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番外二
    周王妃在京里是个特殊的存在。
    她的特殊不仅仅在于她的出身,好的出奇的运气,还有她身为皇子妃却不必恪守皇室规矩困守后院的自由生活。
    旁人尚且不论,她的妯娌太子妃娘娘就羡慕不已。
    周王当初大胜而归,不知道京中多少高门暗中考量自家女儿嫁进周王府做妃的可能性,为此不惜频繁往太医院跑,就为了打听周王的伤情。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周王有可能此生都要困于轮椅之上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倒有不少高官显贵歇了攀附的念头。
    ——一个永远站不起来,从此远离朝堂政事与权势的皇子,哪怕战功彪炳,也不能为妻族带来多少在官场上显而易见的好处。
    这些人都实际得很,家中千娇万宠养大的闺女,当然不能浪费在无用的皇子身上。
    也有那些势弱的小家族觉得舍弃一个女儿攀附上皇室也是值得的,也曾上窜下跳找门路,可惜连周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遑论见周王一面。
    后来,周王销声匿迹了好几个月,皇帝陛下忽然一纸降下一纸赐婚诏书,传旨的天使前脚离京,京中后脚就炸了锅,无数人互相打探:「柏氏是哪个?」
    不怪他们消息闭塞,实在是此前周王要娶妃的消息丁点未曾透露过。
    为此京里姓柏的官员都被众人扒拉完毕,无论官职大小,都被上司同僚明里暗里打探过消息。
    等到周王大婚之后,周王妃的底细才渐渐传了出来。
    出身江苏漕帮,上不得台面的粗野女子,走一趟漕运就钓了个金龟婿,运气好的让人无话可说。
    彼时周王双腿复原,偶尔出现在早朝之上,大约与周王妃新婚燕尔,英姿勃发的儿郎站在武官之首,连被边关风霜吹的冷硬的面孔都流淌出了江南山水的温软之色,气色好到令人侧目。
    这时候江南盐道漕运尽握周王手中,不知道多少高官权贵悔断了肠子,错失良婿。
    漕运自不必说,盐道却素来是肥差,但凡与盐道沾点边的官职,无不是京中各路人马打破了头都要抢的美差。
    要不怎么说皇帝陛下心疼周王多年边关寒苦,有心慰劳呢?连盐漕总督都让他担了,皇子除了封地,还兼职封疆大吏,已是除太子殿下之外,京里最炙手可热的皇子了。
    若非周王与太子一母同胞,素来亲和,朝中重臣还不定怎么想呢。
    周王婚后再次出现在朝堂之上,连带著周王府也成了京里最热门的府邸,大家都等著周王婚后在王府的初次宴客,名目都替这位爷想好了:赏菊宴。
    听说陛下赐了周王府若干盆稀世名菊,值得开宴请客,大赏一回。
    可惜左等右等,这夫妻俩却收拾包袱款款下江南了。
    众人:……
    后来数年,周王妃陆续亮相皇室大宴,有时候是中秋宴,有时候是新年大宴……未必每年都会出席,但偶尔出席一次,总让人印象深刻,概因这位王妃的礼仪实在不太过关,与太子妃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过关就算了,她本人似乎从来不在意是否丢了周王的脸面,而周王似乎也不太在意自家王妃的礼仪问题,约摸能糊弄过去就完事了。
    实在糊弄不过去,他便挺身而出为周王妃解围,就连皇后娘娘都无可奈何。
    她跟自己的心腹宫人说:「总不能让我做个恶婆婆吧?」
    也不是没指派过宫中通礼仪的嬷嬷去周王府教导周王妃礼仪,除了大婚那次得以顺利教导准王妃礼仪,此后连周王妃的面儿都没见到,就被周王给打发回宫了。
    皇后娘娘见到儿子念叨几句,周王便厚著脸皮说:「十七从小在宫外长大,再说长年不在京里,就算是当时学过,回头也忘了,何必费那功夫。」
    「不如派俩嬷嬷跟著你们去江南,也好时时耳提面命,好让周王妃熟习宫里的礼仪,省得回头再被人笑话?」
    周王顿时如临大敌:「不必劳烦母后身边的人,十七久在江南,一年也见不得母后几面,您若是觉得她丢脸,儿臣就让她少进宫几趟。」
    正好柏十七最不耐烦进宫请安,每次都抱怨自己格格不入,就好像把狗尾巴草强行栽进了御花园,非要充什么姹紫嫣红的名品。
    周王生怕媳妇儿再抱怨下去,进而会引发「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难以幸福的谬论」,通常都是用另外一种方式堵住她的嘴巴,以缱绻的方式强行终止她的抱怨。
    旁观了数次周王为周王妃开脱的太子妃羡慕不已——周王妃也太好命了!
