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 谢茉抿抿唇,坚声说:“有些话,纵使不中听, 可我还是要讲。”
    “你尽管说。”
    谢茉微微颔首示意后便说了:“重伤他?人,偏能全身而退, 这是否在变相提倡诬赖构陷之风?”
    略作停顿, 谢茉继续说:“如此, 会不会成为打击铲除异己或竞争者?的?利器?这会不会进一步催动拉帮结派等不良风气的?形成?”
    给明显惊愕的?两人反应了一会儿,谢茉才放缓语调,说:“军区一向注重实干,长此以往会不会动摇根基?”
    年轻这位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瞠目看向谢茉。
    轻言细语的?,却仍来一顶顶大帽,这该怎么办?倘使计较起来, 是非得惩处不可, 不然那就是纵容不良风气, 动摇部队根基, 这谁承受的?了?惩处就没问题了?才不。轻了,人家说不对问题严重性认识不明确;重了, 就要考虑是否会令群众对“举报”这条向上反映问题的?渠道心生怯意, 不敢使用。
    当然还须考虑舆论舆情、制度、条例……等等问题。
    总之, 不能一拍脑袋大包大揽, 要从长计议。
    年长那位端起手边茶缸喝了一口, 清了清嗓子才说:“感?谢提醒,这个问题我们一定会严肃讨论。”
    谢茉含笑点头:“希望结果是积极正面?的?。”
    这事她会跟进的?。
    并敦促卫明诚跟进。
    年长男人赶紧换了话题:“谢同志, 关于卫明诚同志昨日去方师长家的?原因?,还需要你讲一讲。”
    谢茉轻声叹口气, 无奈一笑:“本来这事我们不想声张的?……”
    组织了一下措辞,谢茉便细致讲解起来:“……元旦当天,我见着方师长,却发现他?眉眼五官跟邮电所沈老师傅的?老伴儿极其?相像,沈老师傅有一子,十来岁时离家再没回,算算年纪也跟方师长吻合,明诚便去找方师长探信,这属于私事,不便在营部多谈,他?适才下班后登门,只没想到……”
    说着,谢茉微微摇了摇头。
    “竟是这样!”
    “还有这样巧合的?事?”
    两人大吃一惊。
    忍了忍收敛住惊奇的?追问,两人将谢茉送出?门。
    谢茉态度很配合:“若有哪里不明确的?,我随时恭候。”
    迈出?门,一抬眼便瞧见卫明诚身影,他?就站在楼梯口,时不时朝这边儿张望。
    谢茉三步并作两步疾奔过?去,手自?然而然塞进卫明诚伸来的?手掌里。
    手指伸展,钻过?指缝。
    十指交扣。
    重重一使力。
    两人一垂眼一扬眸地对望,弧度相似的?两个笑容徐徐拉开。
    谢茉说:“走?,回家。”
    卫明诚回:“嗯,回家。”
    他?们默契地停口,没再多话,踩楼梯的?踢踏声轻轻重重,快快慢慢,像冷夜中一曲温暖活泼的?协奏曲。
    和谐美?妙极了。
    刚踏上一楼,一声极压抑的?抽噎从旁边办公室传来。
    谢茉疑惑驻足,耳朵却诚实地竖了起来。
    卫明诚却心知肚明。
    在先时的?问询中,沈老师傅和方师长不可避免被牵扯进来,沈老师傅必会请来核实有关事项。
