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铛……
    小楼之中,响起密如骤雨的金铁交击声。
    独孤凤身似幻影,以惊人的疾速绕着矮榻游走飞掠,剑光好似雨夜疾电,瞬息不停地刺向欧阳锋,明明只有一个人,却以惊人的身法与快剑,营制出一种八方风雨、汹涌来袭的强大压迫感。
    可惜,无论她自哪个方向出剑,无论她下一剑刺向何方,欧阳锋都好似能够未卜先知,将她的剑势洞悉分明,手中长刀随意拨打,总能轻易截下她的攻势。
    一口气连攻数百剑,独孤凤见快剑无用,剑法骤然一变,剑光变得虚虚实实,宛若天街细雨,看似温吞轻柔,实则绵绵密密、无孔不入。
    但欧阳锋仍然不为所动,端坐榻上,长刀自如挥洒,明明招法简单朴实,却总能将独孤凤虚实难辨的精妙剑法轻松化解。
    百余招后,独孤凤剑路又是一变,长剑似化作成了风,时而若熏人欲醉的春风,时而又如汹涌狂暴的飓风,时而又似刮骨生痛的朔风,那风吹过之处,似能将人剐骨剔肉,将一切变得支离破碎。
    但这风一般的剑术,依然奈何不得欧阳锋,清悦的金铁交击声中,欧阳锋从容挥刀,似缓实疾地将独孤凤妙招一一化解。
    独孤凤仍未气馁,剑势又化作长江大河,滔滔不绝,娇小身躯似蕴含着无限气魄,剑气好似层层迭浪,汹涌澎湃。
    可惜,还是攻不破欧阳锋那铜墙铁壁似的守势。
    甚至一直处于攻势的独孤凤,气息渐渐紊乱,脸颊渐渐发红,胸脯不住起伏间,额头亦渗出细密汗珠。
    倒不是消耗过大。
    事实上,她的功力相当深厚,以她这功力,便是斗上一天一夜,都可以面不改色气不喘。
    之以呈现不支之态,却是刀剑碰撞之时,她附着于剑上的真劲,总会莫明消失,旋又在下一次碰撞之时,更加猛烈地反弹回来。
    初时还不如何,可刀剑碰撞的次数多了,她渐渐就被这种反弹回来的劲力,震得筋酥骨麻、气血紊乱,真气如沸。
    终于,又过百余招后,再一次刀剑碰撞之时,独孤凤只觉指掌一酸,瞬间脱力,长剑亦把握不住,咻地飞射出去,笃一声深深扎入房梁之中,直没至柄。
    独孤凤胸脯剧烈起伏,大口喘息着调息好一阵,才对着欧阳锋抱拳一揖,满脸钦佩地说道:
    “欧阳公子神功盖世,小女子佩服!”
    她虽好武,却也磊落,输了就认,不会嘴硬。
    欧阳锋不起身,不动弹,甚至没有主动攻她一招,全程都只在守御。
    最后不仅从容挡住了她变化无穷的所有攻击,还全凭反震之力,令她真气不继,长剑脱手,这等深不可测的绝世武功,自是令她心服口服。
    欧阳锋微一颔首,说道:
    “凤姑娘剑术也是精妙卓绝,令人叹为观止。”
    独孤凤灿然一笑:
    “先生无需安慰我。我自己知道,我的剑术,比起婉晶还是逊色一筹。”
    单婉晶纵身一跃,帮独孤凤取下长剑,递还到她手中,笑道:
    “可我在先生面前,表现也没比你好到哪里去。”
    独孤凤佯装不悦,嗔道:
    “既如此,你先前怎不提醒我一下?害我不自量力,在欧阳公子面前献丑。”
    单婉晶笑道:
    “以你这武痴性子,我便提醒你了,你真会收手么?”
    独孤凤想了想,一脸认真地说道:
    “不会。”
    “这不就是了。”单婉晶轻轻推了她一下,说道:“今天你也算打了个尽兴,这场比斗的经验教训,也够你回味感悟好一阵子。时辰不早,你该回去了吧?”
    独孤凤睁大双眼,一脸心痛地瞧着她:
    “婉晶,前几次,你我可是切磋论剑至午夜,之后更是抵足而眠,乃至彻夜论武……现在欧阳公子来了,你便不要我这好友,乃至要迫不及待赶我走了吗?”
    单婉晶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这是你的宅子,你不想走,我还能赶你不成?罢了,你要与我论武,我今夜奉陪就是。”
    独孤凤这才嘻嘻一笑,拉起单婉晶的手儿摇了摇,“既然婉晶你心里还有我这好友……那我还是莫做恶人了。”
    说罢,又冲着欧阳锋拱手一揖:
    “多谢公子赐教,小女子告辞!”
