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岌满门被杀,小弟所为。”陈玄濬神色十分坦然,供认不讳。
    “我让你杀他了吗?”陈玄烈压抑住心头怒火,周岌就算该死,也不应该这个时候动手,还灭了别人满门……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迟早会传出去。
    “没有?”陈玄濬面色平静。
    “你该当何罪?”
    “死罪。”
    “你违抗我军令,以为我不敢杀你?”陈玄烈动了真怒。
    再锋利的刀,如果不被自己掌控,将十分危险。
    陈玄濬道:“兄长可愿听小弟一言?”
    “说。”
    “周岌活着,牙兵们始终就会惦记着他,一旦兄长赏赐不合他们心意,就会有人去寻他,而且周岌去汝州带了两百余心腹,此人并未死心,小弟杀了他们,缴获的金银绸缎就有七大车。”
    有人有钱,就一定有刀……
    陈玄烈默然,周岌是一个权力欲极盛之人,否则这么多年也不会孜孜不倦的往上爬。
    “斩草就要除根,小弟观察此人许久,输的并不甘心,当初是形势所迫才不得不低头,难保日后不会再叛。”
    周岌的确是这种性格,翻来覆去,反复无常,输了又不愿意认……
    “那你为何擅自做主?”陈玄烈盯着他。
    “小弟提议借刀杀人,将决锋都送到前线,借草贼之手除之,兄长不是也没答应么?未免夜长梦多,小弟先斩后奏。”
    陈玄濬说的头头是道,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即便他提前说出来,陈玄烈看在周庠的面子上,也不会下杀手,最多软禁起来……
    陈玄濬倒是处处为自己着想。
    只是他将人性摸得如此透彻,连性格都一清二楚,让陈玄烈心中生出一根刺。
    “你每一步都精心算计,知道我不会拿你怎么样?”
    “小弟绝不敢有此意,一切都是为了兄长的大业。”
    “此次念你是初犯,我就不追究了,人不可太自作聪明。”陈玄烈语气前所未有的平静。
    没有丝毫怒气,也没有丝毫感情。
    陈玄濬却全身一颤,“小弟知错,兄长恕罪。”
    “去吧。”
    “小弟告退。”
    此事并未了结,陈玄烈还要继续为他擦屁股。
    周岌被杀的事迟早会传出去,周庠肯定会想到自己头上,说不定就弄出了裂痕。
    这两年周岌对周庠言听计从,有知遇之恩,两人又是同宗的关系。
    陈玄烈连夜赶去周庠府上,都已经是许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府邸却甚是寒酸,几间老屋舍,门前的庭柱一条偌大的裂纹。
    连个护卫都没有。
    “五郎连夜前来,可是有要紧之事?”周庠还什么都不知道。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不可欺之以心。
    陈玄烈坦诚相告,“周岌……满门被杀于颍桥……”
    周庠眉头一皱,接着满脸凄然之色,长叹一声,“早知他会有这般下场,某多次规劝,让他安心在汝州养老,五郎定不会亏待,只是他置若罔闻,前些时日,还准备联合黄巢、秦宗权,属下苦劝,方才作罢……”
    周岌死的一点都不冤,如果草贼重兵犯境,他在后面联络旧部,虽不一定翻盘,但一定会让许州乱上加乱。
    陈玄烈不禁反思自己当初有些想当然了,从被任命为忠武军节度副使的那一刻开始,与周岌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权力之争,容不得半点仁慈。
    太宗为了上位,发动玄武门之变,杀了两个兄弟的全家……
    现在看来,陈玄濬做的是对的。
    陈玄烈吸取教训,“我欲为周岌发丧,借机除去其心腹爪牙如何?”
    决锋都始终是个祸害,就算不造反,再索要几次赏赐,陈玄烈也吃不消。
    不如快刀斩乱麻。
    “眼下几十万贼军压境,宜速不宜迟。”周庠点点头。
    这时代人的接受能力比较强大。
    “此事就这么定了,先放出消息,三日后为周岌举丧,我倒要看看,谁敢跳出来。你现在是许州知州,不宜住在此地,明日就搬进府衙,我再给你派五十侍卫,三十仆役,照顾饮食起居。”
    主要还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
    眼下多事之秋,许州暗流汹涌,他在决锋都中有重要地位,万一牙兵挟持他举事,就不好收拾了。
    “领命。”周庠没有拒绝。
    天色不早,陈玄烈打道回府。
    周岌满门被草贼劫杀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全城。
    不过各种怀疑声也纷至沓来,矛头指向陈玄烈,说什么的都有。
    其实这种事无论如何也辩不清楚。
    当初周岌上位也杀了薛能满门,时溥兵变,感化军节度使支详全家亦死于乱军之中。
    中晚唐兵变,动辄节度使满门屠灭。
    “要不将这些乱嚼舌头的人抓起来!”田师侃怒道。
    陈玄烈斜了他一眼,“你这不是不打自招了么?舌头长在别人嘴上,别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符存道:“属下已经将摧锋都、骁儿军全部调入城中,接管各处防守。”
    陈玄濬道:“听子都全都派出去,只等有人跳出来。”
    此次要清除的不仅是决锋都,还有拔山都的人。
    拔山都跟随自己这么长时间,有些人还不能一条心,陈玄烈只能痛下杀手。
    正如周庠所言,要治理忠武军,首先要解决牙兵之患。
    这时田九匆匆赶来,“五郎,大事不好,秦宗言率两万人出蔡州,盖洪率三万人出陈州,直奔许州而来!”
    黄巢、秦宗权几十万人杀入陈州,起八仙营,如宫阙之状,修百司廨署,准备长久对峙。
    秦宗权更是鼎力支持,济以甲胄,输以粮草。
    即便如此,宛丘固若金汤,顶住了贼军的猛攻。
    黄巢无可奈何,贼军四出,袭掠周围的汴、宋、曹、濮、徐、兖、郑、孟、颍诸州,裹挟十几万青壮押解至陈州……
    邓、汝二州都遭受了贼军的威胁,不过都被李师泰、华洪击退。
    许州夹在蔡、陈二州之间,贼军不来反而是件怪事。
    但贼军这时候来,肯定是与许州某些人串通过的。
    许州内忧外患。
    众人眉头紧蹙,五万贼军杀来,许州加起来只有一万七千余众。
    这里面还有人心怀叵测。
    陈玄烈却一脸喜色,“老虎不发威,当我忠武军是病猫,我们不去找他们,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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