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不眠之夜。
    起初一小时。
    陈窈穿着素雅的白裙, 脸庞不施粉黛,安静聆听江归一属下讲述他目前为止拥有的可调动资源。
    他们怕她不理解,问是否放慢速度。
    毕竟在?此?之前, 江家从未有过女性决策者。
    陈窈没什么表情, 说请你?们
    讲重点。江归一在?旁捧哏, 我们幺幺很聪明的, 不要把她当傻子。
    第二?个小时,天空彻底染黑的时刻。
    陈窈讲之前说了?两句话。
    “相信我接下来说的话是有意义、有价值的, 这要建立在?一个稳妥的基础之上。你?们必须最大限度承认自?己的无?知与偏见。”
    “其次,如果我提出来的方案,与你?们的意见相左甚至冲突, 不要对我排斥抱有敌意, 等我讲解完毕再?修正,实现?更优质的决策。”
    江归一的属下谁不是行业的佼佼者,自?然?不服,然?而有江归一座镇, 于是都跟学生遇见教导主任似的收敛嚣张气焰, 乖乖坐好。
    然?而随时间的推移, 他们彻底心?服口服,并有智商被踩地上摩擦的感觉。
    陈窈与江归一的原先的计划雷同程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五, 不留余地全?方位剿杀江家所有产业,同时在?此?之上建立一系心?理打击战。
    并且计策之毒, 与曹操的谋士贾诩过犹不及, 每当问, 这方法是否杀戮太重, 她轻飘飘一句,又没要你?们狗命, 急什么。
    对比之下,江归一的毒辣竟然?显得仁慈。
    天明之时,陈窈的身体机能撑到极限,众人慷慨激昂研究如何施行时,她靠着江归一昏昏欲睡,疲倦地说:“别忘了?我的协议。”
    男人的手掌轻抚她的脊背,从上至下,松懈她紧绷的脊椎,随后给了?闻确一个眼?神。众人训练有素,立刻收拾东西,轻手轻脚走人。
    江归一把陈窈抱到床上,脱掉拖鞋,盖好被子,调低空调温度走出房间。
    众人在?走廊等待,“二?爷。”
    “嗯,继续。”
    他左右活动脖子,迈腿走向隔壁。
    众人跟后面七嘴八舌,言辞之间流露欣赏和崇拜。
    “我终于知道您说一百个亿什么意思了?,陈小姐的脑袋哪值区区一百个亿!太牛逼了?!”
    “我真服,那种毒计怎么想出来的,幸亏她在?我们这边,如果被别人挖走了?,后果不堪设想。”
    江归一表情愉悦,语调平直地说:“这就是拉她进来的原因?。”
    毕竟两年前,未成年的小废物已经学会怎么愚弄所有人,实行完美犯罪——电力检修人员在?玫瑰园发现?陈泊序死亡时,他的尸体已经被雨水泡胀,而陈窈前三天因?事?外出,不在?场证明充分;传唤陈窈,询问时是一位女儿痛失父亲后的正常反应,逻辑混乱;陈泊序的尸体除却不致命摔伤,脸上轻微红疹,无?任何外力致死痕迹,解剖后,排除药物过敏,猝死两种原因?,确定为机械性死亡。但现?场无?外来者痕迹,无?任何使?其窒息的作案工具。
    江归一喜好研究兵法史书,当时听到警员讨论,立刻想到古代一种杀人不留痕的残酷刑罚。
    其工具,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随手可得,不具任何威胁的,纸。
    陈窈的作案工具就是纸,准确来说,打湿的纸巾。
    但即使?他揭发,她也只作为嫌疑人被羁押待审,甄佩文将其保释的最根本原因?,无?任何直接证据,陈窈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这样智商绝顶的女人,拉她入局,既能证明他真傻了?配合演戏,还能行动受掣肘时帮他操控全?局。
    双重保障。
    江归一满意地翻着整理好的资料,完善陈窈的计划,顺便加了?几个不人道的毒点子。
    众人心?想两人的恶毒程度简直平分秋色。
    草拟协议的属下说:“陈小姐要的协议......”
    “一纸协议而已,给她。”
    过了?十分钟,江归一在?协议的末端签下肆意张狂的行书。他想了?想,洋洋洒洒撕掉,在?新的协议落款方正的楷体字。
    谨慎到这种程度,闻确眼?角细微抽动,忍不住问:“二?爷,您不留她吗?”
    天际渐渐泛白,太阳从天边升起,金赤色光像神佛的目光,笼罩着江归一的身体,可他却无?法体味其慈悲哀悯,冷冰冰地说:“世界上还存在?某些东西,可以?让智商毫无?用武之地。”
    他没说是什么,但在场的人都知道。
    离权利越近,离感情越远。
    王座之下,感情更是虚无?透明。
    马伯松面色复杂地望着江归一,这样坐拥的身姿让他想起江之贤。
    等议事?结束,他脚步拖滞,等其他人离开,提醒看着长大的孩子,“归一,有没有想过你?毫不犹豫跟陈窈一起跳海,这么着急夺权,是因?为你?爱上她了?,不想让她离开你?。”
    “我是她的主人,她生死都属于我,敢离开,我打断她的腿。”
    江归一停在?全?身镜前,寻思如何让这幅皮囊更美丽。思维又发散到这段时间抱着陈窈的夜晚,软绵绵、香香的身体可比被子和抱枕更易入眠。
    “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
    “不爱。对她好点,送我进监狱,爱她,哪天直接送我上断头台。”
    他想到什么,下达指令,“叫人安排飞机,马上回国。”
    “马上?”
