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好几个月,训练与各种实战,让我们成为熟稔的除梦师了,但梦对我们来说仍然是个麻烦。
    今天又做梦了。
    当上除梦师之后,梦几乎没有停过。
    我们这次没有进入别人的恶梦里,而是意外进入一个很优美的梦中。
    风景很美,就像画。就像梵谷的《星夜》一样,但扭曲的笔画透露出来的不是混乱与癲狂的云朵与星空,而是一种甜甜的气味与一片片色彩斑斕的云朵。整个世界就像是被气化的棉花糖环绕,只剩下浪漫与美丽,就像是另一个平行时空。
    这几个月紧凑的生活与训练像是在这里暂时划下了中止键,让人可以好好放松。
    小佳微笑地说,我们一直待在这个梦里吧!
    我回了:开开玩笑就好。但其实,我时不时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而这次,我更加的动摇,要不是我还保有一丝理智,不然我早沉沦了。
    会不会,除梦师传承的困难,不是瓦瑞拉因为所说的难以解梦,而是因为梦里的世界,往往比现实还要令人嚮往呢?我如此想着,感到不寒而慄。沉沦在梦里的世界,逃避现实,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瓦瑞拉在训练的时候只有交代「原则一」,却完全没有说后果如何。
    不知是刻意语带保留之,还是真的不知道。我时常怀疑这件事,但小佳完全没有起疑过。我时不时会提起这件事,但她都会回:不可能吧?怎么可能?
    小佳与我不同,eq高、iq也高,擅长解开他人梦的规则与逃离的方法,不过她对于他人的戒备心太弱,所以在生活上常常吃亏。要不是有我在,她早就不知道被骗到哪里去了。
    「梦梦!」
    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出事,或许有些除梦师也会带有恶意去攻击他人。大部分除梦师都会带有特殊能力,其中有些不明显,就连除梦师自己都不知道,就会误以为自己没有能力。而那些能够运用自己能力的除梦师,就有可能会为了满足私慾或者滥用能力来伤害他人。
    「梦梦!」
    像我与小佳的能力就是「梦境联同」,可以跑到彼此的梦境,也可以一起出任务。一起出任务的好处除了可以互相帮助之外,如果其中一人沉溺在梦境,或者是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时,另一个人就可以在梦境之中提醒他,把他拉出来。
    瓦瑞拉说,我们的能力看似不特别,但实际上是最有潜力,也最安全、最有实用性的能力。
    「梦梦!你疯了吗!」
    我忽然被拉出梦境,惊醒。
    我发现我在我的房间之中,被小佳挖了起来。
    「怎么了?」我一脸茫然迷糊地说。
    「怎么了?还敢说怎么了!你要不要算算你在梦里待了多久?不要命了是吧?」小佳面红耳赤,丢失了平时的悠然自若,急冲冲地喊,似乎真的被气到了:「我听说你迟到,电话怎么打都打不通,我才跑到你家,用你藏的钥匙开门。」
    「你不是跟我一起在刚刚的梦中吗?」我打着哈欠,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她退了一步,很明显被吓到了,脸上露出一股寒意:「……那个……那个人……不是我。」
    此刻我才意识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那、那,刚刚是发生什么事了?我入侵到你熟人的梦境吗?」
    「你……先说说看刚刚那个梦的发生什么事情吧。」小佳说。
    我详述了那个梦的细节,梦有多美,小佳有多真实,只见小佳冷静地回:「……我不知道,我不记得有这样的人,我也不记得有这样的地点或场景。」
    「该不会是其他除梦师的攻击?」我起了戒备。
    小佳说:「怎么可能,不要想太多,有能攻击他人,而且还会攻击他人的除梦师少之又少好吗?」
    「……好吧。」我将信将疑,对此保留怀疑态度。
    我们一起出了门。我俩学校与科系都不一样,她没课,所以直接去图书馆读书,而我赶上了第四节课,在枯燥的课业中耗了五十分鐘。餐饮专业英语,近一半我都听不懂,要不是因为这是必修大刀,不然我早就放推,让它自生自灭了。要知道,在所有笔试项目中,我的英文成绩可是垫底,活活拉低我的排名好几位,差点到不了这所(还算ok但还是烂学店的)学校。
    中午在学餐吃了顿饭,下午继续上课,晚上被抓去某个地下乐团练团。
    自从在音乐祭大闹一场过后,虽然地下乐团间对我的表演褒贬不一,但好说歹说我也算是有实力,开始变成乐团之间的雇佣兵,动不动就被卢到其他乐团之中。只幸好有酬劳,不然我根本懒得去。今天用的是小黑,因为小粉碎在台上,而小佳送的小白我平时绝对不会碰,因为太贵了,除了会保养,偶尔试试音之外,基本上只是摆饰。
    回到家,清点这一天:梦、上课、午餐、上课、乐团佣兵任务。明天还有考试,这期中作业周末截止。考试应该可以勉强及格,作业六日可以刚好解决,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入睡吧,今天差不多了。
    今天真是够呛的一天。
    躺到床上,盖上棉被,依依稀稀进入梦中。
    ……等等,梦中?我闪了个神,如此想着。
    今天已经够呛了,半夜还要除梦?太过劳了吧?
