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猎计划开始于冬末。
    白银共和国——曾经属于白银共和国的地盘,以及奥天帝国境内,没有?任何白鸽从这?场声势浩大的活动中幸免。
    各个部门?响应得快速,章驰没有?将消息的范围扩大告知,警察和负责城市安全的军队全部出动,城市一时之间风声鹤唳——
    流言四起?。
    有?种说法是?白鸽携带了传染病,又据某个知情?人士透露,在某家?医院,某个部队,某个组织团体?内部,某人因为感染了这?种新?型疾病生命垂危。
    为了防止恐慌——像最开始的异血污染一样,无论是?白银共和国还是?奥天帝国都在尽力遮盖,直到无法遮盖的那一天,民?众对?这?样的行为仍有?余悸,这?种理论在网上流传甚广,所有?居民?开始自发地躲避出门?,躲避白鸽,甚至还有?黑邦分子组织枪杀白鸽。
    警察和军队没有?像这?些黑邦分子一样粗暴简单,专门?用于运输的警察和军用卡车经常在道路上面行驶。
    警车经过改装,前面只有?一排坐人,后面的空间改造成金属笼子,笼子比警车的车头还有?高?出一倍,组成笼子的金属条排列得细密,组合成只能够成年女性手腕一半大小的格子,还“蒙在鼓里”的鸽子在笼里里面上蹿下跳,伸出去的爪子最多能够刚好通过格子,大腿连接腰腹的位置就无法再?出去了。
    鸽子在里面叽叽喳喳,白色的大小不一的绒毛从格子里面逃窜出来,车子一路在前面开,羽毛就一路往地上掉。
    冬末的雪还是?没有?停下,积雪覆盖在街道上,厚得脚踩下去都能够听见绵软的窸窣声,羽毛掉下去,就跟一滴水进了海,再?也?分辨不清楚。
    有?史以来第一次,圣教的人带头开始游行。
    作为圣教必不可少的神圣象征,还从来没有?任何一任君主在鸽子身上做过文章。
    这?样的行为受到了严重的、深刻的谴责。
    教徒联合起?来。
    皇宫门?口有?几十位专职静坐的信徒,圣教财大气粗,经费从来只有?过剩,没有?不足,在街上人人戴着帽子、手套、随身取暖设备的情?况下,这?些教徒却穿得极为单薄,双眼紧闭,许多人穿着白袍。在风中萧索成一根冰雕。
    市中心也?出现了游行的教徒,手里拿着“反对?暴政”的牌子,牌子大小不一,有?的是?手写的白底红字,有?的是?一整块电子屏,屏幕
    上面打出来发光的字体?,举牌子的大多是?小孩或者老人——一旦警察或者士兵推搡这?两种人,负责摄影的教徒就会立马记录并且同步传输上网。
    自残、反对?、舆论制造的行为没有?阻拦女皇陛下围捕鸽子的决心。
    在战争期间被吸纳的一部分信徒选择脱教——女皇陛下对?待宗教的态度不算柔和,至少从实力的角度来看,圣教方面几乎无法撼动什么,如果冲突不断升级,谁也?说不清楚教徒的身份会不会带来麻烦。
    当然,真?正有?信仰的教徒有?时候又不会被这?些压力和恐惧打倒,反而更加的团结。
    有?教徒组织对?运输鸽子的军车和警察进行偷袭,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搞来的武器,对?准车轮胎开枪,放烟雾弹,用切割机将笼子打开,放所有?的白鸽离开。
    现在警察不仅开始抓白鸽,也?开始抓教徒。
    混乱结束于一个月之后。
    那天的雪下得不大,教堂外伫立着庆祝胜利时修筑的冰雕,冰雕像城墙一样将教堂所在的街道包裹,晶莹剔透的冰块里面有?铜质的弹壳和建筑物的碎片,顶端是?间隔一致的尖顶,飘扬着奥天帝国的国旗。
    冰雕最显眼的位置有?一朵巨大的玫瑰,玫瑰的边缘用灯带包裹,到晚上的时候,粉紫色的灯光就会染透整朵玫瑰。
    冰雕最底端的位置是?三十厘米宽的两条凹槽组成的长带,中间写着“和平永存”。
    无数的“和平永存”拔地而起?,这?条街道安静而祥和,又非常幸运的在战争中毫发无损,这?是?安新?市最大的一座教堂。
    教堂的门?口蹲着一只白鸽。
    有?脚步声响起?,白鸽扑腾着翅膀,驾轻就熟地往教堂里面躲。
    ——事实上,这?是?最正确的选择。教堂比外面安全太多,除了教堂的人,没有?人会去怜惜一只白鸽的性命。
    脚步声蔓延到了教堂内。
    白鸽还在逃窜,一道声音随着停下来的脚步声响在教堂内。
    “我知道是?你,牲主。”
    白鸽敏捷的身手有了一瞬间的暂停,它扑腾翅膀的速度没有?减缓,很快地,它脚落在教堂座椅之上,借力重新?腾飞。
