大的土著男子,就极力的抽动鼻子,认真的分辨着海风吹过丛林,从白砗磲港那边带来的气息。
    “死了很多人,血气,还有尸体的臭气。”又行走了里许地,一名带队的,头上卷发已经全白,身上用白色泥浆涂抹出了奇异纹路的土著男子,低声的嘟囔着:“死了好多好多人。嗯,多鲜美的脑浆的味道啊!”
    黑豹背上,三名衣饰精美的少女皱起了眉头。
    她们五感灵敏,自然听清了土著男子的嘟囔。
    虽然这些家伙,已经彻底被她们的力量慑服,成为了她们虔诚的‘信徒’,或者说‘走狗’、‘奴隶’,但是这些家伙祖传的‘猎头’、‘食人’的习性,还是让人无法接受。
    极厌恶的看着这群土著,一名少女低声呼喝了一声。
    她们从腰间佩戴的,做工精致的,用绿色的纤细藤蔓编织成的小袋中,取出了一粒粒黄豆大小,隐隐带着一丝绿光的种子,信手朝着四周抛洒。
    风吹过,这些种子干刚刚出手,种皮下就冒出了宛如蒲公英的极细绒毛。种子顺着风向四周飘飞,一粒粒种子很轻易的,就随风飞出了数里,轻盈的落在了地上。
    种子表面的绒毛宛如章鱼腕足一样急速的舞动,撕开了厚厚的、腐烂的落叶,让种子钻进了富含营养的腐殖土中。
    丢出了起码两三百粒种子后,三名少女轻声呼喝,一众土著就闭上了嘴,加快了速度。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
    这些土著钻进了刑天氏兄弟们的埋伏圈,在埋伏圈的边缘地带,这些土著停下了脚步。
    刑天氏兄弟们并没有发动进攻,而是静默的看着这些土著人,尤其是跟在后面,衣饰打扮、气质妆容,都和这些土著人格格不入的三个少女。
    他们并不是杀人狂,在没有弄清这些土著人的来意之前,贸然发动进攻,除非是疯子才会这么做。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默默念诵刑天鲤传授的巫咒,将自己的气息和身边的大伙伴的气息更完美的融合,将自己和大伙伴的气息更加彻底的融入了丛林。
    他们用极晦涩难懂的土著话低声交流了几句,几名身形最‘魁梧’,比普通族人要高出两寸许的土著男子就脱离了队伍。
    就在埋伏的刑天氏兄弟们的眼皮底下,几个土著男子循着丛林中的动静,直奔数十丈外,正在‘叮叮当当’砍伐树木,为重建港口囤积木材的东云人。
    呃,其实是有点不够人道的。
    都大半夜了,这些倒霉的东云人,还在刑天氏兄弟们的督促下卖着苦力。
    只不过,无论是刑天鲤,还是刑天仁、刑天义、刑天智、刑天信兄弟几个,都没准备对这些东云人讲‘人道’。还活着的,就拼命努力干活,什么时候累死了就拉倒!
    足足有数十亩大小的一片林区,因为东云人一整个白天的砍伐,大树都被放倒,月光照得这一片林区通明。就在林区的边缘地带,一名身披轻甲,手持枪械的刑天氏兄弟,就好像一根标准的人型靶子,腰身笔挺的站在最显眼的位置。
    几名土著男子悄然无声的逼近了这个刑天氏兄弟。
    他们的动作实在是过于轻灵,他们的气息收敛,没有丝毫的气息或者杀意泄露,以至于这个名为刑天芳的兄弟,根本没察觉到背后有人靠近。
    丛林中,埋伏起来的刑天氏兄弟们齐齐翻了白眼,甚至有人已经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刑天芳若是被几个土著人偷袭成功,嘿,这件事情足够兄弟们未来嘲笑他三五年的了!
    几个身高四尺六寸上下的土著男子,悄然到了刑天芳身后。
    然后,他们很苦恼的抬起了头。
    刑天芳身高五尺九寸(一百九十五厘米),更兼他穿了牛皮底包钢的战靴,靴子底就厚达一寸许,他为了凸显自己的存在,威慑那些东云人不至于磨洋工,他还特意的站在了一块高有两尺许的树桩子上。
    几个土著男子踮着脚尖站在刑天芳身后,头顶才能勉强够到他的屁股位置。
    如此尴尬的身高差,几个土著男子看了看手上拎着的,用山林中的老荆棘疙瘩制成的,寻常人脑袋一敲就是一个脑浆崩裂的‘碎颅疙瘩棒’,一时间陷入了对人生、对世界的深深怀疑中。
    哪怕他们跳起来,他们手中的棒子也够不到刑天芳的后脑勺啊!
