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军上一厂和领导们提议,二厂办公楼里,众人已经开始畅想未来的美好生活。
    在场几人哪个不是受制于一厂多年的,二厂买任何东西都需要找一厂批款,修新厂区也要一厂开会同意才行。可以说,二厂前进的每一步都在一厂的监管下,没有自由,处处受制。
    孔真真不禁向往:“要是咱们能独立出去,以后想买什么原材料,自己就能批款,想申请扩建厂区跟部队打报告就行,根本不用再看一厂脸色,想想多舒坦啊!”
    马德发从诗集中抬头:“革命即将成功!”
    林湘看他们提前开香槟了,很想加入其中,只是担忧一厂恐怕没有那么愿意。
    果不其然,赵建军一小时后从一厂回来,面色不虞地一屁股坐到办公桌前,揭开搪瓷盅盖子时因为过于用力,盖子嗑在搪瓷盅沿,发出一声脆响。
    猛灌一口茶水这才冷静下来。
    “主任,一厂没答应啊?”孔真真瞧出来了,事情并不顺利。
    “嗯!”赵建军难得吃瘪,重重撂下搪瓷盅,杯底磕上办公桌,又是一声脆响,真真儿是心气不顺啊,“黄厂长听了倒还说考虑考虑,唐书记一口回绝,说没有这个道理!听听这像什么话!”
    孔真真撇撇嘴:“他肯定不愿意,以前巴不得甩了我们二厂,现在看我们发展起来了,又舍不得了。”
    林湘自然明白,你是个拖后腿的废物的时候,想砍掉你,你要是个香饽饽了,哪里舍得割掉。
    不过二厂也为一厂带来了好几年的效益,时至今日提出想独立出去,也算仁至义尽。
    “那这事儿能有希望吗?”林湘不大清楚119如今的权利层级下,是不是只能由黄厂长和唐书记拍板,还是说,“能不能向部队申请?”
    毕竟这是部队名下工厂,虽说全权放手,不参与具体的生产和管理,但是地位摆在那儿呢。
    “我再从黄厂长那边突破看看。”赵建军心里有数,这事儿啊,急不来。
    为此,赵建军又找了黄厂长几回,顶着唐书记的不情愿态度,一厂还是民主地召开了领导班子会议讨论此事。
    这一回,赵建军是当真瞧见了这些往日看不上二厂的车间主任们现在是如何投的反对票。
    鱼罐头二车间主任宋明愤慨不已:“赵建军,以前你们二厂那副鬼样子的时候,一厂都没说把你们扔了,现在你们发展起来了,倒是迫不及待想脱离一厂啊。”
    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窃窃私语,附和着他的话。
    每个人心思不同,衡量的都是权益。
    赵建军面带微笑,可话语却带着寒意:“那是没说扔吗?除了黄厂长坚持留下我们,当初你们其他人不是个个都想扔了我们?”
    别打量他不知道。
    那时候二厂多受嫌弃啊,谁都看不上二厂,就一厂这边开会都不知道提议多少次想关了二厂,或是把二厂并入一厂变成个小车间,里面的工人随意打发了就行,也就黄厂长愿意给二厂一个机会,这才保留了些许火种。
    不过二厂那些年确实受辉煌的一厂庇佑,得以苟延残喘地挣扎求生。赵建军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这几年二厂蒸蒸日上,反哺一厂的时候也不在少数,等到如今提出独立,也算是仁至义尽。
    可有些人仍是扯着老黄历翻旧账,多少有些不靠谱了。
    赵建军转向黄厂长和唐书记道:“领导,二厂这几年发展还算不错,就说去年和前年的糖酒大会还捎带着替一厂的几个鱼罐头也签了单子出去,我们不是忘恩负义的,加上这些年创造的效益,桩桩件件都摆着呢。如今我们二厂想独立出去也是为了更好的发展,创造的效益也是要上交部队的,和之前没有区别。再说了,要还是和如今一样,我们厂随便做个决定都要来一厂请示一遍,耽误时间精力不说,要是真影响了抓住机会,不也是部队上的损失嘛。”
    领导班子会议上,众人听见赵建军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语,个个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会议结束,二厂想独立的消息自然也小范围地传播开了。
    几大车间主任聚在一处说悄悄话:“看样子,二厂是铁了心想独立啊。”
    “他们想走就让他们走呗,真当咱们一厂还离不开他们了?”
    “哎,话也不是这么说,二厂这两年确实还帮了我们不少,就说那糖酒大会,要不是他们牢牢占住赞助名额,顺带给我们也牵线签了些单子,咱们哪能那么容易打开其他省市的销路啊。”
    “那能咋办?人翅膀硬了,想飞了。”
    虾酱车间主任秦阳波回到车间,几个领导小组的人就涌过来打听上这事儿。
    普通工人兴许还没听说,可这些小领导们还是有些眉目的。
    发酵组组长何志刚着急问道:“主任,二厂真要独立出去啊?”