    我定睛一看,发现这次的梦像是一个迷宫一样,规则很乱、层数很多。按照小佳的话来说,就是「在命悬一线之中解题」,但按照我的话来说的话,就是:干你娘的麻烦死了。
    我想要早点脱离脱离他人的梦,但应该不太可能,解梦都需要一段时间,还需要判查梦的规律。这通常是小佳擅长的,我完全做不好。看来不管怎样,我至少都要等到她来,我才有可能脱离梦境。
    这次的梦境是一个花园迷宫,迷宫是用树丛与厚实的泥土构成。树丛看得出来有被维护过,光照与水分也很合适,树丛十分精美。
    我召唤出我的贝斯,消耗不少的「运」,将大量可以扭曲梦境与现实的梦蝶灌入其中,一把高举过头,狠狠一敲。
    碰!
    贝斯亮出粉色的光芒碎开了,暂时消失,但迷宫墙丝纹不动。
    「这东西到底多硬啊?」我抓了抓头。
    将梦蝶灌入脚下,腾空而起,计画飞越树墙。
    砰!
    这次弹了回来,迷宫墙上彷彿又有一道空气墙,阻挡我前进。
    我摀了摀头,直接用头撞上空气墙,不得不说,真的很痛。
    往后一看,是一组台阶,并可以听到潺潺流水声。那是广场上的喷泉。
    原来在迷宫前还有一个广场,可以俯瞰整个迷宫。所以如果我可以的话,我大可以思考并背下怎么走出这个迷宫。但我对自己的记忆力没什么信心,而且我的直觉还能感应得到迷宫后面还有很多层梦境空间。老实说,我觉得这样走下去很不明智,待在这里分析一下情况还比较合理。
    或者是可以等到小佳来,她总是会在紧要关头用头脑救我一把。
    看着迷宫后面的其他梦境空间,我忽感绝望。
    我与小佳进入梦境空间通常都不会在同一个地点,儘管有「梦境联同」,我们顶多只能做到的是在两个梦境之中开闢道路。通常,她可以大概感觉得到我的位置,我也可以大概感觉得到她的位置,我们之间会有一条路可以走。但这次,我几乎感觉不到。就算小佳在这个梦境之中,也八成在这个迷宫之外,在迷宫远远的空间后头。
    我叹了口气,打算认分地破解这个迷宫之际。
    「梦梦!」
    啪!一巴掌袭来,我忽然脱离梦境。
    噢,好痛,好真实,比我今天整天的忙碌和狗屎都还要真实。
    小佳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房间内,随着拍击声收起手掌。
    「干嘛啦!很痛欸。」
    「解梦。」小佳揉了揉手掌说。
    「……是啦,这的确是解梦的一种,强制解除梦境也是解梦的方式。」我说:「但我在梦中连你都没见到,你怎么知道我在梦里面。」
    「因为你已经睡了二十个小时,而你完全没有意识到要脱离。」
    「怎么会?我今天还有去上课跟练团欸?」
    「都是梦。你这次的梦太多层也太错乱,现在也还是梦!你这次甚至时间感与副作用都消失了。」
    「屁勒,今天的课程完全接得上进度,练团的手感也一模一样,怎么会?」
    「有人入侵了,很仔细地观察过你的生活,所以才能做到预判你今天的行程。」小佳冷静地说:「听着,等等跟着我走,我已经知道出口了,走吧。」
    小佳本来有这么沉着,而且警备心这么强吗?通常都应该会慌乱一点吧?我如此纳闷着。但转念一想,说不定是成长了吧?毕竟我们走过多少大风大浪的,应该多多少少还是会有所变化吧?
    穿过了一层又一层的场景,那是我一段又一段的记忆,从我近期的除梦记忆,打工的经验,模糊的上课内容(因为我都没在听),到我国中小的童年时期,看到年幼的小佳与我认识后,形影不离的时刻。
    我们越走越深,越走越往我的过去走去……
    直到我觉得有一丝毛骨悚然。
    我停了下来。
    「我们是要往现实走」我退了一步,朝小佳问:「……对吧?」
    「对啊。」小佳回过头。
    「那为什么我们一直往『过去』前进,这不通常是梦的『深处』吗?」
    「……因为我们要补完你的人生,才能让你完整的意识到这是梦啊。」
    「……是吗?」
    「你相信我的吧?我才刚把你从梦的深处拉出来,你应该相信我吧?」
    是吗?
