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鲁从外面匆匆走进来,声音都有些嘶哑,显然是刚刚用喉咙用得比较狠:
    “都已经安排下去了,来的依然是以京畿一带的为?主,最多也就是到关内五州。”
    “喝杯山楂水,润润喉。”周自衡笑?眯眯地推了一杯水过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今的通讯效率,从年底到现在,一来一回,能?传达到的地方实?在是太少了。尤其针对的还是农人。”
    交通和通讯是如今他最头疼的地方。
    一个召集令发下去,如果?不走特急渠道的话,从发出到对方响应以及反馈动辄两个月三个月甚至半年起。黄花菜都凉了。而并不是任何事情都能?走特急渠道,这个是要占用很大资源的。
    所以,当杨思鲁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周自衡十分感动。
    去年年底,周自衡就派人前?往江南,想要让杨思鲁来长安帮他,但因为?自己的封赏还没有下来,职位也还没有安排,所以他很诚恳的在信中说可能?暂时不能?给杨思鲁安排确凿的职位。
    也就是说杨思鲁需要先辞掉自己干得好好的润州屯监的位子,跑到长安来。唯一靠谱的就是,杨思鲁上次随他们一起来长安的时候,因为?徐清麦一直在看宅子和铺子,他便跟着置办了一个宅子和一个铺子,跑过来不至于连个住所都没有。
    当时杨思鲁新婚燕尔,周自衡特意在信中叮嘱,如果?想来的话不着急,等到来年春暖花开之时再慢慢来也不迟。但没想到随后徐清麦被绑架的事情竟然传到了江南,杨思鲁听了后立刻打包了行囊,不顾天寒地冻,硬是一路乘船换马车地赶了过来,就是觉得自己可能?会帮得上忙。
    只?是道路实?在难走,在他们从突厥回来后,杨思鲁才到。
    但周自衡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难忘看到杨思鲁风尘仆仆出现在自家门口的那一幕。
    他们不单单是下属,更是朋友。
    正巧很快自己的司农寺卿职位就下来了,而原本的司农寺卿崔善为?也如愿所偿的去当了礼部侍郎。上任之后,周自衡第?一件事就是上奏给朝廷,为?杨思鲁争取到了一个从六品的司农寺丞的位置。
    然后,他又给随喜放了良,将随喜塞到了司农寺里担任录事,负责联络和管理红薯苗一事。随喜识文断字,而且跟着他跑田地跑了好几年,学了不少东西,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极有经验。
    后续周自衡还打算从江南将林十五给调过来,不仅仅是因为?他需要在司农寺里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势力,也因为?实?在是太缺人了!
    司农寺里,做文书性工作的吏目和低级官僚是不缺的,之前?崔善为?担任司农寺卿时更喜欢的也是这一类人。而那些对农事更有经验,言语笨拙,只?知?道闷头在田地里干活的那些人则不是很受待见,往往在长安留不久,都会被打发到各地的屯署去。
    周自衡要做的就是把他们给找出来,然后召回来,经过培训后再放回到各地去,或者?是直接组成?巡田师傅去各地巡回教学,和他在江南做的事情倒是有些相?似。
    “识字的人多吗?”他问杨思鲁。
    杨思鲁想了想,忍不住摇头道:“识字的倒是多,但一看人就知?道是没下过地的,不过是家里有些田地,便也算是农户了。真正会下地那些,念过书的寥寥无几,不过是会写?自己的名?字,能?认识几个常见的字罢了。”
    周自衡有些唏嘘,忽然怀念起简体字。
    简体字就算有百般不好,但在简单好记好推广上是没得说的。
    “实?在不行就放低要求吧。”他揉了揉额头,“最紧要的是先把各处屯署那些能?干活的人给调上来,再发函去催一遍。另外,不单单是屯中的吏目,那些有经验的屯户也可以。”
    杨思鲁迟疑了一下:“寺卿是想要继续开夜校?”