    又给了单婉晶一个暧昧的眼神,便提着剑,步履轻快地出去了。
    出门时,还挺贴心地帮二人带上了房门。
    单婉晶凝神倾听一阵,确认独孤凤已经远去,这才来到欧阳锋面前,又坐回他大腿上,双手搭上他肩头,轻声道:
    “先生,凤儿走啦。”
    欧阳锋算算时间,还没到子时,觉着哪怕独孤凤走了,今夜也不会这般顺利,便搂着她纤腰说道:
    “再等等。”
    单婉晶长睫扑扇,眼神微讶:
    “等什么?”
    “不知道。”欧阳锋如实说道:“只是觉得或许还会有访客。”
    “怎会呢?只有凤儿知道我住在这里。哦,上官龙也知道。”
    “既如此,那你这住处便不是秘密了。说不得就会有熟人找来。”
    单婉晶抿唇一笑,“哪有这么巧?”
    话音刚落,小楼外边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
    “婉晶,你歇了吗?”
    听到此声,单婉晶一脸震惊,“娘亲?”
    她飞快从欧阳锋腿上下来,奔到露台往下看去,就见小楼前,月光下,站着一位身着黑裙,气质典雅的年轻女子,正是她的娘亲东溟夫人单美仙。
    单婉晶纵身跃至小楼下,拉着单美仙的手问道:
    “娘亲,你怎来了?”
    单美仙含笑说道:
    “将那批财货送回琉球后,娘又备了一批货,送到中原来贩卖,之后又在江都收了一些受战火戕害的孤儿孤女,叫如茵她们驾着东溟号回琉球,自己来了洛阳找你。”
    “那你是如何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找上官龙打听的。”
    单婉晶有点无语,喃喃道:
    “先生说得没错,此处果然不是秘密了。”
    单美仙眨眨眼,问道:
    “先生已经来了么?”
    说着,忽地感应到了什么,抬首往楼上望去,就见欧阳锋正手扶露台栏杆,俯首看着她。
    单美仙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对着欧阳锋盈盈一拜:
    “不知先生也在此,吵到先生休息了,先生勿怪。”
    “无妨。”欧阳锋道:“方才本也没有歇息。进来说话吧。”
    “对呀娘亲,快进来吧。”
    单婉晶挽着单美仙臂弯,将她领进小楼,径直去到三层厅中,又忙不迭给她沏茶。
    欧阳锋则瞧着这肌肤雪腻,娇颜不老,看上去才二十一二年纪,五官与单婉晶颇为相似,眉眼更显妩媚风韵,胸襟臀胯亦更为丰腴饱满的美人,说道:
    “夫人此行可还顺利?”
    单美仙菱唇微翘,嫣然道:
    “妾身在中原颇多熟人,偶遇宵小,也能打发了去,此行洛阳倒也轻松顺利。”
    单婉晶把茶杯递到单美仙手中,说道:
    “娘你趟算是来对了。慈航静斋当代传人与和氏璧即将现身洛阳,洛阳接下来必会风起云涌,群英汇聚。就算娘亲你不喜争斗,也能看到好多热闹呢。”
    单美仙含笑说道:
    “那娘亲倒是要好生瞧一瞧。”
    母女两个说了一阵,单婉晶拉着单美仙,正要给她安排房间,小楼外边,忽又传来一道略显熟悉的女声:
    “欧阳公子,妾身冒昧来访,请公子见谅。”
    听到此声,单美仙神情一变,瞳现惊容,隐有怨忿。
    单婉晶也是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抹不悦。
    但还未等三人开口,说话那人已不请自来,径直飞上露台,自露台步入厅中。
    单婉晶小心瞥了娘亲一眼,见她面沉如水,眸光幽暗,顿时没好气地瞪着那身着白衣,重纱遮面,只露出一双幽深眼眸,身形修长,体态婀娜的女子,喝问道:
    “你来作甚?”
    来者赫然是阴后祝玉妍。
    祝玉妍似乎早知单美仙、单婉晶皆在此地,并未露出丝毫惊讶,与单美仙对视时,幽深眼眸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之色,又状似不经意地瞥了单婉晶一眼。
    只这一个眼神,就令单美仙微微一颤,眼中怨忿化为惊疑心虚。
    祝玉妍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没再理会单美仙、单婉晶,只眼角含笑看着欧阳锋,柔声道:
    “自去年去往长安之后,欧阳公子便似鸿飞天外,隐没无踪,小婉晶也是孤伶伶一个人从长安至江都,又从江都乘船返回琉球……一晃大半年过去,即使以我阴癸派遍及天下的眼线,也没能查出公子一星半点的消息,孰料江都兵变之后,公子竟似从天而降一般,又出现在东溟号上,还给我那师兄演示了一手……神仙法术。”
    说到这里,饶是以她的心境,看着欧阳锋的眼神里,都不禁显出一抹深深的惊奇与探究:
    “江都一行之后,公子又告消失,小婉晶又是一个人孤伶伶前来洛阳。之后没有任何征兆地,公子又似从天而降一般,凭空出现在洛阳城中……”
    听到这里,欧阳锋不动声色地说道:
    “阴后想说什么?”
