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热闹的人还没散去,三五成群围在一起问白家老太婆骂什么,知道内情的人说是看见叶芸的裙子被人弄坏了,好大一条口子。
    正在议论,又见白家门开了,白闻赋和叶芸前后脚走了出来,一路走到楼下,白闻赋骑上车,叶芸坐在车后,两人在众人的目送下逐渐远去。
    ......
    叶芸不知道白闻赋要带她去哪,只感觉他骑了很远,一路上都在赶时间,速度很快。好几个路口她差点扶不稳,白闻赋偏头对她说:“扶着我。”
    叶芸本来还在犹豫,但随着颠簸的道路,她还是抬起手扶在白闻赋腰侧。他每骑一下,腰腹的肌肉便跟着微微拉扯,坚硬紧绷的触感让叶芸指尖发烫。
    白闻赋为了抄近道,从土路拐过去,道路崎岖不平,车轮突然掉进坑里,颠得叶芸弹了起来,本能搂紧白闻赋的腰。
    白闻赋低头看向抱着他的细嫩胳膊,在她缩回去时,握住她的手。他右手扶着龙头,左手将她两只手包裹住,宽厚的手掌带着异样的电流,叶芸无措地叫了声:“大哥......”
    白闻赋轻轻捏了下她的手背,似在安抚,而后松开。
    他们停在百货商场门前,白闻赋赶在商场关门前带叶芸走了进去。他径直领着叶芸走到女装柜台,对叶芸说:“你先挑,我去拿布票,很快回来。”
    叶芸整个人还是蒙的,眼前这么多高档成衣是她活到这么大都没见过的景象。尽管她在裁缝店工作,平时能接触到不少面料,但也绝无机会看见这么多涤棉、涤丝、涤羊毛的衣裳,此外还有她没接触过的牛津纺、丝绸、绒布格。这些款式新颖,面料高档的成衣穿在模特身上,构成了一幅令叶芸大开眼界的画面。
    她满怀忐忑地走进店中,售货员很热情地接待她,给她介绍时下流行的款式。那些从前在杂志上见到过的样式如此真实地出现在眼前,叶芸难掩激动,却又要装作淡定的样子。
    她根本忘了白闻赋是让她来挑选衣裳的,也忘了她最喜欢的裙子才被人弄坏了。只一心沉浸在这些珍贵的面料和款式里,无法自拔。
    叶芸停在一件真丝裙前,她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在此之前的确良面料对她来说已经很宝贝了,直到摸了这件真丝裙,轻薄充盈的手感让她拿起就不舍得放下了。显然,比起的确良,真丝面料更加糯滑,透气性也更佳,这柔软细腻的触感让叶芸眼里溢出欢喜。
    售货员对她说:“这面料是蚕丝制成的,每年只能采集一次,产量稀缺,也只有我们这里才能买到这真丝的裙子,很多明星也在穿。”
    “试试看。”白闻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叶芸回过身去,售货员眉开眼笑地将裙子拿下来带叶芸去试衣。
    叶芸从帘子后面走出来的刹那,整个人好似在发光,高级的质感缀在身上,简约的设计贴合着叶芸玲珑的身形,时髦优雅又不会过分张扬,美得不像话。
    白闻赋直直地看着她,眸底渐深,开了口:“穿着走吧。”
    直到白闻赋掏出钱时,叶芸才知道身上这件真丝裙竟要一百多,那难以言喻的喜欢瞬间就成了负担。
    走出百货商场,叶芸绷着脸,一副严肃相。
    白闻赋跨上车看她:“都穿了新裙子,还不高兴啊?”
    叶芸走到他面前,神态认真:“我不能总让你给我花钱。”
    白闻赋双手搭在把手上,谑笑:“不想让我,那想让哪个男人?”