    就在卫明诚低头准备凑近谢茉耳畔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眼尾余光瞥见了一道挺拔到僵硬的?仓忙人影。
    是方师长。
    他?像是没发现几步外的?谢茉和卫明诚,在办公室门前?顿步半晌儿,猛然推开门。
    缓慢却坚定地跨入室内。
    谢茉与卫明诚面?面?相觑,然后举步跟进去。
    “……卫明诚同志说,她爱人认定您妻子的?相貌与我们一位领导很像,我们就请您来核实一下。”
    刚到门口,就听这么一番话,谢茉忙朝沈老师傅看去。只见他?一眨不眨地用力盯着方师长,好?像生怕人突然消失一般。
    可不怕嘛,怕他?冷了,怕他?苦了,怕他?伤了,更怕他?不在人世?了……虽然从来不说,但沈老师傅基本默认儿子已早脱离人世?。
    谢茉前?回来他?家,他?就有所察觉,可期盼了太久,不大敢确信。
    心绪就好?似被砸出?裂纹的?冻结河面?,不敢进更不敢退,进了怕最后梦碎,更怕退了耽搁时机。
    两军人找上门时,他?不由地进一步期冀,果断跟了来。
    见到面?前?中年军官的?第?一眼,沈老师傅便万分确定,这是他?的?儿子。
    耳畔的?话全部擦耳而过?,半点没入心,沈老师傅只觉耳朵嗡嗡作响,脑子直如生锈的?铁齿,再转不动。他唯一能做、会做的便是盯着他?陌生又熟悉的?儿子,舍不得眨眼,舍不得分神,怎么都看不够。
    眼泪溢出?眼眶,涓涓不止,沈老师傅却兀自没感觉。
    好?半晌儿,他?才忽地反应过?来,闭了闭眼,颤抖着脚步,迟疑地迈前?一步,喊了声:“你……”
    不知想到什么,他?饱含复杂情感的声音戛然而止,面?色霎时灰败,身体随之摇摇欲坠。
    方师长赶紧垫前?两步扶住沈老师傅,他?嘴里不停顿地把自?己年少失忆的?事讲了出?来。
    沈老师傅视线钉在他?耳垂那颗黑痣上,眼瞳骤然一缩,脸上露出?似哭似笑的?神情,嘴唇一直上下阖动却说不出?一个字,他?的?手慢慢抬起来,将将碰上那颗再熟悉不过?的?黑痣时,却陡然顿住,手在半空摇摆起来。
    好?半晌儿,他?仿佛用尽力气,小心翼翼试探着唤了声:“元柏?”
    顿了顿,他?笃定地又叫了一声:“元柏!”
    “您……”方师长面?上羞惭。
    他?话还没说完,沈老师傅豁然转身,急急跨步到办公桌前?,拿起相框。
    沈老师傅抖索着手一个劲擦拭纤尘不染的?相片,老伴儿数年如一日地微笑着。
    好?一会儿,他?朝方师长举起照片,上头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对方师长微微笑着。
    那张无比眼熟的?面?庞生生搅动着方师长本就拧成一团的?心脏。
    莫名其?妙的?疼,鼻子莫名其?妙的?酸。
    沈老师傅絮絮道:“你妈……我老伴儿……她要是知道你还活着必然欢喜坏了……她闭眼前?还在念叨你……如今,她可以放心了,你还好?好?的?……”
    不知不觉间,方师长眼泪滂沱而下,一声哽咽自?他?喉头碾出?,他?这才发现自?己竟哭出?来了。
    他?异常艰涩的?吐了个问句:“老太太……走?了吗?”
    “好?些年了。”沈老师傅抬手擦擦眼泪,“六一年走?的?,整十年了。”
    沈老师傅这会儿情绪略缓,他?问:“你一点不记得?”