    “万一她醒来发现?我装傻,跑了?,国外不好找人,不如趁她睡觉直接回国。”江归一无?视马伯松鄙夷的眼?神,“记得告诉他们,统一口径,如果她问,就说你?们强硬把我弄上飞机。”
    马伯松翻了?个白眼?。
    .
    江归一属下办事?效率极高,当即砸钱租了?架私人飞机,原本48小时的审批时间,3小时后飞行管制部门审批完毕,划拨出直飞南楚的航线。
    睡梦中的陈窈毫无?察觉,江归一贴心?地为她戴上眼?罩和耳塞,喷了?点催眠的气体药剂,抱着人上飞机,窝进隔间小床。
    起飞霎那,他安心?地闭上眼?,唇角噙着舒缓的笑意。
    戴上镣铐那日,江归一就知道陈窈准备一走了?之。时至这刻,他那条从赵妄铭葬礼那日悬起的神经,终于迟钝地、慢慢松懈。
    .
    陈窈是在?缺氧中醒来的,睁开眼?,男人鼻尖抵着她鼻尖,昏昏的橘光照着他的皮肤呈现?细腻的油画质感,长密的睫毛有点绒绒颤颤。
    听到飞机轰鸣声,她回神,低头,小鸽子被握在?手里,柔热地熨着,孵化?似的。
    “......”
    陈窈试图挣脱,无?果,头颈虚虚往后一仰,往前,脑门磕向他脑门。
    “别吵。”江归一语声含混,说着又抓了?抓。
    她面无?表情抬手一巴掌呼向他的脸,清脆声响。
    下一秒,男人翻身而起,将她压在?身下。两米多的个头在?机舱极具压迫感,轻而易举将她牢牢困住在?怀里。腰胯紧贴,稍微动一下都能感觉灼烫坚实的肌肉强度。
    一道薄薄的门,特?意压低的交谈声清晰入耳。
    “他们不会要在?机舱里找刺激吧。”
    “这癖好......”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江归一心?想完了?,这段时间避免她发现?,每每睡觉弓背。他脱口而出,“幺幺......”
    “不行。”陈窈说:“现?在?不行。”
    “你?先跟我解释为什么我们在?飞机上。”
    江归一精准捕捉字眼?。
    不行,现?在?不行。
    这意思,别的时候可以?。
    这意思,那傻子也会硬。
    这意思,她和那傻子做过了?。
    江归一眼?神发沉。
    她身边总有那么多苍蝇,江之贤,甄先生,江颂竹,岳山,短短三天又多了?个消失的虚幻人物。
    这对江归一的霸权主义来说简直是无?法容忍的挑衅和刺激,他本就耿耿于怀,强烈的控制欲和占有欲每日鞭挞折磨,他恨不得拿刀剖开身体,把那杂碎挖出来碎尸万段。再?告诉她,江乌龟已经死了?。
    现?在?得知他们做过,无?异于告诉一头雄性野兽,吃了?一半食物,不止被觊觎,还在?他打盹的时候被咬了?,舔了?。
    阴暗的念头难以?遏制露出端倪。
    关起来,锁起来,她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江归一迅速起身背对她,一条青筋从脖颈延至额际,狂躁地跳动着。他打开隔板,看向倒映海水的蔚蓝天穹,眼?神变幻莫测,似在?权衡利弊,亦或计量合适的时机。
    陈窈看着江归一轻微抖索的肩膀,无?语地问:“你?不会又哭了?吧?”
    江归一慢条斯理解开衬衫纽扣,酝酿情绪,等待她下一步动作。
    久久没得到回应,陈窈支起身体,扯江归一的衣摆,绸缎衬衣轻易从肩部褪下,紧实的背
    肌,行云流水般的脊线,优美内收的腰线。
    她呼吸一滞,仿若见到料峭雪山。
    他缓缓回头,乌黑发丝柔顺地滑落肩头,瞳膜湿润,眼?尾绯红,晶莹泪珠挂在?睫毛,欲坠不坠。
    他眨一下眼?,眼?泪掉落,掉进她心?间,激起层层涟漪。
    然?而当他转过身,肩部枪伤又为那副躯壳增添几分野性。
    陈窈不自?觉吞咽唾沫,江归一便俯身,拉起她的手送到唇边,侧脸贴她的手心?,让眼?泪顺脸颊流进掌纹。他敛颌,唇着贴着她的掌缘,一点一点厮磨。
    “幺幺,我好难受,胀得好疼......”
    “现?在?真的不行吗?”
    美色当前,陈窈脑袋发晕,脸上的温度持续升高。之前怎么没这种被蛊惑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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