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心脏骤然紧缩, 仿佛是刮擦黑板的一片指甲,猛地折在黑黝黝的底。
    她瞳孔紧追着赵曦亭握起手机的手,她腕上的镯晃了晃, 不小心撞上桌上威士忌酒杯, 弄出玻璃样的碎响, 电光石火间一道白光从脑海划过。
    她顺势将酒杯扫了下去。
    嘡——的一声。
    两个人都往桌子上看去。
    一个已知。
    一个未知。
    琥珀棕的液体沿桌面淅淅沥沥铺散开,洒在孟秋的裤子和地毯上。
    酒杯掉下去后, 里面还有一滩琉璃影, 踢踢踏踏滚远了, 撞上桌几的腿才停下。
    孟秋戴着镯子的手僵硬地垂着, 指尖微不可察地轻颤,她压抑狂跳的心脏, 木然地坐着。
    很像不小心弄翻杯子被吓到的表情。
    “你这是不让我喝啊。”赵曦亭果然没再看手机, 迅速抽了几张纸, 压在她手腕上, 看向她的脸, 小姑娘的脸苍白极了,连带唇都没了血色。
    他一边帮她擦掉手上的酒渍,嗓音柔和地哄,“砸着没?是不是砸疼了?”
    赵曦亭举起她的手腕, 看了几眼,把人从地毯上抱起来,躬身捡起杯子, 长腿迈向远处的吧台,冲了冲手。
    孟秋两眼还有些木, 没想到成功了,一只手搭在镯上, 转了转。
    赵曦亭看向她葱白的细指在镯上压出痕来,以为她刚戴上不习惯,担心弄坏了,缓声说。
    “都是死物。”
    “嗑坏了给你买新的。”
    “不至于为这几个钱吓成这样,嗯?”
    孟秋轻轻点了下头,扫一眼他放沙发上的手机,屏幕已经不亮了,看起来赵秉君没有再打过来。
    赵曦亭突然俯身凑近她耳朵,“看我手机想查什么呢?”
    孟秋被戳中心事,惊魂不定地将视线乱挪,下意识脱口而出,“没。”
    “刚才那个是赵秉君。”
    赵曦亭饶有兴致地和她介绍,让她拿着手机,一笔一笔在她面前解锁,数字按得特别慢,像要让她记住似的。
    随后他长指点开通讯录,像要袒露所有自己给他,没一点秘密。
    “我不爱写名儿,打眼一瞧都是陌生号码。”
    “你要怀疑拨回去问问。”
    “他找我一般没多大事,真有事儿现在还会打过来。”
    赵曦亭说着就要拨回去。
    孟秋好不容易放下一点的心又悬起来,连忙熄了屏,嫌烫手似的放回他手上,轻声说:“我信你的。”
    赵曦亭温声问:“不再查查么?”
    孟秋“嗯”了声。
    赵曦亭凝视手机,叹了一口气,薄唇侵袭她的额际,嗓音凉丝丝地绕上她,笑道:“我怎么这么爱被你骗呢。”
    赵曦亭话里藏着的意思。
    孟秋抿清楚之后脊背有点发毛。
    她刚才演得差点把自己骗进去了,她哪里是会查他岗的人。
    分明没说实话。
    她咽了咽唾沫,解释:“没,我就是看你不接电话,以为你不方便,有事情。”
    “只是好奇。”
    赵曦亭伸手摸上她的睫毛,掌心盖住,感受那点颤意,淡淡地“嗯”了一声。
    孟秋听不出来信没信,他已经把手挪开了。
    赵曦亭垂眸看向她的腿,“要不要洗澡?”
    孟秋低头看了眼酒渍,她是想洗,加上接连两天风尘仆仆,很早就不舒服了,想了想,轻声说:“要不你送我回学校吧,这里没有换洗的。”
    “等……过两天……”
    赵曦亭干脆利落地拿起手机发消息,“你先洗,我让人给你送来。”
    “顺便处理下这块毯子。”
    “淋浴间在早上卧室里面。”
    孟秋对那间房间有点阴影,踟蹰了一阵,没立马上去。
    他这套房子少说有三层,其他地方应该也能洗。
    赵曦亭见她不挪,抬起头,小姑娘刚软了一点的眼睛又倔强起来,握着一张他刚才给她的纸巾,手指捏着一角来回滚,好好一张纸快搓成长条。
    她嘴上应得乖巧,心里指定盘算着什么借口。
    教不好似的。
    他放下手机,笑了下,黑眸像没点灯的夜,盖住她,笑意有点凉,也不和她多余兜圈子,“在男朋友房间里洗澡不是很正常?”
    “一边说让睡,一边防贼似的防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我位置摆正?”
    孟秋捏紧了纸团,抬头扫一眼,硬着头皮说:“不是的,我没有防你,我在想还差什么。”
    赵曦亭耐心道:“嗯,差什么?”