    皇后娘娘贤名在外,与太子妃婆媳关系融洽,唯独见到周王妃,老觉得她浑身都是毛病,开口就能把人噎回去,不说憋著自己难受,说了怕周王难受,又要跳出来为儿媳妇辩驳,到最后她更不痛快。
    至于儿媳妇的感受,则不在她的考虑之列。
    天长日久,皇后娘娘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每年有限的见面时间之内,尽量缩短与周王妃寒暄的时间。
    她与太子妃还可闲话宫中琐事,琴棋书画,小皇孙们的教育问题,皇室宗亲,碰上周王妃只有尬聊,通常不足一盏茶的功夫就能把天聊死,然后……恨不得把小儿媳妇轰出去。
    譬如今年的见面,就再次陷入了往年的死循环。
    周王带著王妃与孩子们进宫请安,难得他们要在京里长住几个月,皇后娘娘也分外开心能见到小儿子与双胞胎,故而周王一家子进宫来请安,她还是很高兴的。
    高兴之下,难免会问及周王在两淮的生活。
    「我瞧著皇儿好像比往年瘦了不少,可是两淮公事繁忙,休息不好?」
    周王妃柏十七实话实话:「来京之前,儿臣也忙著帮里的事情,有段日子与殿下没见面了。」他休息的好不好,还真不知道。
    每年押送漕粮入京之前,都是漕帮最忙乱的日子,她自己也忙的脚不沾地,俩孩子都是苏氏在照管,连孩子们都是上了漕船才见到,哪有空去管周王休息的好不好?
    ——职业女性的辛苦,皇后娘娘并不了解。
    饶是皇后娘娘涵养功夫好,心里也极不痛快,目光往儿子面上扫了一眼,发现赵无咎端坐如钟,面色寻常,并无丝毫不满,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她的两条眉头就不由的皱了起来。
    「那平日由谁照料皇儿的衣食?」
    此话隐隐含著谴责之意。
    做人妻子除了要为夫家绵延子嗣,更要悉心照料丈夫的饮食起居,周王妃倒好,连周王的面儿都见不著,谈何照料?!
    周王妃到底是乡野出身,连皇后娘娘话里的谴责之意都听不出来,还回答的一板一眼:「殿下的衣食都有府里仆从照料,想来他们也不敢偷懒懈怠,母后放心。」
    皇后娘娘:本宫没法放心!
    她心爱的小儿子自十几岁离开京城,本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却驻守边关,吃尽了苦头,原以为成婚之后能过几天好日子,没想到娶了个不著调的儿媳妇。
    皇后娘娘心里苦哇!
    偏偏儿子不理解她的一片慈母心肠,还替儿媳妇开脱:「母后不必担心,儿子在边关十年,身边之事自己就能料理,倒不必非要王妃跟著。」倒愈发显的她这个婆婆里外不是人了。
    皇后娘娘的眼圈当时就红了。
    周王与周王妃这对冤家面面相觑,还不明白哪里惹的皇后娘娘不开心了。
    柏十七是真不懂。
    她从小到大,都不是柏震霆夫妇的贴心小棉袄,而是个闯祸精,不被老爹拿著棍子揍就已经算是懂事了,难道还指望她能了解后院女人的曲折心肠?
    柏十七很无辜,讷讷:「我……我没说什么呀。」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且周王身边仆从环绕,又不是三岁的小奶娃,不懂饥寒,非要她亦步亦趋跟著?
    更何况,就算是她家的两只团子,日常都是奶妈跟苏氏在照料,她颇像后世社会里的社畜爸爸,每日忙完帮内之事,回家逗逗吃饱喝足洗的干干净净的孩子,带著他们玩一会儿,联络联络亲子感情,等到睡觉的时候自然有奶娘抱走,免得影响柏帮主休息。
    柏十七实在不明白皇后娘娘伤心的点在哪里。
    周王就更不明白了。
    还是太子妃善解人意,当即假意埋怨周王夫妇,实则安慰皇后:「母后这是心疼皇弟,弟妹都已经成婚这么多年,怎么还是没学会照料皇弟日常起居?」
    她心里的羡慕都快满溢了出来。
    身为太子妃,不但要照料太子的饮食起居,还得照料太子那帮嫔妾、以及嫔妾与太子生的儿女,表面地位尊崇,展望未来前途风光无限,实则内里甘苦,唯有自知。
    与太子一母同胞的周王却大为不同,婚前只懂征战杀伐,无心风月,婚后却与周王妃举案齐眉,鹣鲽情深,听说身边连个侍候的妾室通房都无,更何况侧妃之流。
    柏十七:「……」以夫为天的家庭主妇与职业女性的思维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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