    方师长说:“……见着您跟老太太,脑袋里闪过?模糊影子。”即使看不清,但他?心里却毫无来由的?亲近俩老人。
    沈老师傅整张脸孔点亮,他?激动说:“我多给你说说之前?的?事,你兴许能想起来些。还有,家里布置基本没变,你房间一直原样保留着,等你去看看,熟悉的?环境不定能记起些什么……”
    方师长闷声“嗯”了一声。
    谢茉与卫明诚相视一眼,默默转身离开。
    身后,沈老师傅忙不迭的?介绍断断续续传来:“我叫沈启,你妈叫柳青,你叫沈元柏……你幼时淘气,最爱下河摸鱼……木雕小老虎,这些年我给你攒了一堆……早不抽烟了,先前?肺不好?,你妈就把我种的?烟叶全撅了,她那人……”
    ***
    天幕似浸泡了浓稠墨汁,深邃广博,一轮弯月悬于其?上,漫撒着绒绒的?,洁净的?,静谧的?清光,在冬夜冷风的?比衬之下,竟然给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温馨感?。
    今晚意外的?不太冷。
    谢茉便和卫明诚漫步在这样的?夜色里。
    她将交扣的?两只手扬起来,藉着烟水似的?月光,饶有兴致打量起卫明诚的?手。
    他?的?手好?看,又带着蓬勃的?生命力,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掌宽大温厚,手背上青筋浅浅凸起浮动,微动的?指尖隐隐勾动绕指的?光影,在她小巧指骨的?烘托下,透出?几分温柔的?意味。
    谢茉情不自?禁晃悠两人的?手,声线亦随之轻快起来:“虽然和想象出?入颇大,但好?在结果完满,沈老师傅终于了却他?和老伴儿的?最大心愿了。”
    卫明诚说:“都是你的?功劳。”
    “全是我的?功劳还不至于,勉勉强强算个——”谢茉弯眉笑眼,故意做出?个傲娇的?表情,风轻云淡道,“居功至伟吧。”
    说完,表情便被笑容崩裂。
    “嗯。”卫明诚这一声低低应和,落在谢茉耳朵里竟比月色还柔情。
    谢茉敛了笑,忍不住疑问:“嗯?”
    以两人现今的?默契,纵使仅有一个疑问词,卫明诚也明白?了谢茉想表达的?内容。
    茉茉之前?对他?说的?“我一直都在”五个字,他?已在心里反复咀嚼了不下千百次。
    谁都不能明白?,他?在那一刻感?受到的?满足。
    那是完全没法?描述的?,超越语言和词句的?。
    他?的?妻子,他?的?爱人,他?的?茉茉,是可以让他?完完全全互赖的?人,是心与灵整整好?好?契合相容的?人,是他?安心的?最终归处。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认为他?对母亲只有轸恤从无怨怼,因?为她的?苦闷和艰难他?全看在眼里。
    母亲的?离世?,仿佛一根刺深深扎在他?血肉里,在许多个深夜里发作,他?睁着眼叩问虚空,他?怎么就没把母亲留住。
    如今他?方明悟,一直盘桓在他?心头的?那个问题,索问答案的?对象并非自?己,而是那个满眼温柔笑意的?母亲,他?想问她,为什么要放弃他?。
    这答案他?执着了这么多年。
    却原来,他?心底最深处曾压抑过?对母亲的?怨怼,茉茉用简单但义无反顾的?五个字将之彻底消融。
    她懂他?。
    他?的?一双眼睛不由自?主地粘在茉茉身上。
    察觉卫明诚视线一直紧紧附着在她脸上,谢茉抬头迎上去,卫明诚优越的?下颌线微微绷着,唇抿成一条直线,像在思考什么,眉宇起了浅纹,但与之截然相反的?是,卫明诚投睇向她的?眼神,透着一把几乎让人心悸迷失的?温柔,深沉且浓厚。
    谢茉忍不住抬起手,调皮地在他?眼前?挥了挥:“唉?”
    卫明诚未作答,而是捉住这只纤巧的?手,问谢茉:“冷吗?要不要我背你?”