    几个土著男子相互看了看,两个最为有力的男子丢下手上棒子,猛地扑上前去,双手抱住了刑天芳的小腿,竭力的向后一拉,想要将刑天芳拽倒在地。
    而另外几名土著男子,已经举起了手中坚硬的,被鲜血浸透,经过常年的把玩抚弄,已经变得油光水滑,包了一层厚厚包浆的疙瘩棒子,准备刑天芳一倒地,就冲着他的后脑勺来上两棒子。
    两个土著男子顺利的抱住了刑天芳的小腿,他们倾力的拉拽。
    刑天芳丝毫未动。
    他感受到了有物件在拖拽自己的小腿,他猛地低头,借着月光,看到了这几个精干精瘦,遍体漆黑,厚厚嘴唇,满头卷发的土著。
    “我草,什么东西?”刑天芳被吓得浑身寒毛直竖:“鬼啊!”
    他猛地举起了手上枪械,顾不得瞄准开枪,将大口径步枪当做棍棒,‘呼’的一声挥了下去。可怕的骨裂声如爆豆子一般响起,几个土著中最孔武有力的‘勇士’被刑天芳一击轰飞,甚至有一个家伙直接被抡成了两段!
    丛林中,刑天智松开了放在扳机上的食指——他和好几个本家兄弟,已经做好了刑天芳一旦遇险,就开枪击杀几个土著的准备。
    但是看来,这些土著的战斗力稀烂,根本不足以威胁到点开了血脉的刑天芳!
    愤怒的咆哮声如闷雷响起,刑天芳契约的,是一头高有九尺许,遍体银毛的山林大猩猩,这头身躯雄壮得犹如怪物的大家伙,之前并不在刑天芳身边,而是趾高气扬的,扛着一根木桩子,混在东云人当中充当监工呢!
    感受到刑天芳遇袭,这头大猩猩疯狂的嘶吼着,从数十丈外飞扑而来,挥动着木桩子,冲着还没落地的几个土著倒霉蛋就是狠狠一挥。
    ‘嘭’!
    几个土著彻底炸开,残肢断臂喷出了老远。
    “是敌人,杀!”丛林中,刑天智大喝了一声——几个土著的行动,已经代表了他们怀有恶意,根本就不用和他们多呱噪什么了,直接击杀就是!
    沉闷,但是极有节奏的枪声响起。
    只是一波攻击,百多个土著的头颅就猛地爆开。
    土著们一阵大乱,他们疯狂的嘶吼叫嚣着什么,胡乱的拉开短弓,朝着四周乱射。
    细小的淬毒箭矢‘嗖嗖’乱打,‘叮叮’有声的钉在了四周的树干上。他们并没有发现埋伏起来的刑天氏兄弟们,他们的箭矢连鬼都没打到一个。
    枪声不断,点开了血脉的刑天氏兄弟们,他们在黑夜中的视力,比起身边的凶兽们更要敏锐许多。借助四周黯淡的夜光蘑菇和苔藓荧光,他们清晰的锁定了每一个土著人黑漆漆的身影。
    一个个土著或者头颅炸开,或者身躯爆开。
    血腥味随着夜风四溢,三名骑在黑豹上的少女脸色骤变,她们不可置信的嘶声呼啸着——在丛林中,在这四周都是植物的丛林中,她们居然被人打了埋伏?
    这,怎么可能?
    她们才是黑夜的宠儿,她们才是丛林的精灵,夜间的丛林,是她们天生的主场,没有任何智慧生物可以在夜间的丛林中对她们造成任何威胁!
    就在她们呼啸咒骂的时候,数百土著已经死伤殆尽,‘咚咚’声中,她们身边炸开了一团团土浪,刑天智等人不断的开枪,密集的子弹落在了她们身边丈许之地,密集的子弹在地上圈出了一个完美的圆形,恰恰将她们套在了中间。
    “放下武器,离开坐骑。女人,不要逼我们冲着你们漂亮的小脑袋来一枪!”刑天智冷声呼喝道:“我们不愿意屠戮妇孺,不代表我们不会!”
    刑天智身边,一名刑天氏兄弟低声嘟囔:“智哥,这三个丫头,可真够水灵的。啧,这小脸蛋,咱们南浔镇上,可找不出几个生得这般精致,好似瓷娃娃一般的姑娘。”
    刑天智狠狠地给了这家伙一脚:“混账东西,忘了老人家们说的话了?行走江湖,最怕遇到的,就是奇装异服、奇行怪谈的僧、道、老、幼、妇……你看她们生得漂亮,搞不好就是要了你性命的毒寡妇!”
    “嘿,忘了大兄给我们说过的?他在南浔镇杀掉的那些,那些,什么暗语森林的娘……呃?是她们哦?”刑天智和一众兄弟突然醒悟,这三个骑着黑豹,衣饰精美绝伦,容颜极其精致俏丽,美得都缺少了一点人味的少女,和刑天鲤说过的暗语森林的那些女人,不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么?
    沉闷的枪声中,一名少女突然拔出了腰间弯刀,厉声喝道:“无耻的家伙,在丛林的见证下,来一场公平的决斗罢!你们,有这个胆量么?”
