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倾盆, 国道年久的路灯熄了几盏,延伸至天际的道路黑黢黢,车辆不得不减速慢行。
    一辆面包车冲破雨幕, 雨刷器左右摇摆的挡风玻璃后是位叼着烟, 眼泡浮肿的男人。灰屑掉落, 似乎烫到裆部, 他低头拍了拍,再抬头的瞬间, 前方道路正中央出现醒目的三角警告牌,一辆闪烁警报灯的东风雪铁龙停在栏杆旁。
    男人急忙打转方向盘,轮胎在湿滑的地面划出数米, 他咒骂着下车, 势必要找那不懂交通规则的人算账。
    借着前照灯光线,他看清了站在雪铁龙后备箱的人影。女?人黑发齐肩,身上的白色衬衫裙被雨水淋透,轻薄的布料紧贴纤细骨架, 雨水顺裙摆流到小腿, 没入帆布鞋。
    她察觉到动静, 缓缓回头,那是张纯净乖顺的脸, 苍白的面色,下垂的眼尾, 看起来柔弱无比。
    男人喉结滑动, 走了过去, 上下打量着她, 搓着手问:“小姑娘,你的车什么情?况?”
    “唉, 半路抛锚了,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发动不了,紧急电话也打不通。”陈窈神色郁闷又迷茫,一阵风刮开,她瑟瑟发抖地抱臂,“我在网上查了资料想自己看看,可能?我太笨了,看了半小时都没看出门道。”
    说完似乎想到什么,期盼地仰望男人,“如果?您愿意?,能?麻烦您帮我看看吗?”
    “可以。”
    男人欣然答应,撸起袖子,猫身钻进翻起的引擎盖,是个小问题,但他说:“是个大问题修不好,不过我朋友是修车厂的,我叫他帮忙。“
    她点点头,他又说:“外面挺冷,你先去我车里吹下空调?”
    陈窈抿唇,犹豫好久,采纳了男人的建议,并从驾驶位取双肩包。因为?后座堆满工具的缘故,她坐到驾驶位,他时不时狎昵地看她,闲聊日常琐事,却因此忽略她指头反光的硅胶薄贴。
    车窗逐渐被雨雾覆盖时,男人的手放在她的膝盖,她没任何?反应,反而从背包掏出香水喷了两下,“香吗?”
    “香死?了。”他说:“小姑娘胆儿挺大,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坏事?”
    陈窈低头看了眼,天真地说:“您的胆子也很大,凌晨雨夜公路,居然相信路边的陌生人并让她上车。”
    “你很有趣。”男人凑近,“衣服这么久都没烘干,要不脱了挂到风口晾?”
    “好。”陈窈很快改口,“算了,太麻烦。”
    “怎、怎么会麻烦......”
    她按住他的手,看着他涣散瞳孔倒映的刀影,诡异地笑了,“因为?脱衣服比洗身体简单。”
    夜愈深,挡风玻璃的雨刮左右移动,从里透出的笔画逐渐清晰,那是用鲜血书写的两个字——
    色欲。
    “cut!”
    陈窈和男演员同?时从驾驶位出来,她神色淡定,而他似乎被什么吓到满头大汗。
    今天是《七缺一》开机第三场,七宗罪最轻的罪行,色欲。
    男演员扮演在逃强.奸犯,陈窈在路灯监控失修的雨天守株待兔,将他杀害分尸。从此正式开启连环犯罪生涯。
    各自助理上前询问,秦倩为?陈窈裹上毛巾,“冷不冷?”
    她摇头,走了两步,看着休息区的岳山。
    上次调教?结束,江归一把他俩从南楚接到凉川。岳山保持原职,作为?管家?的秦倩成?为?助理。据说她消失的两年,两人在榆宁不工作照样领的以前的工资。
    这时边叙走上前,用卷成?棍的剧本拍掌心,称赞道:“那笑好带劲,屏幕外看着都汗毛直立。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这段时间报了培训班,对比以前女?鬼时的演技,简直突飞猛进!”
    “我以前演技很差?”
    从金秋的事到宝格丽晚宴的报道,边叙已明?白陈窈非池中物?,背后之人的财力逆天,普通人难以争夺,他只能?作为?朋友守护。
    多看几眼陈窈就被秦倩不动声色的目光警告,边叙抓了下头发,“不是,主要你以前演女?鬼只会嘻嘻嘻地笑。”
    “......”
    “今天吃什么?”
    正说着,其他工作人员和艺人也向她围拢,颇有巴结之意?。
    这事全然是那几位男人惹的祸,尤其财大气?粗的江归一。
    仅仅开机当天,陈窈的应援活动比一线明?星更壮观,宣传立牌包围整个影视基地,入场红红火火的玫瑰铺满道路,南派醒狮队带领关公红狮与刘备黄狮从头舞到尾,九九八十一道礼炮齐鸣。
    之后进入拍摄,餐车无间断。一个小型电影剧组制片、美术、导演上百人,咖啡奶茶,午饭、水果全部包揽,着实?豪气?。
    陈窈听着众人的阿谀奉承或暗中摸底。娱乐圈水深,无论性别,抢金主的例子比比皆是。她乐意?通消息,问题是,他们若知道江归一那几人的身份,倒霉的是他们自己。
    秦倩周旋几番,陈窈成?功摆脱,回到休息位置换便?服,新手机响了,她摁掉起身去厕所反拨号码,是何?商岐。
    她明?白江归一可动严云朝,但动何?商岐只会玉石俱焚。所以假结婚这条路完全可行。
    谁想何?商岐第一句话,“你知道江归一最近倒大霉吗?”
