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留后!”
    “拜见留后!”
    城墙上单膝跪了一片,牙兵们兴奋的望着陈玄烈。
    连周岌的几个心腹也跪下了,周岌也站起身,躬身行了个叉手礼。
    城上城下到处都是呼喊声:“拜见留后!”
    人群之中,陈玄濬一直盯着周岌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他身材矮小,没人注意到他。
    “诸位请起,日后便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心心念念的东西到手,陈玄烈反而并没有多激动,权力越大,肩膀上的责任越重。
    朝廷、黄巢、秦宗权、牙兵……各种压力纷至沓来。
    稍有不慎,下场说不定比周岌更惨。
    从今日起,陈玄烈正式加入这场权力游戏之中,没有退路。
    “请留后赐赏!”
    欢声忽然变了味,一道声音响起,其他人顿时换了口风,“请留后赐赏!”
    一双双贪婪的眼睛如同野狼一般扑闪扑闪的。
    陈玄烈心中一寒,这或许就是他们支持自己的原因之一。
    但凡新节度使上位,必有重赏,一百三十多年皆是如此。
    如果有朝一日,有人以更高的价码收买他们,结局会如何?
    好在骁儿军和摧锋都的人没有随大流,戍守在城墙上。
    拔山都一大半都没有动,少数人跟着一起闹腾。
    “赏、每人赏钱三缗!”陈玄烈脸上一团和气,心中却无比肉疼,自己的人马将近五千人,城中牙兵加上土团,一万五千余众。
    每人三缗,就是六万缗钱……
    然而即便如此,牙兵依旧阴阳怪气道:“才三缗,五郎恁地小气,还不如周节帅爽利。”
    “就是,周节帅出手就是十缗,五郎不是外人,八缗,意思意思就行了!”
    牙兵们竟然当众讨价还价起来,每人八缗,就是十六万缗钱……
    这还只是“意思意思”……
    汝州一时片刻绝对拿不出这么多。
    陈玄烈望向周岌,这厮挖了一个大坑,这还当个毛的节度使?
    周岌一脸似笑非笑之色,“五郎,这可怪不得某……”
    这时周庠赶来过来,与牙兵们好说歹说,才将赏钱压到了五缗,他们这才心满意足的散去。
    “许州府库尚有些许钱帛,再向城中商户借些高利贷,差不多够了。”周庠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陈玄烈奇道:“崔安潜留下不少家底,许州也算中原上州,田地肥沃,何以连十万缗钱都拿不出来?”
    周庠解释道:“当初周节帅溵水举兵,为坐稳节度使之位,隔三岔五便有赏赐,牙兵们的胃口都被养刁了,若非黄巢、秦宗权几十万大军压境,生死存亡,这些人未必会支持五郎。”
    这年头风气就是这样。
    泾原兵变,德宗拿不出赏赐,五千泾原军直接杀进长安,赶走皇帝……
    几十年后的后唐,李从珂一路从凤翔卖进了洛阳,每人一百缗,明码标价,一路畅通无阻,夺了兄弟李从厚的皇位。
    不过这买来的皇位没坐几年,就被妹夫石敬瑭联合契丹人赶下台,全家老少登上玄武楼自焚而死。
    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别说一个刚刚上位的留后。
    “属下在城中识得不少富商,借些钱当是不难……”周庠叹了一声。
    “不压下这股歪风邪气,我必死无葬身之地!”
    “五郎好志气。”周岌忽然来了一句,言语中有些幸灾乐祸。
    “许州多事之秋,明日就送足下去汝州。”陈玄烈盯着他,眼不见心不烦,早些送走早些省事。
    牙兵们刚才动不动就拿他要挟,必须防范于未然。
    如果不是看在周庠的面子上,担心影响不好,早就送他上路了。
    从府库中掏出五万缗钱、两千匹布帛,周庠向城中富户借了八九万缗,才勉强凑齐。
    分下去的时候,决锋都老卒还嫌太慢了。
    到了晚上,府衙周围磨刀声一阵接着一阵……
    骁儿军彻夜未眠,全神戒备。
    节度使在这年头绝对是高危职业,凡事有利有弊,陈玄烈兵变上位,无疑给牙兵做了示范。
    “兄长当尽快请求朝廷的正式任命。”陈玄濬留了下来,汇报这两年的成果。
    城中有多少富商,有多少乡豪,互相之间的关系,有何产业,他全都摸得清清楚楚。
    让陈玄烈惊讶的是,就连蔡州底细也摸清楚了。
    秦宗权并非一家独大,不服他的人很多,心向忠武之人也有不少,只因黄巢势大,才不得不暂时屈服。
    秦宗权也是兵变上位,以蔡人之桀骜,自然有人暗中不服。
    “我已经让人向王相公禀报,不日就会有回应。”
    眼下正是围剿黄巢的关键时候,朝廷正需要忠武军出力,应该不会为难。
    “依小弟之间,决锋都断不可留,拔山都中某些人也当一并除去!”陈玄濬一脸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杀鸡宰羊的小事。
    两年不见,他倒是越发心狠手辣了。
    决锋都能被他收买之人,也不是什么善茬。
    没有信用,眼中只有钱。
    陈玄烈沉吟片刻,终究摇了摇头,“拔山都、决锋都皆是许人,不是乡邻就是姻亲,一旦动手,牵涉之人太多,眼下黄巢秦宗权在侧,不可自乱阵脚。”
    “既然兄长不愿快刀斩乱麻,不如隔几日借机将决锋都调往前线,借草贼之手除之。”微弱灯火下,陈玄濬眼中冒着幽光。
    阴谋诡计,已然大成。
    有光的地方,一定有影子,陈玄烈虽然心中有些膈应,但身边的确少不了这样的人。
    就像牙兵一样,安史之乱至今一百三十多年,大唐用尽各种办法,徒劳无功。
    “不必,牙兵虽然桀骜,却骁勇善战,我既然能治摧锋都和骁儿军,就一定能治他们。阴谋诡计万不得已可以一用,但只可为辅,不可为主。”
    阴谋诡计都有后遗症,陈玄烈兵变上位,牙兵就是后遗症之一。
    “兄长所言甚是。”陈玄濬也没有坚持,拱手退下了。
    咔擦、咔擦……
    外面的磨刀声又一下接着一下响起,时远时近,忽左忽右。
    在这深夜中,特别刺耳。
    陈玄烈不是吓大的,走出内室,大骂道:“有胆就杀进来,无胆就走远些,再敢搅扰,全家诛灭!”
    磨刀声戛然而止。
    黑夜重新陷入寂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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