    叶芸嘀咕着:“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也没问我要不要就买了,这一件裙子都够做多少衣裳了。”
    白闻赋对她招了招手,叶芸倾下身,他目光炽热地锁住她:“你上次不是气我给苏红付了旗袍钱吗,我总得给你买件更贵的,要不然......你哪天想起来又跟我生气呢?”
    叶芸直起身否认道:“我才没那么小心眼。”
    白闻赋笑着说:“上来,我们去找点吃的。”
    叶芸还没大晚上的来城中逛过,原来城中的晚上也这么热闹,大家吃过饭依然会去街上。
    玗华路彩旗飘飘,烟熏火燎,街上是穿着喇叭裤、蝙蝠衫、连衣裙的年轻男女,饶是这样,叶芸这身真丝裙仍然引得不少人回头。
    街边上许多摊贩卖吃的,除此之外,还有卖古玩、印章、碗碟、香炉、烟袋。叶芸看见什么都想吃,奈何胃口小,吃不下那么多东西,白闻赋还是买来给她尝鲜,吃不完,他就帮她拿着。
    叶芸在一个书摊前买了好几本书,是她寻常找不到的,这里不仅种类多,价格也便宜,她抱着书心满意足。
    白闻赋赶了一路,又逛了这么久,右腿已是隐隐作痛,为了不让叶芸扫兴,他接过书带她去路边的音乐茶座歇息。
    茶座5元一位买票进入,想选好点的位置还得加钱。白闻赋买下了窗边的绝佳位置,那里既可以看见夜市充满烟火气息的街景,又能听见茶座里的人唱歌。
    茶水上来后,叶芸喝了半杯下肚。白闻赋见她终于不板着小脸了,眼里挂上了笑意。
    音乐茶座里有个很小型的舞台,一位女歌手唱着婉转动听的情歌,是首叶芸没听过的流行歌曲。她跟着音乐脚上打着节拍,享受这轻松而愉悦的夜晚。
    街尾传来击鼓声,许多人都站起身张望,叶芸也跟着起身探出头。几男几女穿着古时的粗布衣服,腰上挂着腰鼓,有节奏地朝这而来,似乎在举办什么活动。
    她的头顶笼罩下身影,叶芸转过身,白闻赋漆黑的眸子带着灼人的温度,映着窗外的流光溢彩,蚀骨销魂。
    叶芸一阵兵荒马乱,身子向后仰去,她没意识到这样有多危险,半个身子都要落在窗户外。
    白闻赋一把捞过她的腰,将她拽进怀里,她的脑袋埋进紧实而温热的胸膛。柔情的音乐和激昂的鼓声揉碎在一起。
    加速的心跳,紊乱的呼吸,人潮晃动,惝恍迷离。
    他弯下腰,唇瓣似有若无地划过她耳畔,低声对她说:“我比你大许多,过去也不太清白,还落一身伤。你要是能接受,愿意跟我,我会真心待你......”
    第23章
    叶芸最终没有回应,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根本没想到白闻赋会对她说这番话,太过突然, 难以招架。她只能听见他强劲有力的心跳, 陷进他宽厚的怀里,人好似融化了,动弹不得。
    白闻赋没等来她的答复,也没松开她。娇小的体格, 柔软的身躯,真实地搂在怀里,他同样乱了呼吸, 抬手轻轻抚着她的背, 担心太过唐突吓着她。直到鼓声远去,歌声终结。
    明明喝的是茶, 叶芸却品出了酒的味道,要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从音乐茶庄出来, 她的状态跟醉了一样,大脑晕晕乎乎,脸颊一直在发烫,心口像被浪潮一波波地攻陷, 压不下去。
    白闻赋将书和一些吃的放在后座,捆绑固定牢。他在做这些的时候叶芸的心情七上八落的, 根本没注意。
    等白闻赋跨上车后, 叶芸才心猿意马地走到车后, 刚准备坐上去, 愣了下:“你怎么放这么多东西?”
    “这些不是你买的宝贝吗?”
    “是我买的,可是......我坐哪?”
