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 例行朝会。
    文武百官皆数于太极宫早朝。
    官员按品阶站定,自太极殿中一路延至广场上。
    殿中皇帝言语广场上的官员听不清,由专门的传话官转述。
    像祁北南这般品阶, 足当是排在广场上了。
    只翰林是皇帝培养肱骨近臣的官署, 不单是翰林院距离皇帝的办公大殿最近,连早朝时也可享受优待,排站于大殿门口处。
    祁北南握着朝板,静静听着殿中大臣与皇帝启奏事务。
    户部汇禀了打开宵禁后国库增收;内阁大臣又禀了江南起水患, 众议开坛祈福。
    从国事又说至后宫事,劝诫如今国库充盈,皇帝当选秀充实后宫, 延绵子嗣……
    总之, 每月初一十五上, 总有几件必提的事务。
    议了约莫是一炷香有多的时间, 听得掌事太监尖声唱道:“有事启奏, 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 御史台执朝板出列:“陛下, 臣有本启奏。”
    眼见御史台的人出来, 一众默着声儿的官员皆绷直了些后背,低垂着的眼, 随着人走了几步。
    这御史台的老匹夫终日里头监察着百官,谁又晓得憋着甚臭屁, 要蹦在谁人的脸上。
    “臣参京卫指挥使司乔胜,约束管制家眷不利, 其子恃强凌弱, 当街殴打他人,置其肋骨多处折断。”
    祁北南总算听得重头上, 闻言不由得斜垂眼往后头立着的姜汤源方向看去。
    姜汤源回之以一个眼神,两人心照不宣。
    “竟有此番事。”
    皇帝语气雍容,比之先前的国之要务,这般官员之子寻衅滋事便显得不痛不痒起来。
    不过京卫指挥使司是武官,纵子行凶不是甚么好事。
    且皇帝也知几桩朝中官员子侄凭势欺人的事来,又还是朝中重臣,这般事务无人提及,他一国之君自不会去管。
    今日御史台既是开了个口子,借着个京卫指挥使司敲打一番朝中大臣,倒也不差。
    “陛下,御史台若非是有真凭实据,绝计不会攀诬任何官员。”
    皇帝道:“为官者,当清正;京卫指挥使司本是护民爱民为职责,如何能够反以势欺人。此事便交予京都府尹仔细查上一查,从严治理,也好教文武百官任职之余,好生教导一番子侄,便是不能为朝廷出力,也当恪守本分才好。”
    此话一出,朝中官员心中便都晓得皇帝有心敲打,连忙勤谨附应。
    这乔胜且还在当职,不曾前来早朝,哪里晓得已然受御史台参了一本。
    倒是光禄寺少卿吕孝靖以及在翰林的五经博士吕良面如菜色,虽是不曾斥训两人,这乔胜是他们家的亲戚,无疑是连带着将脸打了一通。
    散朝后,吕孝靖走至了参乔胜的御史身前:“李大人当真是仔细呐,这么点事情都参到了陛下跟前。晓得的,说御史台明察秋毫,不晓得的,只怕还以为御史台没本硬参,生怕陛下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中枢官署在。”
    受吕孝靖嘲讽的御史冷笑了一声:“朝中事无大小,今日乔胜之子将人仗势将人殴打至多处骨折,在吕大人眼中尚且是小事,实乃教人心惊。他日若行凶杀了人,不知又在吕大人眼中是何种事。”
    “说来,这京卫指挥使司的乔胜不过是个小武官儿,他的儿子能做出这等事来,也不知是仗谁的势。”
    说罢,御史斜了吕孝靖一眼。
    吕孝靖受其指桑骂槐,心中多不痛快,心底头骂老东西。
    不过他没再张口,行至大殿外,甩袖而去。
    再说那乔胜之子,乔靳,当日便被受了皇帝亲令的京都府尹亲自从府上捉拿提审。
    府尹前去时,这厮前一夜里买了醉,还躺在房中伺候人的床榻上,衣不蔽体,不成样子。
    人教拉出去时,还撒泼哭嚎,生是教人猪狗一样押着拖出了府中。
    吕娘子头回见到这般阵仗,来往他们家的人再是身份贵重,却也不曾如此无礼。
    她心头又急又气,可对上京都府尹铁一样的面孔,凭她再是有些神通也不敢与之叫嚣。
    眼看着人被压去了大牢,她一头吩咐人去通知自家官人,一头赶紧坐了马车回了娘家去求助。
    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煎熬到亲爹和兄弟下朝来,还不等她张口,先受了亲爹与兄弟的一番斥责,言她不会管教孩子。
    吕娘子心中冤枉:“这孩子也就爱吃两口花酒,爹和大哥都是晓得的呀。他吃了酒难免头脑不清醒,意气生些事来,以前都无事,怎这厢就闹得如此之大。”
    往昔出了事情,她爹和兄弟都帮着平,怎的此次事情不大,怎反倒是还斥责起了她。
    委屈归委屈,可孩子却不能不管,她央道:“爹,大哥,你们可得救救靳儿呐。那大牢里头多苦,靳儿自小便是锦衣玉食的长大,哪里吃得了那些罪。”
    “难道我不想管他?只这回是陛下在朝会上金口玉言,教将这事情严查,陛下想敲打百官管教好子侄,这朝便拿靳儿开刀!”
