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谢茉并不清楚她和卫明诚即将面?对什么, 她正双手捧着卫明诚递来的热茶缸暖手,袅袅水雾萦绕眉眼,她那?双眼瞳却极为烁亮, 穿透朦胧烟雾照亮卫明诚漆黑眼眸。
    “我没记错,方?师长样貌与沈老师傅老伴儿确实足有七八分相似。”谢茉嗓音饱含抑制不住的雀跃。
    顿了?顿, 她又补充说:“沈老师傅说他儿子?左耳垂上有一颗痣, 绿豆大?小。我昨天太惊愕了?, 怕失态冒犯,没去细致观察方?师长除脸孔之外的体征。”
    “你呢?”谢茉目光灼灼,一瞬不瞬地?盯着卫明诚问,“印象里, 方?师长耳垂是否有痣?”
    卫明诚略一思忖便颔首。
    见?谢茉骤然瞪大?杏眼,脸庞还一下子?亮了?,卫明诚又低笑?, 给谢茉细说起方?师长当年情况。
    “方?师长十多?岁之前的记忆一片模糊, 最初的记忆便是在临省山道上满头满脸血的醒来, 浑身伤, 衣裳还被扒光,鞋袜也全不在, 身边什么物品也没有。幸亏被路过的部队捡着送去医院。”
    谢茉问:“被山匪打劫了??”
    身上哪怕一丁点值钱的物品都没有, 还被狠削了?一顿, 她猜应该是方?师长遇上打劫的, 不愿意屈从, 或者发生其他意外,反正最后双方?起了?激烈冲突, 方?师长虽少年意气,但终究敌不过刀口舔血的匪徒, 被招呼一顿后还被撸走所有财物,以至于连个?身份凭证都没留下。
    卫明诚点点头:“多?半是。”
    “临省几个?与本省紧邻地?区的说话口音和这边非常相近,方?师长一直以为他是临省人。”
    谢茉长叹一口点头。
    谢茉上一世大?学同?学里一个?姑娘出自隔壁省,喜欢在寝室里跟家里煲电话粥,每回电话都用方?言,她那?一口音的确和本地?话很像,这也是谢茉来此?交流无碍的一大?原因,四?年的耳濡目染,不会说,但听却是没障碍的。
    卫明诚说:“前些年,方?师长也陆陆续续打探消息,不过多?集中在临省,皆未果,毕竟那?些年兵荒马乱,许多?家庭离散,许多?人事飘零,一些线索找着找着就断了?。”
    是呀,线索断了?,事实如何便不得而?知,被掩埋的真相上头还附着深浅不明的沙子?。
    兜兜转转,寻寻觅觅。
    “幸好方?师长调来军区,幸好有本次的慰问,”谢茉唏嘘,“幸好我们跟沈老师傅相熟,幸好我去过沈老师傅家……”
    这么多?“幸好”凑在一处,才有了?他们今日的确定,倘使错过其中某一或某几个?“幸好”,兴许之后仍能父子?相认,可却不知又需花费多?久,又会经历多?少煎熬,又要造就几多?遗憾,更?甚的,父子?此?一生不复相认,一个?至此?余生牵肠挂肚杳无音信的儿子?,一个?始终不晓得父母名姓生身来处,从而?抱憾终生。
    卫明诚握了?握谢茉的手:“是你足够优秀。”
    茉茉与沈老师傅成为忘年交后,他曾跟人稍打探沈老师傅的境况、人品、脾性,况且他跟茉茉还请沈老师傅吃过一顿饭,饭桌上聊叙颇多?,由此?,他对沈老师傅便有了?大?致了?解。
    沈老师傅虽温善和蔼,可并不十分平易近人,对街坊邻居、同?事普通社员和善亲切,只是这均源自沈老师傅的涵养,是较为浅淡的来往,该是沈老师傅自身经历见?识的缘故,眼光颇高,想跟他入眼入心的亲密相交,且须在人品或能力见?识上出类拔群。
    这并非沈老师傅傲气,而?是他的阅历学识在那?里,假使水平不及,很难和他谈聊投契。茉茉文化修养高,又可以和沈老师傅深入、对等的交流,自然而?然便被沈老师傅划入厚交的圈层里。
    是因为茉茉自身特出卓越,才会跟沈老师傅一步步密切起来,进而?上门见?到沈老师傅老伴儿相片,闻听他们的往事,以及那?个?离家再未回来,生死未卜的儿子?。
    所以,一切的一切凝结成他刚才这句话。
    没来由的一句话,谢茉却听懂了?,不由地?眉眼一弯。
    脑海里,沈老师傅站在院子?门口目送她离开时?的眼神陡然浮现。
    欲言又止,克制又隐忍,却流溢出蓬勃的,难以遏制的期望渴盼。
    那?一闪而?逝的水光让谢茉心酸了?一路。
    谢茉又不自觉攒起眉:“虽然我特别注意不向沈老师傅露出暗示性言行,但我感觉沈老师傅像是已有所察觉。”
    叹了?口气,谢茉略自责检讨道:“到底是我心急了。先看沈老师傅老伴儿相片,闲聊几句,就忙不迭问起他儿子?的情况,这还罢了?,关键猛不丁细问体貌特征这一点委实不对劲,引人联想。”
    “我应该更?缓和一些的。”
    “不过沈老师傅至我离开也没多?问,许是怕给我们压力,许是抱有不期待就不会失望的心思,许是类似‘近乡情怯’的原因……”
    沈老师傅心里的焦灼,谢茉可以想象。
    抱歉、愧疚之情泛涌上来。
    谢茉铿声道:“这事儿要快点办!”