    谢茉亦没再追问,跺跺脚,摇头说:“不用,走?走?热乎。”
    旷野小道,入眼处空无一人,私密又广阔,悄然解脱身心束缚,自?由自?在起来。
    谢茉将手从卫明诚掌中抽出?来,再不好?好?走?路,时不时蹦跳,踢踢石子,嘴里还哼着欢快的?小调。
    感?受到卫明诚的?注视,她突然嫣然一笑,说:“我给你唱一支歌吧。”
    旋即,《夜来香》的?歌声便响了起来,轻轻的?,绵绵的?,柔情和俏皮混出?丝温情的?味道,顺着风乘着月传向远方,给素净的?夜晚添了一抹鲜亮色彩。
    卫明诚始终看着,眼波泛水,像月夜春江。
    一阵风穿过?屋檐和树梢,飒飒吹至脸庞,谢茉正扭身避风,一小片枯黄的?树叶顺风飘飘忽忽,打着旋儿停靠在她发顶。
    卫明诚站到谢茉身侧替她挡风,然后探手到谢茉脑后,捏住叶梗摘下来,说:“唱的?真好?,比我好?太多。”
    谢茉得意哼哼。
    从卫明诚指腹间拿走?枯叶,对月欣赏两眼,细密交错的?叶脉上挂着一层几近透明的?干枯叶肉,组在一起像极了蜻蜓翅膀。
    抬起眼,把树叶递给卫明诚,歪了歪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瞳像是被月华洗练了般,晶莹透澈,格外动人心魄。
    她说:“呐,我用这片独一无二的?树叶来交换你余生,你同意不同意?”
    卫明诚看了看那片树叶,划眸对上谢茉促狭微挑的?眼眉,倏尔取走?树叶,拿着反复端量好?几遍,才谨慎又郑重地放进了军大衣一侧的?口袋里。
    他?说:“再不会有第?二个答案。”
    “你知道的?。”他?又低声补充。
    他?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映着月光,那黑深不见底,光华亦浸染不透,浮于表面?,可那涌自?瞳仁极深处的?炽烈感?情渐渐将之覆盖,这双眼睛霎时便流动起来,溢出?惊心动魄的?深情与缱绻。
    谢茉怔怔迷失。
    蓦地,卫明诚伸出?手将谢茉抱入怀中。
    头垂下来,埋在谢茉肩窝。
    稍顿一会儿后,谢茉忍不住扭动脖颈,因?为卫明诚的?唇几乎要蹭到她耳朵,灼烫的?呼吸如喷来的?火苗,啄咬着她耳廓,酥酥痒痒。
    下一瞬,卫明诚用低低沉沉的?五个字将她定住。
    他?说:“对不起。谢谢。”
    谢茉身形紧绷一瞬,渐渐放松,仍由自?己溺在卫明诚怀里。
    卫明诚没解释,谢茉不问。
    一切尽在不言中。
    “过?去的?半年,我身上发生了很多积极的?改变。”卫明诚说,“对我来说,你选择我,愿意和我共渡余生,是我无上的?荣幸,也是我最大的?幸运。”
    笑容温软的?茉茉好?像春阳,驱散潜藏于他?心底的?暗潮和阴霾,带给他?纯粹的?明媚和轻悦。
    他?嗓音微哑,仿佛声线上粘黏着一颗颗细小糖粒,轻轻一磨,就碾成齑粉飘散在润湿中,甜蜜了周遭空气。
    谢茉的?心,翅膀震动似的?一颤。
    情不自?禁地,她说:“你也是……”
    年幼读书时,眼睛易被帅气的?皮囊牵走?;接触过?更广阔的?天地后,偏向与三观契合之人走?近;经历过?世?事磨难的?如今,最愿与内核稳定且强大的?人同步。
    而卫明诚,上述三样兼具。
    又怎么不难能可贵呢。
    俩人品味着各自?情绪,均不在言语。
    他?们在空旷无人的?月夜里紧紧拥抱。
    清凉的?月,冰冷的?风。
    唯一的?热源是彼此。
    ***
    时间流水一般过?。
    自?军部回来的?当晚,谢茉与卫明诚便商定将那些不合时宜的?书籍裹上油布刨坑埋在屋子和后墙的?夹道里。
    其?实应该一把火烧成一堆灰烬的?,这样才能不留丝毫隐患。
    但,着实舍不得。
    洒下一抔抔泥土时,心上好?似也覆盖了一层什么,但好?歹长吁一口气。时光轮转,世?事变幻,它们总有重见天日那天。