    白闻赋抬起胳膊, 让出横杠的位置。叶芸嘴唇微启,这下不仅脸颊,连脖子都蔓延上嫣红。
    见她难为情,白闻赋挑了眉梢:“你不会是想走回去吧?”
    叶芸闷声走到车子前,背过身踮起脚想坐上去,却坐不稳当,想找地方扶,面前只有白闻赋。他倒是一动不动,双腿稳妥地撑在地上,就这么看着她。叶芸抬起手,又不好意思触碰他,尴尬得快要碎掉了。
    白闻赋嘴角轻提,伸手将她抱了上来。叶芸坐稳后紧紧抓住扶手中间,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头顶是温热的气息,她不敢回头看。
    坐前面和坐后面的感觉截然不同,坐后面还能稳住身子,侧坐在前面才是心悬着。
    随着车轮滚动,白闻赋握住把手,自然而然将她圈在臂弯里。前一刻还觉得自己随时会掉下去,这会又被无形的安全感包围着,这种既刺激又安心的感觉,让叶芸体会到为什么孩子们都喜欢坐在前面了。
    回去的时候不赶时间,加之发力基本交给了左腿,白闻赋就骑的比较慢了。叶芸一开始还因为坐在前面视野好而兴奋,没一会在车子的摇摇晃晃下困意来袭,脑袋不知不觉耷拉下去,同上次一样,没能坚持到家。
    不同的是,这一次白闻赋没叫醒她,而是将她揽进怀里,让她靠在他身上睡。
    叶芸并没有完全睡着,事实上,在被白闻赋抱过去时,她就醒了大半,颤动的睫毛,无处安放的手都暴露了她的紧张不安。或许是靠在他胸前太踏实,也或许是他身上的温度抵御了夜的凉,后来叶芸真就这样缩在他怀里睡着了。
    ......
    第二天一早筒子楼里就有传言,有人说昨天半夜见到白家老大带叶芸回来了,还说叶芸回来时穿的衣裳跟走时不一样,那衣裳泛着珍珠光泽,一看就名贵得很。
    大家当笑话听,什么衣裳能发出珍珠光,这不是胡说嘛。
    叶芸穿着真丝盘扣连衣裙踏出家门,那些还在说笑的人登时止住了声。
    这件真丝裙侧面捏褶,腰线上提,把人衬得修长高雅。浅绿的底色、垂坠的料子,行走间碧波荡漾,尽显柔情。叶芸将长发挽了起来,露出纤细的脖颈。她来城里这一年多,不需要做繁重的农活,也不需要风吹日晒,再加上平日里油水足,养得愈发白皙水灵,这件裙上身便有了碧玉妆成,摇曳生辉的视觉魅力,自然是看呆了一众人等。
    再想起早上那人说叶芸穿回一件能发珍珠光的衣裳,如此看来这布料的确泛着潋滟的光泽感,又薄如蝉翼,别说男人看了挪不开眼,连女人看了都眼馋她这身裙子。
    也有时髦点的女人认出这是真丝的面料,只是大家都没穿过。不少人家里布票浪费了都不一定凑出钱去买布,谁又舍得买这么贵的裙子。
    叶芸成了这座筒子楼里第一个穿上真丝裙的女人,着实羡煞旁人。
    她的身影刚走远,住白家楼上的方姨就靠在走廊边上,提着声音冷笑道:“也不知道是谁看不得人家穿得好,故意搞破坏,这下就有意思了,前脚毁了人家裙子,白家老大后脚就给她买了更贵的,谁比谁有钱,谁又是竹篮打水。要我说啊,你们这些人小心思还是收一收,白家老大不是放过话了嘛,下次就不单是见血了,还真有不怕死的。”
    大家抬头望了望方丽珍,不知道她这一大早是不是又背着她家男人喝了酒,说起话来一点都不顾忌。
    黄大婶多了句嘴:“白家老大不是没工作吗?哪来的钱?”