    “什么?”
    “他俩具体过结我不清楚,上次江归一从阿朝手里讹了块地,这事儿挺不地道,他应该从别的方面补偿阿朝恩怨才?算了结,但这几天我听说阿朝通知下面的人逮着gallop在凉川的产业查黄.赌.毒,账务......”
    陈窈摩挲指甲,“嗯,那他有没有事?”
    “怎么,你关心他啊?”
    “好奇而已。”
    “这是令我最惊讶的。”严云朝说:“别的就算了,娱乐产业多少沾点情?色,gallop居然真
    的干干净净。”
    按理江之贤的洗白不囊括这范围,她琢磨不出所以然,岔开话题,“你就和我说这些??假结婚的计划有眉目了?”
    “自然有。”他得意?地说:“我想了个法子,可以让以后谁也动不了你。”
    她挑眉,“包括你?”
    “你这女?人,我好歹马上算你名义上的丈夫——”
    “包括你?”陈窈打断道。
    “......对,包括我。没有任何?身份比这更适合你,并且有它开路我家?老爷子必然接受。”何?商岐叹息,“可我不太想行这招棋……”
    “为?什么?”
    “有了这牛逼轰轰的身份,如果?你不愿意?,我就更抓不住你了,陈小姐。”他暧昧地说。
    她笑,“你表现得更好点,我可以考虑。不过,你勾起我的好奇心,是不是该负责?”
    何?商岐哈哈大笑,压低声音娓娓道来。沉默须臾,陈窈说:“我可能?不行。”
    “为?什么?”
    她不再回答,挂掉电话从卫生间出去,凝视坐在门口沙发的男人。
    岳山、江归一,可能?再加上江颂竹。
    这世界只有他们三人知道她的秘密。
    她杀了陈泊序的秘密。
    .
    三十分钟后迎来饭点。片场准时依次驶来七辆应援餐车。前四辆来自江颂竹、何?商岐,喷绘写着“剧组拍摄顺利,钟幼辛苦啦!”“《七缺一》拍摄顺利,钟幼买单”等。
    而最后三辆餐车,刷漆少女?心的粉色,车厢四面的led高清屏幕,却播放陈窈女?鬼扮相的剪辑,各种腐烂血腥的恶心场面。
    前两次只有车厢侧面,今天增加前后两面,同?时播放简直影响食欲。
    陈窈走近餐车,随手拿起杯果?汁浅啜了口,“这四面屏幕在马路上也这样播放?”
    秦倩表情?难以言喻,“是。”
    陈窈掏手机搜索钟幼,词条热度果?然上升了,她低骂:“王八蛋。”
    “嗯,骂得挺好听。”
    “......”
    陈窈偏头一瞅。
    男人侧身慵懒地依靠餐车,身高腿长,一身黑鸦色,看不出牌子的廓形风衣,长发随意?束脑后,高挺的鼻梁架副墨镜,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
    远看和人形立牌没区别。
    她正想说话,视线往下,定格于他脚边两条一模一样,身着西?装、肌肉发达、站姿笔挺又傲娇的杜宾犬。
    “......”
    秦倩岳山颔首道:“二爷。”
    两人目光不约而同?瞟向两条人模狗样的狗。
    身为?江归一左膀右臂的双胞胎因对陈窈不敬被罚去东南亚做苦力了。
    陈窈也想到这茬。
    以江归一的脑回路,以杜宾犬代替双胞胎不是不可能?。
    “汪汪!汪汪!”
    两条狗呲着獠牙狂吠。
    江归一手掌翻转,往后拽,只听见嗷呜一声,狗前蹄乱踢差点被勒死?,他厉声警告:“闭嘴,这是你们妈。”
    “?”
    谁他妈要做狗的妈!
    陈窈注视江归一,面对他的心情?越来越复杂,杀意?比逃离更让人迫不及待,尤其经历上次调教?,日渐浓烈。
    她偏头,态度冷漠,”你来做什么?”
    江归一往前跨半步,搂住她肩膀,漫不经心地说:“有的女?人无情?无义,不探班见不到。”
    他弯腰,墨镜上推,附她耳边低语,“幺幺,我很想你。”
    “......”
    陈窈敢发誓,江归一是她见过最棘手的人。她默默转身,心不在焉地打开盒水果?拼盘,从木桶抽了根塑料叉,看也不看戳了块水果?送进嘴巴。
    “陈窈!”
    “陈小姐!”
    岳山秦倩惊呼,陈窈迷茫回头,男人手伸到嘴边,只说了一个字,“吐。”
    她嚼两下,意?识到不对劲,这是菠萝的味道。
    江归一把狗绳交给秦倩,卡住陈窈下颌往上抬,修长有力的两指熟稔地抻开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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