    枪声骤停。
    一众刑天氏兄弟齐齐看向了刑天智。
    刑天智抿了抿嘴,下意识的将枪口锁定了这名少女,手指更是扣在了扳机上——一如他的名字,刑天智在一众兄弟中,心思最慎密,办事最周全。他很理智的觉得,干脆将这三名少女击毙,最差也是打成重伤生擒,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体内风精血在沸腾,血脉中涌出的战斗本能在疯狂的咆哮。
    他想要丢下这‘先进’的枪械,拔出腰间合金锻造的沉重双手剑,和这名挥刀叫嚣的女人,来一场公平的、面对面的、纯粹铁和血的较量。
    一道微风吹过,刑天鲤无声的到了刑天智身边。
    看到刑天智一脸的纠结,刑天鲤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去罢,大兄帮你兜底。不过,若是输给了这个女人,嘿,以后一个月,在场兄弟们的臭袜子,可都归你了。”
    刑天智的脸色一黑。
    在场的百多个兄弟,整日里在这闷热、潮湿的丛林地带行动,穿的又是憋气无比的牛皮战靴,可想而知那脚丫子的味道是何等可怕。
    为一百多个兄弟清洗一个月的臭袜子?
    大兄,你好毒!
    刑天智咬咬牙,体内沸腾的精血,澎湃的血脉,催促着他狠狠的一点头,大声的应诺了一声。随着他的应诺声,四周丛林中,又有五六百号刑天氏兄弟扛着各色兵器,三五成群的站了出来。
    “嗯,刚赶来的兄弟也算哦!”刑天鲤轻飘飘的补了一刀。
    刑天智的脸一阵漆黑,在四周兄弟们的哄堂大笑声中,他骂骂咧咧的将手中枪械递给了身边兄弟,将背后巨大的弹药箱小心放下,拔出腰间几近五尺长的双手重剑,步伐稳健的冲着那少女行了过去。
    “小丫头片子,半夜三更,不去找情郎吟诗作对,带着一群土著跑来咱们兄弟地盘上图谋不轨,你们的脑壳坏掉了么?”刑天智双手握剑,重有百来斤的双手重剑在头顶舞了一个剑花,剑锋破风,发出‘嗤~呼’的怪异啸声。
    ‘嗤’,是剑锋打磨得过于锋利,刑天智挥剑的速度太快导致。
    ‘呼’,是重剑的体积过于庞大,剑脊足足有巴掌厚,剑身震荡空气,才有了如此闷响。
    在刑天智头顶,一支翼展两丈许,通体有着极璀璨金色羽毛的大鹰急速降落,大鹰发出尖锐的鸣叫声,就在刑天智上方二十几丈的高度高速盘旋。月光下,大鹰漆黑的,可以轻松将一个人的头颅掌握其中的爪子反射出了森森寒光,端的煞气逼人。
    大鹰宛如铁铸的羽翼狠狠一拍,下方几株大树的枝桠就被扫得粉碎,浓密的树冠漏出了巨大的缝隙,一道道青蓝色的月光化为夺目的光柱,从高空狠狠倾泻了下来。
    林地骤然一亮。
    少女坐下的黑豹齐齐抬起头来,无比警惕的看着这头大鹰。
    刑天智一声大喝,身披重甲的他猛地向前飞掠十几丈,跳起有足足三丈多高,双手挥剑,以最简单的‘力劈华山式’,冲着少女当头就是一剑劈下。
    一道月光,恰恰落在刑天智身上,将他庞大的身躯镀上了一圈淡淡的光边。他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将少女和她座下的黑豹整个笼罩在了下面。
    那少女一声尖啸,俏丽的面庞扭曲,两条修长雪白的长腿狠狠一夹,座下黑豹猛地跃起,向着一旁横挪猛跳——感受到刑天智身上凌厉的气机,她莫明的一阵心虚,在那一瞬间,她完全丧失了和刑天智对仗的勇气。
    刑天智身体还没落地,右手紧握剑柄,顺势一挥。
    少女眼睁睁看着重剑反射着月光,带着一股凌厉的锐气直劈自己右肩。她怪啸一声,身上纯银锻造,镂空雕饰了无比精美的藤蔓、花瓣纹路,宛如艺术品一般,还镶嵌了十几枚华丽宝石的半身甲猛地亮起银蓝色幽光。
    闪避不及的少女,任凭刑天智的重剑劈在了自己肩甲上。她咬着牙,右手不过两尺长的弯刀,狠辣无比的冲着刑天智的腰肾要害狠狠的劈了过去。
    ‘咣’的一声大响。
    重剑劈在少女肩甲上,看似纤薄犹如花瓣的肩甲,防御力却是无比离谱。剑锋劈得肩甲火星四溅,少女被重力暴击,纤细窈窕的身躯不由己的飞起,狠狠撞在了数丈外的一株大树上。
    少女手中弯刀,也是狠狠划过了刑天智腰间的甲胄。
    弯刀如眉,极轻、极薄,却锋利得可怕。伴随着细微的切割声,一缕火星喷溅,刑天智腰间的甲胄被生生劈出了一条极细、极深的刀痕。
    只是,刑天智身上的甲胄通体用合金铸成,腰间要害处的甲片总厚度总达一寸许。
    少女的劈砍,只切开了半寸左右的甲片,刀锋根本没能碰触到刑天智的半点皮肉。
    但是要害中刀,却让刑天智吓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不是甲胄足够坚固,这一刀的后果堪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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