    而人们,也不再如现今这样彷徨浑噩。
    至于举报人的?身份,谢茉和卫明诚皆心知肚明,第?二天在家属区也传遍了。
    是顾青青。
    吴解放在拟定名单上,却未出?现在最终名单上。
    田嫂子特地来家告诉谢茉,顺带义愤填膺地怒骂了顾青青大半个小时,连带口碑一贯不错的?吴解放也分了几分钟责怨。
    谢茉还是感?动的?。
    但她早不气了,只想品性不端的?人受到惩罚。
    军区办事效率极快,三天之后,便给出?对吴解放的?处分。之所以处分吴解放,而非当事人顾青青,是因?为顾青青身上没职务,除却罚款外无从惩处,可罚款又不能安抚受害者?,处罚吴解放是最优解,毕竟不能带着家属一起进步,还让家属惹事犯错,便是吴解放思想觉悟不够,工作做得不彻底,没能约束住家属。
    所以,吴解放工资降级,三年内不得晋升。
    以此警示心怀不轨的?个别干部和家属,捍卫部队形象和风气。
    根据情绪守恒定律,有人开心,必然就会有人不开心。
    这里开心的?是谢茉,不开心的?自?然是顾青青。
    本打算休息日请客庆祝卫明诚晋升的?,但经过?举报一事,便算了。其?余晋升人家也没人高?调冒头,各自?关上门自?家人庆贺。谢茉与卫明诚亦如此。包了饺子,炖了红烧肉,谢茉四下分散些,便算一同庆祝了。她正送完饺子骑车往家赶,极目望见一处向阳墙根下聚拢几个军属,正探身凑耳地闲聊着,谢茉本想拐弯避开,一道阴阳怪气的?熟悉女声就灌入耳朵里。
    “……你说我正常检举,咋还要罚我家老吴?她以为她是谁?还敢撺掇领导罚我们……她这是打击报复……太猖狂了……”
    谢茉没拐弯,直直骑了过?去。
    不疾不徐从自?行车上下来,谢茉才慢条斯理?说:“处罚决议是由军区下发的?,你有疑问不服可去营部咨询,何必在背后搞小动作?不然,都还以为你对领导们不满呢。”
    顾青青急忙截口:“我可没对领导不满。”冷笑一声,她斜睨着谢茉,意味深长地说,“我说的?是谁,谁应该清楚。”
    谢茉挑挑眉:“哦?你说我撺掇领导?领导还听我撺掇?”
    顾青青闻言一愣,刚要说些什么,谢茉直接开口不给她机会,冷肃下表情说道:“部队所有决议全由部队领导们商讨后,集体做出?的?,你这是在质疑领导班子纯粹性和决策力。”
    顾青青脸色僵了僵,急声否认:“我跟没那意思,你别乱扣帽子。”
    顿了顿,她高?声嚷:“我检举又有什么错,检举、监督是我的?权利……”
    谢茉一脸严肃:“检举、监督的?确是宪法?赋予你的?权利,但权利不能滥用,行使权力要严肃谨慎。检举的?前?提你所提供的?检举材料或口供属实,你要讲求实事求是,先公后私,重公轻私。”
    “首领都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真的?调查过?了吗?你没有,你不仅没调查,还胡编乱造,混淆是非。”
    顿了顿,谢茉继续铿声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宪法?赋予你检举、监督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和纠正不当行为,维护公民权益,促进社会和谐,而你检举目的?和初衷是什么呢?”
    谢茉目光亮得惊人,笔直刺在顾青青脸上。
    “公器私用,公器滥用。”谢茉气定神闲地反问,“你的?不当行为,也在检举、监督的?范畴内,那么,你监督举报你,又有什么错?”
    谢茉似笑非笑的?看着顾青青:“我不过?在行使我的?正当权利罢了。”
    顾青青手脚颤抖,嘴唇张张合合找不到反驳说辞,那张被冷风吹白?的?脸一刹那涨红,半晌儿喃喃:“……我记性不好?,没记清不行吗……我有疑问去找领导说说都不行吗……咋就那么大罪了?”