    我开始怀疑小佳的判断,这是我第一次这样想,以往都是无条件信任的。
    准备继续行动,我们此时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停下!不许动!」
    一把手枪对准我们,我认得那把枪,那把枪是我人生之中唯一碰过的一把手枪,是在美国旅游打靶时唯一碰过的。
    「什么?」我吓了一跳,但我身后的小佳似乎没有。
    而拿着枪的,是另一个小佳。
    「梦梦,不要动,那傢伙是假的!」持枪的小佳说。
    我身后的小佳抽出她的阳伞,说:「别信她,梦梦。」
    「小佳?」
    「别相信她,我刚刚一直跟她缠斗,没想到还是被追上了。快点,我们一起对付她!」我身边的小佳说。
    我顿了一下,全然的错愕,而后惊慌失措。我反应快,但不像小佳一样聪明,对于这种情境根本没辙,我釐了一下顺序,但有釐跟没釐一样。但我还是做了一些尝试,尝试拼凑出一些线索。
    我指着持伞小佳的武器:「你要怎么解释这个?为什么你还需要特地跑去我美国的梦境记忆,去找这把枪?」
    「因为刚刚她变成你的模样,骗走了这把伞。」她双手持枪,晃着枪慌忙地说,深怕我不相信。
    我看向身旁持伞的小佳,沉默,但一脸表示:那你呢?
    「她说谎,这把伞一直都在我身上,不然我要怎么从虚空中抽出它?」
    「因……因为……因为梦境的细节是可以被变造的!」持枪的小佳说:「灵魂武器一直都在她手上,只不过被隐藏了,直到刚刚才被她显形出来。」
    我挑了挑眉毛,两边的说词都有合理的地方,我完全分辨不出来。
    「梦梦,别信她!」两边都这样喊。
    好头痛,但不管怎样,我也抽出自己的武器,跳了开来,摆出架式,做出决断。两个小佳见状,也开始进行衝突。持枪小佳不动,断然往持伞小佳开枪;持伞小佳衝了上前,似乎做好多少会受点伤的觉悟,一手举伞向前突刺,势必要砍上对手致命一刀。
    三枪开火,子弹飞梭,可那伞澎起打开,使得两发弹了开来,另一发则镶了进去。枪枝理当继续开火的,那把枪隻最小的弹匣至少也有七发,但枪枝随着手指的扣动,只发出咖咖咖空虚的声音。
    啊!我当时已经击火了好几发,手麻了才把枪枝放在桌上的,这把枪枝肯定是在击发后才被拿走的。
    「结束了!纳命来吧!」持伞的小佳喊,收伞,缩起,突刺。
    持枪的小佳则看似自暴自弃,投掷出手枪打在持枪小佳的脸上。
    沙尘飞扬,鲜血喷散,手臂断裂,落在地上,无情地宣告战斗的结束。
    可惜的是,那是持伞小佳的手臂,武器也随之掉落。
    是我以贝斯砸下去的,轰下去的瞬间还带有低沉的音色。
    持伞的小佳随着我贝斯的动能摔得远远的,心有不甘地说着:「你怎么……敢动手……?明明……没有任何…..破绽……」说罢就开始慢慢消解。
    我擦开脸上的血跡说:「因为小佳对于这种场面都会感到慌张,不像你一样,充满莫名的自信。」
    「太好了!还是你懂我!」持枪小佳抱了上来。
    「而且小佳不会用赏巴掌的方法叫我醒来的!」我趁着仿冒小佳还没醒来时又撂下这句话。
    「呃……」小佳退了一步,卸下准备抱着我的手。
    「对、对吧?」
    「……」
    随着小佳的沉默,我恍恍忽忽离开梦境醒了过来,看了看窗外,发现天色渐暗,已是下午。小佳躺在床边跟着醒来。看来情况真的很危急,从晚上一路睡到下午。大概十八个小时吧?感觉真的很危险。
    一阵的热感与疼痛缓缓增长,摸了摸脸颊,拿起镜子,发现尽是掌痕。
    「你还真打啊?」我怨叹。
    「嘿嘿。」小佳抓着头说:「紧急状况嘛。」
    我摆出了严肃的脸神,小佳也是如此。
    「欸。」我说。
    「嗯。」
    「刚刚那是什么?」
    「不知道。」小佳说:「而且,瓦瑞拉居然没有介入。」
    「我们被盯上了,对吧。」
    「是。」小佳肯定:「应该是其他有特殊能力除梦师的入侵,以引诱的方式攻击他人。」
    「真不知道我走到尽头会发生什么事……」我不禁感到毛骨悚然:「但他的意图呢?」
    「不知道……但这次真的很危险。」
    但这次就连戒心弱的小佳都同意了,看来真的出了点问题。
    会不会,除梦师传承的困难,是因为梦里的世界,梦境就是一个会吞噬人的世界?还是说,在这些事情的背后,有更大的阴谋呢?
    我想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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