    吕娘子闻言,心头大骇:“我们家可是得罪了甚么人,他们存心想害我们不成!”
    吕良得闻这话,与吕孝靖对视了一眼,父子俩心头都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接着乔靳在京都府受审的日子,吕家和乔家都没闲着,四处与之走门路。
    吕家这些年经营,门路广,此前出了事,凭门路倒都将事情平了去,然则这回却是处处碰壁。
    吕娘子上走不通,下亦走不通。
    往上那些昔日交好的贵眷,径直闭门不见,下头的也言,皇帝下令从严,这般铁令下,谁敢去使神通。
    这头还在疏通门路,殊不知京都府那头不单是审出了乔靳当街殴打人,竟还审出他先前犯下的人命官司。
    越审越有的审,小小的京卫指挥使司的武官之子作何能犯下这许多的事下来。
    没过多少日子,便查至了吕家头顶上。
    “蛇鼠一窝,京都府才查吕家几日,竟就查出了这吕孝靖在职几年中贪污受贿十数万两的银子。光禄寺置办国宴,他胆子倒是大,竟贪到了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来。”
    “他从那些定期与宫里运送菜蔬的庄户身上收刮银子何其厉害,每回送菜来,若是不曾与之孝敬,便以果菜不鲜,不仅不与银钱,还以欺君不敬定罪,逼得庄户不得不给孝敬。”
    “拿着这贪刮来的银钱,家中一场接着一场的宴席办,遍请人来,结交经营人脉。”
    下职后,姜汤源邀祁北南到宅中吃茶,说议起了乔家的这桩案子。
    见乔家与吕家下马,他心中好不痛快,不过也更是庆幸未与他们家勾连上成为亲戚。
    祁北南闲吃了口茶,道:“吕家这样的人家,自以为结交了不少人脉,门路广。真正出事时,看又有几人真与之说话的。朝中如今谁不是对其敬而远之,只怕是还悔着先前上他们家中吃了口席。”
    “此前多得意,看似光耀,犯了事也有一同得利之人帮忙粉饰,只以为便可高枕无忧了,纵得他犯错漏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殊不知是还未曾查至其头上,一旦是撕开个口子,他那许多的错漏,如何又还兜得住。”
    京都府尹将所审理的结果上了折子,皇帝原本只是想敲山震虎,敲打一般朝臣,不想如此一审,小案子变人命官司,又顺藤摸瓜查出了贪污。
    眼见如此“惊喜”,他如何能不动怒。
    乔靳手上有人命,判其流放,乔胜被贬官职。
    至于吕家,吕孝靖贪污受贿,罢黜官职,下了大狱;吕良受牵连,从翰林中发落去了地方上做县官。
    原多风光的吕娘子,这朝是再没了气焰,夫家娘家都垮了台,如何还有脸面在外头走动。
    终日是闭门在屋中,少有人再见着她了。
    “这回多亏是你点了我,教我收集了乔靳的错证交予御史台。那御史台的李大人与吕孝靖不对付,见有与吕家有干系的罪责,必然会捡来参。”
    姜汤源道:“我原是担心收集的那些罪责不足以教御史台去参乔家,果真还是你料事如神,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祁北南笑道:“也是你们姜家有人脉,能够打听出吕家有些甚么不对付的人家,否则事情还真没那么好办。”
    “且吕家被打击的如此狠,说来也是我们的时运。若不是陛下有心敲打百官,从严处置,恐怕就教吕家走门路给平息了下去。只是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这回就教他栽了去。”
    姜汤源点头称是。
    此番吕良被发落,翰林院里没人再与他绊子使,他日子又好了起来。
    经此一事,倒是愈发的与祁北南走得近。
    原先只觉得两人谈得来,虽也和睦的来往着,可到底相识共处的时间不久,也不过是那般不经事的浅淡来往。
    如今在朝中同谋了大事,与之先前的那般交往自有了不同,心更近也更默契,倒真处做了知交。
    祁北南从姜家回去的时候,已有些晚了。
    萧元宝正在灶屋上料理吃食,他换了常服过去瞧,见着今日炝炒了脆嫩的瓜苗,一股清甜香味飘出。
    又见旁头的小锅上温着卤下水,他动了长勺勾了勾,内里有猪脸肉,鸭脚,鸭翅,肠子。
    卤味温煮香味浓郁,在姜家说了大半晌的话,他嗅着香味儿还真是饿了。
    “今朝如何做起了卤味来?”
    “是老师送来的,天气暖和了,夜市愈发热闹。响当当打烊后,他想去夜市上卖点卤味挣几个闲钱。今儿一早采买的猪下水新鲜,鸭子也长得好,羽毛好去不留肉,便卤了不少,送了些来与我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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