    这一刻,懊悔排山大海般涌向顾青青。
    她不该听姜大花撺掇的?。
    吴解放落选后,她被强烈的?失望之感?冲昏了神志。明明吴解放比卫明诚资历深,能力也没差哪里,虽然功劳相较起来略不足,但那是因?为吴解放缺少机会……所以,凭什么卫明诚上,吴解放下?
    这里头一定有猫腻。
    放在之前?,她不会如此不甘,那时候他?认定卫明诚背景深厚,那么破格晋升实在正常。在她的?思维概念里,一个人的?进步成就基本上全归功于身份、背景、人脉等,而不是这个人自?身所具备的?能力。所以,她确定卫明诚并非吴解放前?世?的?贵人后,对谢茉立时疏淡了,转而去“公关”郑有为——她最终认定的?贵人——对象田红梅。
    而田红梅始终对她爱答不理?,无奈之下,顾青青便期望吴解放自?行上进。种种前?情之下,这次的?落选,可着实戳到她心窝子了。
    她不甘心。
    按照她一贯逻辑,她找寻到卫明诚晋升的?最可能因?由。然后,在姜大花一再拱火下,她去营部举报了。
    最后却惨败至此。
    顾青青正被懊悔噬心,其?他?人不知,她们面?面?相觑,有那拎不清的?眼里就流露出?同情和戚戚之色,她们平时说话也没分寸,也爱头脑发热……
    见状,谢茉便说:“要是虚假举报不受惩罚,那以后某些人还不是但凡不如意,或看谁不顺眼就去胡乱举报啊,有的?事说得清,那说不清的?可不就倒霉了。”
    “比如说,人举报某个男同志偷抹她屁股,可其?实两人只在集市上碰个面?而已,但人挤人的?,谁能证明?这是生活作风问题,处罚轻不了。”
    不用谢茉再举例,被威胁到切身利益的?众人立马清醒,纷纷站出?来仗义执言。
    “小谢说的?对!就该狠狠罚,不然不得乱套了?”
    “就是!”
    “就是!”
    “竟然干栽赃陷害这种生儿子没**的?事!还有脸在这叫屈叭叭。幸好?没得逞,不然以后谁敢得罪她。”
    顾青青高?喊:“是姜大花让我去的?!”
    “姜大花让你干啥你就干啥啊?我看你也不傻啊?”
    “这还是你自?己想去,你就别……”
    之后的?事谢茉没再掺和,她推上自?行车回家跟卫明诚庆贺了。
    过?年前?,顾青青的?相关新闻再次撒遍家属区,她被吴解放送回老家了,原因?是虐待子侄。据说,她趁吴解放出?任务期间,“不小心”将孩子锁在地窖里整整一夜,孩子高?烧差点熬成肺炎,据说,她还长期冷暴力三个孩子,孩子们拿吃食时,她就一眼一眼剜,让孩子在她面?前?不敢吃东西……
    后来,吴解和顾青青离婚,据传是因?为顾青青在老家偷人,直接被男人老婆堵被窝里了。
    这是顾青青在家属区最后流传的?一条新闻。
    虽出?了这么一件膈应人的?事,那点不快阴云全被接连的?喜事驱散干净。
    林春芳和李万里先结婚。
    之后便是田红梅和郑有为。
    物质条件虽比不上后世?,但新婚夫妻面?上洋溢的?笑容一样甜蜜。
    婚礼不久后,便放年假了。
    谢茉和卫明诚打包行李准备进京了。
    来回十天的?功夫,两人携带的?行李可不少,两人的?衣物和洗漱用品,给老爷子的?礼物,除了一件谢茉亲手织的?毛衣外,谢茉还专门购置不少地方特产。
    之前?,谢茉织卫老爷子的?毛衣时,卫明诚还曾暗搓搓表露微词。
    谢茉好?笑:“商店可以买,但这是咱们的?心意。不然只带特产回去,会不会太显轻忽了?我这是丑媳妇头一次上门,当然得尽可能得体。”
    “丑么?”卫明诚弯身贴近她,作出?认真端详的?模样,来来回回细致打量好?几遭,才沉吟道,“嗯……让我再瞅瞅。”
    “你!”