    “嗯。”秦阳波对于这样的提议并不意外,而他也是刚刚在举手表决时,唯一一个弃权的。
    他看得出来,以二厂如今的能力,终究是要飞走的。
    副主任刘青山不禁感慨:“以前谁能想到啊,他们竟然会主动脱离一厂。”
    搅拌组组长方圆念念有词:“那厂里领导们同意啦?”
    秦阳波摇头:“还没决定,得再议。你们也别一天到晚好奇瞎打听,做好自己的事情。”
    秦主任一发话,众人只能做鸟兽状散。
    另一头,两个鱼罐头车间的主任余志新和宋明一道往车间去,不时窃窃私语。
    宋明仍是不满:“都说吃水不忘挖井人,二厂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余志新倒不太在意:“不管独不独立,两个厂子赚的钱也是补贴回部队的,其实区别不算太大,这些年,二厂还是不错。”
    “你倒是看得开……”宋明嘀咕一句。
    二厂想独立出去的消息在一厂领导班子里渐渐传开,外散到部分小领导圈子里,不过黄厂长为了稳定军心,明令禁止不准乱传。
    是以,这事儿并没有扩散到普通工人群体中。
    反而是数百公里外的食味食品厂起了波澜。
    厂长办公室里,邱厂长接过秘书送来的信封,拆开一看,不由得笑容满面,那份由内而外的喜悦引得邱秀萍和周鸿飞好奇。
    “大伯,有什么好事?”邱秀萍心知大伯收信的来历,必定是119食品厂相关。
    邱厂长收起信件,原样装进信封扔到抽屉里,不禁笑道:“119食品厂要分家了,这是不是好事儿?”
    蛰伏两年,邱厂长终于是等到机会。
    等119内部自己瓦解分家,食味必定能找到机会,不枉自己这两年艰难苟住厂里罐头销路,到时候必须赶超119一厂。
    周鸿飞眼睛一亮:“那是大好事!这两年要不是二厂门路扩得广,又是霸占着全国糖酒大会的免费赞助位置,又是和省委那头也搭上关系,一厂早就被我们打趴下了。他们分家了好啊。”
    等小会结束,邱厂长打发走两人,这才让秘书给对面回信,一根大前门夹在指间,指骨轻轻抖了两下,厚重的烟灰随之坠落:“告诉他,必要的时候积极促成119分家。不过,千万不要暴露自己。”
    秘书伏案茶几上,奋笔疾书:“是,厂长。”
    大前门的香味浓郁,压根儿不是普通杂牌香烟能比的。烟头被含在口中,呼吸间享受地吐出一口白圈,邱厂长感慨:“他对我们还很有用。”
    “明白。”秘书将回信装好,带走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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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厂想独立出去的提议暂时僵持住,赵建军没有急于一时,反正二厂发展至今,独立成厂是早晚的事,归根到底还是要和一厂合作共赢。
    林湘明白赵主任的心情,别看他经常对一厂骂骂咧咧,背地里会吐槽厂长书记以及一厂一些势利眼的车间主任,可到底是经受过一厂长期拖着二厂走,给了二厂机会的,赵主任只希望平稳顺滑地独立出去。
    事情不能操之过急,而林湘自己则在学习,为年底将要恢复的高考做准备。
    她托军区小学老师宋晴雅找了些小学到初高中的书籍来,寻了个由头是准备在厂里办扫盲班,提升工人们的文化水平。
    当然了,随着二厂规模一再扩大,搞扫盲班本来也该提上日程。
    这两年间,二厂面积扩了两倍,车间数量增加,更是添置了操场和活动区域,有打排球、篮球和乒乓球的地方,大礼堂也修了一个,能容纳七八百人。
    厂办人数更是增加三倍,由林湘和孔真真选了些文化水平高的工人参与扫盲班授课,另外算奖金。
    为了提升工人们的积极性,同样增设了学习后的考试奖励。
    而且林湘顺便就在其中复习起来高中课本知识,不动声色地再暗示其他人也看看书。
    不过孔真真哪里能听懂这些暗示,仍是织着毛衣:“小林,你就是太上进了,我可学不来。”
    林湘:“……”
    自己也是扔下高中知识多年,临时抱抱佛脚吧。
    幸好她从小成绩优异,捡起来高中知识也不算太难,就在日复一日的看书学习中,迎来了周月竹和沈建明即将开始的婚宴。
    两年前,沈建明受重伤,反倒是令周月竹父亲看开了,不再反对两个年轻人谈对象。
    如今他拼搏出成绩,由副营长升至营长,可谓是年轻有为。
    两人感情稳定,加上周月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双方一合计,家长再一见面,顺理成章地定下了婚事。
    六月中旬,两人将在国营饭店举办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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