    周自衡差点?没忍住笑?,主要是从杨思鲁这么一个土生土长的大唐世家子弟的嘴中能?说出“夜校”这个词,说明他真的学到了精髓。
    他点?了点?头:“实?在不行就只?能?开夜校了,先从教人认字开始。所以接下来的面试你要注意一点?,可以不识字但脑子一定得要灵活,要能?接受新事物?,这样才能?学得下东西。”
    杨思鲁:“是,卑职明白?。”
    他恭谨地退了出去。
    周自衡叫住他:“今天晚上来家中吃饭,若是晚了,便直接在家里歇下就行。”他促狭道,“趁着弟妹还没来长安,先轻松轻松。”
    杨思鲁嘿嘿一笑?,点?头应下,然后又挠了挠头:“英娘从未离开过润州,待她到长安后,若是徐太医有空闲,也不嫌弃她愚笨的话,还望能?好好的指点?提携一下她。”
    这话自然是谦辞。
    周自衡却摇头失笑?:“哪有在外说自己妻子愚笨的道理?你这话虽然是自谦,但若是传到英娘耳朵里,怕是她也要不高兴的。被有心人听了去也容易造成?误会。”
    杨思鲁一愣,随即惭愧道:“寺卿教训得是。”
    周自衡高深莫测:“作为?过来人给你传授一招,包你后宅安宁。”
    杨思鲁虔诚地看了过去。
    自己上司与徐太医之间?的感情,他一直都羡慕得很。因此对周自衡所说的夫妻相?处之道,也充满了好奇和向往。
    “其实?很简单,”周自衡挑起眉,“那就是多夸夸她,不要管对错,夸了再说。当然了,要夸得言之有物?,不能?胡乱夸,否则容易适得其反。”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需要情绪价值的。反正家中琐事又不涉及到朝堂上的原则问题,那不管三七二十一,随便夸!凡事先挑剔三分的,那即便说的是正确的,也惹人嫌弃。
    没看即便是魏徵魏相?公,在给陛下谏言之前?都得先要夸一夸做足了铺垫才开口吗?
    杨思鲁郑重地点?头:“我明白?了!”
    他会回去好好揣摩揣摩的!
    待他出去后,周自衡敲了敲桌子,将思绪回归到了正事上。他开始泡茶,先慢慢的研磨茶饼,一边想着开办夜校一事,暗道:或许正好可以用这一招来试探一下世家们的反应。
    垄断了知?识的世家们士族们对于贸然推广全民教育势必是会很不爽的,但若只?是教导一些农夫识字,想必他们不会放在心上。温水煮青蛙,便是如此了。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司农寺招人和下发红薯苗是同步进行的,在许多农人都往长安涌入想要去碰碰运气的时候,新上任的司农寺录事随喜也带着人带着红薯苗来到了之前?受灾严重的关内五州。
    他们首先到的就是利州。
    窦伯也跟在了领种子的队伍里。不过因为?村里里正的不给力,他只?知?道朝廷要下发粮种,却并不知?道下发的是什么粮种,很多人还以为?是和以往一样的麦种。
    “是麦种的话可太好了,”有农人的脸上浮现起欣喜的光,“以往可都是要咱们去借兴生来买的。”
    是的,在遭灾过后,农户们家中往往不会有存粮,为?了活下去吃掉下一季或者?是第?二年的种粮也是常事。按照以往的流程,他们会成?为?流民,迁徙流浪到另一个地方讨饭吃,一些人将自己卖身为?奴,一些人成?为?佃户,幸运的一些人得以返回到家乡修葺修葺屋子和田地继续生活。
    至于粮种,借高利贷从地主手上、粮商手上来买。还不上的话,就重复前?面两部分人的人生选择。
    这就是一个很难打破的循环。
    但这一次,经历过两朝的窦伯却感觉到了不一样——他们不用跑了,在家乡也能?吃得饱了!不用把力气花费在路上,还有余力来收拾收拾自家的土地。而现在,还有免费的粮种可以拿!
    不过,在接到粮种的时候,很多人还是有点?惊讶。
    “这是何物??不是麦种吗?”
    “也不是粟。”
    这东西,似乎是刚从地里面挖出来的,还带着泥土,长得敦敦的很是壮实?的样子。
    窦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郎君,请问这是何物??”
    原本还在花名?簿上一个个划名?字的随喜皱起眉,这才意识到不对:“你们的里正没有和你们说过?”
    窦伯和其他人茫然地摇了摇头:“并未曾听说……”
    随喜将笔啪一声放在桌上,气得牙痒痒:“这是红薯!”
    他抬头看了看围绕在身旁的人,索性跳到了桌子上,然后将一旁的薄册子卷了卷做了小喇叭的样子,对着喊:“乡亲们,今日你们领的粮种叫红薯!是我们司农寺周寺卿培育出来的!
    “这东西,如果?好好种的话,亩产可以达到几十石!”
    底下顿时一片喧哗。
    “而且,你们也不用担心不好种,红薯比起麦子、水稻来算是很好种的!到时候司农寺还会有巡田师傅来教导你们到底要怎么种。”随喜大声喊道,他随着周自衡种红薯已经种过两茬了,对它的特性十分了解。
    有人在底下忽然喊道:“谁知?道亩产几十石是不是真的?说不定是你们骗我们的呢!”
    “就是!我就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定然是骗人!”
    随喜站得高,将那说话的几人的穿着样貌记在了心里。他心中重重哼了一声,居然玩这一套?他在江南时就曾经见识过!待会儿便让人跟着看看到底是哪家人派出来的,不是原本想要靠着高价卖粮种的地主就是不良粮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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