    还以为他?弄这阵仗,怎么都要一两句好?听的?话吧,竟然虚晃一枪逗她。
    谢茉横了他?一眼,举起毛针作势要扎他?。
    卫明诚后退一步,眉眼就淌笑:“不丑。”说的?一本正经,郑重其?事。一边说,还一边屈指抵着下巴略略点头。
    德性!
    谢茉斜飞卫明诚一眼:“切~”
    毛衣针脚细密,长时间盯视,她一双杏仁眼的?眼眶泛起了半圈浅红,被莹白?的?皮肤一衬,竟令人联想到雪枝红梅怒然绽放的?场景,灵俏动人。
    卫明诚低笑着探出?手,捧起她冻得微微红的?手揉搓起来:“先歇一会儿,我给你暖暖。”
    茉茉坐椅子上织那么长时间的?毛衣,手拔凉,他?心疼。
    他?缓缓摩挲着谢茉手背,宽大的?掌心贴着她淡淡上浮的?血管,他?的?体温化为一阵暖流慢慢淌过?她心头。
    谢茉熨帖非常,手被他?搓热了,心也被他?揉软了。
    轻哼一声,抬头正打算说点什么,却一时愣了神。
    卫明诚穿着她亲手织的?毛衣,领口不紧不垮,喉结和锁骨分明显现着,自?然而然流溢出?成熟男人的?性感?魅力,和着那双能将人溺毙的?沉邃眼眸,荷尔蒙的?气息汹涌袭来,裹缠着她。
    倏地。
    他?拦腰勾起谢茉纤柔腰肢,在她没反应过?来之前?,兜头亲了下来。
    想到当时情景,谢茉不由地会心一笑。
    卫明诚侧眸问:“笑什么?”
    谢茉拂去心头的?些微不自?在,清了清嗓子说:“我还是第?一次去京城呢。”不算撒谎,这辈子的?第?一次。
    卫明诚勾了勾唇,低笑:“你想去哪里,我都和你去。”口吻和缓,却掷地有声,好?似虔诚的?许诺。
    谢茉唇角一个劲上翘,眼睛忽闪忽闪,眸光烁亮:“我要去看天安门升旗。”
    “好?。”卫明诚笑应,“我会叫你起床。”
    谢茉愉快点头,又笑容灿烂地说:“我要去爬长城!”
    卫明诚说:“你走?不动了,我会背你。”
    谢茉眉眼间的?笑意愈盛:“我想尝尝特色豆汁。”
    卫明诚眉头不由地蹙了蹙,继而哑然失笑:“舍命陪君子。”
    谢茉面?上笑开花,心中亦漾起花海。
    笑够了,谢茉继续提要求:“我要去琉璃厂。”
    卫明诚颔首:“那边几个国营店可以去逛逛。”
    “我要去老莫吃西餐!”
    “我给你推荐菜品。”
    “……”
    卫明诚一声接一声的?肯定回答托举着谢茉上弯的?唇角。
    “滴、滴、滴”喇叭声响。
    送他?们到火车站的?吉普车到了。
    谢茉提上最轻那个行李包,眼睛亮晶晶地问卫明诚:“准备好?了吗?”
    卫明诚微微一怔,点点头,露出?释然又明朗的?笑。
    十多岁时,他?毅然决然离开生长他?的?地方,从不曾设想再次踏足的?可能和景况。即便在炮火连天的?战场,在手术床上,他?都不曾设想过?。倔强如他?,兴许只能在佝偻苍老的?年纪释怀。
    可他?遇到了茉茉。
    是茉茉,让他?与过?去和解,与自?己和解。
    如今,茉茉问他?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因?为她来到他?的?生命里,因?为她就在他?身边,因?为她与他?相知相爱。
    因?为有她。
    因?为她,一直都在。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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