    小六子歪头挖着耳朵:“我听市里的朋友说,他跟人在外面做大买卖,也不知道真假,不过这么看肯定是挣到钱了。”
    有人把目光投向吕家,吕萍垂着眼没什么表情,吕妈脸一黑,嘴里不知道骂了句什么回了家。
    ......
    叶芸刚到裁缝店,张裁缝的眼睛就盯在她身上来回打量,又把她叫跟前来摸了摸这真丝的料子,问她:“白家老大给你买的?”
    张裁缝这冷不丁的语气好像道出了什么违反伦理常纲的关系,吓得叶芸赶忙否认:“不是的。”
    她红着脸,心虚的缘故声音说得很小,说完就背过去,眼神闪躲。
    谁料张裁缝接着说:“那是这个人吗?”
    叶芸闻声又转过头来,张裁缝拿了包柿饼递给她。叶芸惊诧道:“这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昨个傍晚,你走后这人来的。”
    叶芸把柿饼放一边,忙问:“他还说了什么吗?”
    “我问他找你什么事,他没说有事,就说刚下班过来送点吃的给你。”
    叶芸那颗悬着的心又落了下来。
    这一整天,她做事都有点心不在焉。白闻赋昨晚说的话犹在耳畔,他那么一个深沉冷峻的人,平常待人疏淡居多,却抱着她说出这样一番情话,叶芸只要想起,脸颊就滚烫,很不真实。
    如果白闻赋是旁人,不是闻斌大哥,或许她还可以大着胆子改变现状。然而眼下的情况,她根本不敢去想,要是答应他,将要面对怎样的生活。
    况且,这事总得跟家里人提前说一下,否则传回村子里,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也怕连累父母和弟妹被人说闲话,特别两个妹妹还未嫁人。如此想来,叶芸便一筹莫展。
    下午的时候她提着柿饼回去,又给佟明芳瞧见了,这回佟明芳留了个心眼子,跑去供销社打听最近谁来买过柿饼。
    这家供销社,附近二尾巷的居民都会来买东西。尽管平时大家见着面不一定说话,但都知道是谁家的人。叶芸模样好,见到她的人都能一眼认出来。这天下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这巷里巷尾,尖嘴薄舌、搬弄是非的大有人在。
    佟明芳不打听还好,这一打听才知道叶芸常往这跑,而且有阵子了。有人说年前就看见过她三不五时过来,每次来都是找那个小马,两人还躲着人说话,一看就不正常。
    另外,佟明芳今天过来还碰见了一个人,闻斌那个同事,彭亮的妈妈。彭母瞧见佟明芳主动来跟她说话,说是她儿子彭亮没死。
    佟明芳听了吓一跳,问她怎么回事。她说上个月单位领导到她家里,告诉了她这个喜讯,彭亮救过来了,虽然具体是什么情况她也不知道,但据说,等彭亮身体养好些,手续办好就能回家了。
    佟明芳忙问彭母他们家闻斌呢?彭母遗憾地说,领导来她家的时候提了一嘴,说是闻斌在当地火化了。
    佟明芳深受打击,本以为彭亮的消息能给她带来一丝希望,却是空欢喜一场。
    回家的路上,佟明芳气不打一出来,想到闻斌死后,叶芸跟外面男人勾搭,越想越感觉是替别人做了嫁衣。
    好巧不巧,快到楼下的时候,碰见白闻赋骑个车回来,她走多远就对他招手。
    白闻赋掉了个弯骑到佟明芳面前,扫了她一眼:“你又跟谁吵架了?”
    佟明芳这会气得口干舌燥,又怕被旁人听笑话,凑近白闻赋压着嗓子,问他:“你有没有跟叶芸提那事?”
    白闻赋轻叹,佟明芳捏住他的胳膊,手劲贼大,咬牙切齿道:“你回答妈,到底提没提?”
    白闻赋瞥了眼被她捏红的手臂,无奈道:“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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