    章驰将教堂的门?关上,光线一下子变暗,她继续往白鸽扑腾的方向走:“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鸽子,你总是?很巧合的出现在一些地方,我已经用宝石骑士和维纳斯之手对你做过检索,我拍了你几百张动态图,我确认,你就是牲主。”
    “你在偷窥我。”
    “你也曾经偷窥陆英。”
    “这?就是?你的实体?。”
    章驰掏出枪:“我抓住你了。”
    中等体?型的白鸽在半空中迅速像一个球一样膨胀起?来,洁白的羽毛在扑腾的过程中簌簌下落,它一个滑步落到了教廷的灯上,子弹打中了吊灯,哐当一声巨响,吊灯坠落下来,胀大到原本2倍体?型的白鸽又飞到了墙壁上。
    教堂的壁画上也?有?一只白鸽,站在神的旁边,眼神锋利,尖嘴圆眼,神没有?脸,没有?脸的神像用相同的姿势遍布在两侧用锦簇繁花钩边的墙面上。
    在教堂的最前方,也?同样有?一座没有?脸的金色神像,神穿着一袭素袍,长长的外袍被雕刻出强烈的拖曳感,层层叠叠,栩栩如生。
    教堂历史悠久,外墙已经被雨水侵蚀得有?部分斑驳,教堂内部的长凳和木椅也?痕迹斑斑,唯独这?些华丽的装饰一如既往,穿梭百年的时光,好像还能够看到当初建成时,有?多少信徒来这?里叩拜。
    神明明没有?五官,但神仍然在四面八方窥看来到这?座教堂的每一个人,每一只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物。
    白鸽腾飞的速度快得惊人,子弹砰砰响在教堂之中,木质长椅被直接打穿,碎木屑飞舞半空,掉高?的灯被打坏最中间那一盏,装饰用的水晶从天花板噼里啪啦往地上砸,白鸽满教堂乱窜,弹夹很快被清空,白鸽被打中了左边的小腿,从空中像条线一样地坠落到神像的右肩。
    神像左侧的蜡烛熊熊燃烧。
    一种难以说明的澎湃在章驰的心头燃起?,从来在她心头压制住的仇恨、悲伤、遗憾都在这?一刻燃烧进这?一团红色的业火当中,她的淡定和平静被这?样强烈的情?绪击溃得土崩瓦解,她急促地喘气,如果这?时候有?一面镜子,如果她能够看见自己的脸扭曲成什么模样,也?许她会警醒。
    可惜没有?。
    教堂里空无一人,没有?长脸的神控制不了她决定的行刑。
    更何况,她已经在神面前杀死过神的使徒。
    神毫无作用。
    神在她面前无动于衷。
    神也?如此?孱弱不堪。
    “你输了。”章驰走到白鸽的面前,她喘着粗气,握枪的手指有?轻微的颤抖——她被取悦了,她正在被自己感动,“牲主。”
    白鸽张开了尖嘴,沙哑的中性音从它的喉咙里发出,难听得好像得指甲盖在擦年久失修的墙皮,沙沙的,断断续续的。
    “我没有?输。”
    章驰走得更近,锐利的目光从白鸽的身上剐过,她轻蔑地注视着这?一只狼狈不堪的白鸽,她甚至不想要知道有?关它的来龙去脉,这?个兴风作浪的蝼蚁,曾经那样高?高?在上的跟她对?话,摆出一副施舍的模样,要求她交出权力。
    白鸽咯吱咯吱地笑了起?来,笑声嘲讽又凄厉,甚至还带着奇怪的兴奋。
    “我赢了。”
    它的喉咙发颤,两个圆圆的眼珠子都快要突出来,它的笑声越来越大,像穿过了长长旷野的风,浓烈的破碎,穿过了时空界限的城墙,美?丽的斑驳。
    它带着一种胜利者的笃定,好像笃定接下来的行为可以让它反败为胜,它那样坦然地开口,激动得落泪:“你回来了,神。”
    坚固的世界像水波纹一样晃动,流动的色彩在华丽的壁画上肆意飞舞,砸碎的吊灯让教堂最中心的地段陷入层次分明的黑暗,反而,被壁灯点亮的壁画更加夺目鲜艳。
    空白的神像开始长出来五官,慈悲而平静的眼睛,阖上的双唇,没有?波澜的表情?,它具备一个神像该有?的肃穆。
    章驰仓皇后退。
    壁画上长出来她的脸。
    “神不站在善恶的任何一端,神存在于实体?和虚无之中,神活在安定和恐惧的徘徊。”
    白鸽沙哑的声音响在空旷的教堂之中,壁画上的神微微垂首,章驰左右转动身体?,每一个壁画上的神都作出了同样的动作,停留在神身侧的白鸽张开翅膀,壁画上蓝白相间的色彩在波纹中幻化成真?实的天空,鸽鸣声、朝拜声、叹息声,从两侧隐隐约约传来。
    章驰晃了晃脑袋。
    那些壁画还没有?消失。
    像突然之间消失的异血一样,这?些脸同时出现,同时长在了墙面上,根深蒂固。
    “神拯救世人,神杀死自己,神永恒在于,神永远反对?自己。”白鸽飞到了章驰的肩膀上。它的声音极地,带着蛊惑,带着无端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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