    卫明诚含笑?点头,表示赞同?。
    “要怎么做才最恰当呢……”谢茉思索着喃喃,“直白地?去说吗?还是安排两人先碰个?面?比较好?安排碰面?的话找个?什么由头呢?”
    卫明诚慢条斯理地?说:“今天军区公布了?干部晋升名单。”
    话题跳跃太快,谢茉不由地?眼露错愕,疑问出声:“嗯?”
    不是在商量沈老师傅和方?师长碰面?认亲的事么,怎么跳到名单上——等等!思维调转过来,谢茉逐渐回味出卫明诚未尽之意:“然后?”
    她递了?个?话茬。
    谢茉的眼睛在暖黄灯光下生出熠熠碎光,一闪一烁间?,显现勃勃的期待。
    “其中团级干部三人。”卫明诚说,“我是三人之一。”
    谢茉嘴角一径上扬,不吝赞道:“哎呦,不错哦。”
    二十三四?的年纪,放在前世刚大?学毕业,卫明诚竟已成为团级干部。营级干部对应正科,团级干部该和县长、县委书?记比肩。最直观的改变就是工资福利提升了?。组织原则上奉行“血比汗值钱”,同?一个?级别,部队干部的工资要比地?方?干部多?三十块,比如说,卫明诚现今工资每月114块,而?邢主任便是84块,而?团级干部每月工资会再往前跃进一步,再加上她每月的30块,两人生活真的相当宽裕。
    虽不缺钱,每月还余下不少,但没人会嫌钱多?。
    更?何况,级别上去后所带来的其他隐形好处。
    这讯息确实令人欢喜,只不过这份欢喜尚不能全然覆盖谢茉对沈老师傅之事的关注。
    卫明诚瞧出谢茉心事,便继续说:“晋升是件喜事,回头在家里烧一桌好菜,邀来沈老师傅等相熟的人一道庆祝庆祝,我再央请方?师长顺道来喝一杯水酒。”
    谢茉眼睛瞬间?被点亮。
    真是个?好法子?。
    合情合理,不露形迹。
    据说,血脉亲人间?自有感应,特别作为父母的,见?到自己孩子?鲜少认不出的,或深或浅均会有所感应。
    在自家这一方?小院落,环境相对隐秘安全,到时?候万一发生意外也容易控制,比方?说,认亲的沈老师傅和方?师长情绪因激动崩溃,场面?易招致围观;比方?说,认亲失败,闹了?乌龙——虽然可能性极小,这消息便限制在几人之间?,避免沦为外头人茶余饭后闲磕牙的异闻。
    “好办法!”谢茉比着大?拇指赞道,“我明天就去找沈老师傅。”
    卫明诚颔首,黑瞳里流淌着暖阳般的笑?意。
    谢茉第二天趁着午间?休息去了?一趟邮电所。
    一间?门,就瞧见?沈老师傅正神情怔怔地?端坐在报刊架旁的板凳上,连她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站在柜台上的大?姐冲谢茉指指沈老师傅,拧眉无声地?说了?一句:“一早来就不对劲。”
    上下端详一遭沈老师傅面?容,气色的确不大?好。
    谢茉愧疚不已。
    深吸一口气,摆出一张若无所觉,沾染几分喜气的笑?脸。
    加重脚步惊醒沈老师傅:“您吃过午饭了??”
    沈老师傅停顿片刻,才恍然抬起头,木僵的表情软了?软,没回答谢茉的问题,反问:“怎么来了??”
    “明诚晋升了?,这不想请您老赏脸一块来我家庆贺庆贺。”谢茉笑?意盈盈,“也是寻个?名正言顺的名目一起聚聚,咱们上回一起下馆子?还在十月份。况且,今年过年,我和明诚要去京城拜望祖父,这一顿就算咱们的团圆饭了?。”
    顿了?顿,谢茉殷殷说道:“您可一定要来啊。”
    沈老师傅这会儿子?完全缓过来,至少面?上如常,他笑?着连连点头:“必要去的。”
    “那?说定了?。”谢茉笑?,“您还没用今儿的晌午饭吧?我正好也没,我们大?院食堂大?师傅烧了?红烧肉,那?味道崩提多?美了?,醇香松软,入口即化,但到底肥油多?,一份我吃不掉,整好拖了?您一道,那?半分匀给您。”
    沈老师傅略一沉吟,叹笑?一声,到底跟谢茉走了?。
    两人不缺话题聊,一顿饭尚算愉快。当然,俩人非常默契地?没提组昨天的事,其实期间?几次话已涌至嘴边,都被谢茉压回去了?。
    望着沈老师傅硬朗的背影,谢茉默默希冀,她将呈现给沈老师傅的乃一场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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