    孟秋慢吞吞吐字:“毛巾之类……”
    -
    到底还是进了他房间。
    孟秋从来不指望淋浴间那扇门能挡住什么,但还是好好上了锁,又从房间里拉来一条凳子,装作放衣服,多此一举地斜在门口。
    她洗到一半,赵曦亭突然敲门,她鸡皮疙瘩竖了一身,连应都不敢应,装做水流太大了没听着,一边拘着身子躲到墙角,惊弓之鸟一般动都不敢动。
    结果赵曦亭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衣服放门口,自己拿。”
    孟秋才放松下来,轻轻答了一声“好”。
    孟秋不想太快出去见他,就在里面磨蹭得比较久。
    赵曦亭的淋浴间很干净,东西归置得也很整齐,应该每天都有人帮忙清扫,一点灰都见不着。
    独居惯了似的,没有任何女士用品,洗漱的东西不是黑的就是白的。
    孟秋挪到洗手台前。
    柜子上摆着电动剃须刀,漱口水。
    漱口水清爽的味道是熟悉而陌生的,陌生是因为,往常那里还有一丝凉丝丝的烟草味。
    孟秋睫毛一颤,躲开了视线,没再看拿瓶水。
    她擦干身体,缩成一团,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
    除了嗡嗡的风声没听到特别的动静,她才用毛巾挡住前面,蹲下来,躲在门后面,费劲地伸手摸了摸,将袋子摸进来。
    袋子太大了,她开的门缝小,在门口卡了半天,拿进来又撞上凳子,忙得面红耳赤,差点摔一跤,狼狈极了,又匆匆把门关上。
    袋子是chanel的袋子。
    有一套白色的长袖连衣裙,怕她冷似的,还有见粗呢外套,挂价格的标签已经剪掉了,拿来之前似乎刚熨过,很平整,有一股舒适的香氛味道。
    内衣压在最底下,是一套白的。
    相较孟秋以前买的款式,更成熟一些。
    这些也没什么。
    她穿上去之后才发现有点小。
    她咬唇系到最松的那格,前面还是挤得难受,像要压平了。
    但是没办法了,总不能不穿。
    她吹完头发套上连衣裙,以为裙子尺码也要小了,结果刚刚好。
    孟秋下楼就看到客厅地毯换了一块焦糖色的,一时不大习惯。
    赵曦亭在餐桌倒酸奶,似乎让人送了餐,有一份三明治和沙拉轻食。
    “先垫几口,一会儿带你出去吃,路上堵要饿。”
    他似乎有意要让她今晚留宿。
    孟秋垂睫叉起一颗番茄塞进嘴里,“我明天想回去上课。”
    赵曦亭随意道:“不是下午的课么?”
    他果然有她的课表。
    现在连骗他的自由都没有了。
    小姑娘头发没有完全吹干,皮肤被水汽蒸得雪里透粉,他客厅里的光向来是暖的,但不会暖得这么实在,他手指摸上一段细腻的骨肉,刚碰上去,她的睫就颤起来,巴巴儿地连带脊背都拘谨。
    像是死气沉沉的生活里长出点人气儿来。
    赵曦亭坐在她旁边看她吃,手指搭着她的腰,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东西是一样的东西。
    但他咂摸出别的味道来,有点好奇,唇贴上她的脖子,流连,“沐浴露用黑的那瓶还是白的那瓶?”
    孟秋缩了一下,“白……白的。”
    赵曦亭撩开她头发,凑近闻了闻,“怎么感觉不太一样。”
    “这玩意儿还分男女么?”
    他闻出点意趣来,便亲了上去。
    孟秋被他舌尖那股湿意温得一躲,半只眼睛合起来。
    赵曦亭托住她的脸,有些不满,“别躲啊。”
    赵曦亭在她颈上腻了一阵,长指擦去她唇角的面包屑,拿纸巾擦了擦,黑眸凝着她的唇,呷着点春意,“想不想亲一会儿?”
    孟秋低头忙咬了一口,轻声说:“我想快点吃完,我们可以早点出去。”
    “那你吃。”赵曦亭本也给她留了余地,早就猜到了,握住她的腰,低头啄她耳后的皮肤,低音徐徐钻进去,“买大了还是小了?”
    孟秋躲着不肯吭声。
    赵曦亭的唇从她的锁骨,到脸颊,亲出响声,没带什么欲//望,更像是在品尝她。
    孟秋被他亲得一缩一缩,但也跑不到哪里去,都被被他拖回来。
    亲到她哪儿躲得厉害了,他就逮着那块皮肤吮。
    好几下,她受不来了,腿挣扎起来,求饶地喊他名字,面包屑胡乱撒出来,赵曦亭才沉沉笑着松开她,在她肩窝深吸一口气,懒懒洋洋,“真不经弄。”
    门铃突然响起。
    赵曦亭缓缓睁开眼,问她:“你点东西了?”
    孟秋心尖还在颤,她没吃几口三明治,桌前全是面包屑,乖巧地摇摇头,坐在椅子上缓神。
    门打开后,孟秋听到赵曦亭的声音稀稀落落的传来,隔得远了,她只听到“挺稀奇”三个字。
    孟秋有个预感,蹭地站起来,从小腿肚那里开始冷,手脚不是手脚,两只拖鞋都只穿了半只,脚步发软,趔趔趄趄跑出去,瞳孔睁大,有点五雷轰顶的意思!
    赵秉君。
    他真的来了。
    那个时候她给他发消息,想法特别简单。
    如果赵秉君是个好人,来劝一劝,帮一帮,那她还有一线虎口逃生的希望,如果他不是,最差也就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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