    祝玉妍悠然道:
    “婉晶两次单独行动,行程尽在我阴癸派掌握之中。美仙从江都至洛阳,行踪亦未能摆脱我阴癸派眼线。当初公子与婉晶自东平至竟陵,其后再至襄阳、洛阳、长安,行踪我阴癸派也能大体探知,妾身也正是因此,在竟陵荒村追上了公子。但……”
    她凝视着欧阳锋,眼中的好奇与探究之色更浓:
    “公子长安之行以后,大半年来去了哪里?江都一行之后,又是如何到的洛阳?不仅妾身与阴癸派一无所知,以妾身之见,天下恐怕也无人能知……哦,不对,小婉晶和美仙当是知晓的。所以,妾身斗胆请教……欧阳公子,在哪座仙山修行?”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眼神虽仍然幽深宁静,可脸上的纱巾都微微震颤一下,声音也有了一丝极细微的颤音,显出她的心境绝不平静。
    欧阳锋还未开口,单美仙便冷哼一声,说道:
    “婉晶与我说过,先生曾拒绝阴后招揽,明言与阴后道不同。既如此,阴后何必还要厚着脸皮来打扰我家先生?阴后请回吧,这里不欢迎你。”
    祝玉妍斜飞入鬓的修眉轻轻一扬,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家先生?美仙,欧阳公子都未赶我,你……又是以什么身份,代欧阳公子作主呢?”
    听着她那意味深长的语气,单美仙心中一颤,但转念一想,祝玉妍再是神通广大,有些事情也只能臆测,并无实据,根本无需惧她。
    当下轻笑一声,上前一步,与阴后呈对峙之势,悠然说道:
    “欧阳先生于我东溟派有大恩。于我与婉晶,更是有再造之恩。我当然不能替先生作主,但你与阴癸之恶,天下皆知,先生也曾明言,与你不是一路人。既如此,我自然要为先生挡下你这恶客,省得你打扰先生。”
    见她气势十足,祝玉妍眼中不禁闪过一抹讶色:
    “美仙,你从小到大最是惧我,心性亦是软弱不堪,连圣门断情绝性、弱肉强食的理念都无法贯彻到底,但今日,你却令我诧异了,竟敢这般与我说话……不过,这究竟是你自己的势,还是借了欧阳公子的势?”
    说话间,祝玉妍气机勃发,无形力场向着单美仙轰然镇压过去。
    “软弱?我只是不认同魔门的断情绝性、泯灭人性罢了!”
    单美仙娇叱一声,黑发飞扬,气机亦是蓦地膨胀,爆发出天魔力场,与祝玉妍的天魔力场正面相抗。
    她确实并不软弱。
    若真的心性软弱,就该一直逆来顺受,又怎敢带着女儿,破门叛教?
    轰隆!
    空中爆出一声雷霆似的闷响,整个小楼都微微一颤,像是发生了地震。
    “你的功力?”
    虽然祝玉妍只出了三成力,可见单美仙居然以天魔力场,与自己拼了个旗鼓相当,祝玉妍眼中还是闪过一抹惊讶。
    仔细感受一阵单美仙天魔气场的强度、变化,祝玉妍眼中惊讶更浓:
    “你居然突破十七重了?这……如何可能?”
    单美仙心性与天魔功不合,至十六重便再无寸进。之后破门叛教,发誓不再修炼天魔功,按理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天魔功应该只空有十六重的境界,功力则跌到不能看才对。
    可没有想到,单美仙不仅功力精深,似乎从未有一日停止过精进,竟连境界都违逆常理地破了十七重了!
    见祝玉妍眼中满是震撼疑惑,单美仙唇角上扬,眼中浮出一抹快意:
    “你看,就算不做那断情绝情、泯灭人性的妖魔,我一样能修成天魔功十七重,将来更是要修成十八重,甚至更高!祝玉妍,你并不绝对正确,你的路,才是错路、死路、绝路!”
    清啸声中,单美仙气势昂扬,瞳中闪烁出幽蓝光芒,黑发乱舞间,天魔力场声势大张,竟压着祝玉妍三成功力的天魔力场反推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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