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很丰盛, 一道道美味佳肴端上来,金银燕窝、挂炉羊尾、玉兰豆腐、鹿筋烧松鼠鱼、芙蓉三笋汤……
    桌子不大,一次只能摆六道菜, 六道菜上完后, 会等上一盏功夫, 菜稍微有些凉了后就会撤下去,再次摆上六道菜, 没有重样。
    有些菜还没吃上两口, 就撤了, 撤下去的菜会端回厨房,一般会分给各房下人。
    萧家还算清简, 像有一些富贵人家, 一餐就要几十道菜,过年过节更是要做几百道菜,厨子不下百来十人。
    陈书有些饿坏了,埋着头吃, 时不时抬起头跟姐姐说两句话,聊起自己这个月在太学的生活。
    比如太学饭堂做饭的师傅厨娘, 每次书童去就给的少, 他去就给很多, 所以后来他就不让书童去了。
    还有住在他隔壁寝舍的同窗姓朱,晚上睡着总是喜欢说话……
    五郎就坐在对面, 他也听到了, 他心里奇怪, 陈书才来太学一个月, 怎么比他在太学待几年经历的还多。
    不过这顿家宴,比往年吃得热闹多了, 往年都是其他几房热热闹闹吃着饭,他和父亲没话说。
    孟椒也给萧言卿夹了菜,然后偏过头继续听弟弟说话。
    萧言卿脸上含笑,乖乖吃了孟椒给他夹的虾。
    旁边五郎看到了,微微低下头去,嬷嬷跟他说,母亲在的时候,父亲几乎没有回后院跟她吃过饭,父亲太过偏爱孟氏了。
    他也心疼白氏,只是看着其他几房其乐融融的模样,再看父亲如今眉眼温和的样子,突然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父亲和母亲关系不和,并不是孟氏造成的,孟氏跟陈书姐弟俩都不是坏人。
    那日他淋了雨病了,书院门房不在,他的小厮半夜出不去,情急之下去找陈书,是陈书翻墙出去给他买了药,还给他买了糖。
    陈书说小孩子都怕吃药。
    可他不是小孩子了,不过他还是吃了,那糖有些难吃,应该是陈书没钱买不起好糖。
    用完膳已经快戌时了,老夫人看了一晚上的戏,到底是年纪大了,疲惫的说散了。
    陈书本想回去继续看书,听到姐姐说出去看花灯,欣然同意,还把五郎拽着一起。
    五郎不太情愿,“我想回去看书。”
    陈书哄着他道:“不着急,咱们回来再看,灯会上肯定有猜字谜的,等会儿咱俩比一比,看谁猜的多?”
    五郎有些心动了,不过还是道:“这有什么好比的?”
    “谁赢了谁请吃糖。”
    ……
    两人说话声音比较大,走在前面的大房和三房都听见了,二郎听到他们要出去看灯会,有些心动,跟王氏说也想出去玩。
    王氏平时管他管的严,灯会这种人多的地方自然不放心,万一有拐子怎么办?“灯会有什么好看的?府里都是灯,你想要哪一个给你便是。”
    二郎有些不高兴,“娘,这怎么能一样?”
    王氏不耐烦,她还在气中午的事,“行了,过几日人少了你再出去玩。”
    二郎知道跟母亲说不通,扭过头去看身后的父亲,就见父亲正温和跟三郎说着话,心里越发郁闷。
    前面范氏听到儿子咳嗽声,担忧问:“可是吹了风身子不适?”
    大郎摇摇头,淡淡道:“儿子无事。”
    走到转弯之处,他忍不住偏头往后看了一眼,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并排走着。五郎性子孤僻内敛,但这会儿却跟孟氏弟弟有说不完的话。
    眼角带了几分阴郁,他收回视线,看了一眼前方灯火璀璨的小路,两边树上都挂满了彩灯和福袋,一派欣欣向荣之色。
    萧府很好,只可惜不属于他。
    一家四口坐车去了大相国寺,大相国寺在西门太师府桥那边,那里还有宝相寺、净慧院、净居院、洪福禅院、显圣寺等等,但最出名的还是大相国寺。
    萧府离大相国寺并不远,不过马车刚出了西门就寸步难行了,一眼望去全是人,一家四口只得下车步行。
    萧言卿已经很多年没有出来逛过夜市了,往年这个时候都是去书房处理公务,看到这么多人,怔了片刻后握住孟椒的手,防止两人走散。
    徐逸带着十几个侍卫走在外围,陈霜花云几个则护在孟椒旁边,脸上虽然兴奋,但不敢丝毫懈怠。
    陈书惊叹,“好多灯啊。”
    哪怕见多了府里的彩灯,五郎这会儿也觉得惊奇。坐车灯、滚球灯、素绢灯、日月灯、镜灯、马骑灯、诸般琉珊子灯、像生鱼灯……
    有些连他也没见过,像是天上的星火翻转到了人间,化作千万盏明灯,遍处生辉,触目皆是。还有喷火、爬天绳、耍猴、打铁花、幻术的杂技,更别说一眼望不到头的小食摊子,让人目不暇接。
    陈书突然指着一处琉璃灯山,“那是什么?”
    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五郎也没多想,跟了上去,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就被人群遮住了身形。
    徐逸赶紧吩咐两个侍卫跟上去。
    孟椒边走边好奇看,她实在是没见过这般繁荣的景象。
    路过卖糖人的摊子,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想起陈书爱吃这个,只不过这会儿弟弟跑得见不着人,不然可以给他买一个。
    萧言卿注意到了,以为是她想吃,让人买一串过来。
    孟椒眼睛弯了起来,“买四串吧,给陈书他们也留两串。”
    萧言卿摇头,“我就不用了。”
    花云去买了三串回来,孟椒拿了一支小兔子糖人,尝了一口,很甜。忍不住跟旁边的萧言卿道:“我们老家每年中秋节也有灯会,只不过在县里,所以我和陈书小时候都不吃晚膳就着急往县里跑。”
    萧言卿很少听起孟椒说以前的事,心里有些好奇,“只有你们俩?”
    孟椒摇头,“怎么会?是和镇子上其他小孩一起,有一年还遇到拐子了,幸好我们人多没出事,之后每年中秋节,父母就陪着我们一起去。”
    她不知想起什么,突然笑了,“小时候陈书长得很好看,我跟小姐妹们喜欢将他打扮成女孩,但他平日跟那些男孩学了一口脏话,拐子抱起他时,他扯着嗓子就骂,骂的可难听了。”
    那次也将她吓了一跳,后来去哪儿都将陈书手牵着,也不给他作女孩打扮了。
    萧言卿听笑了,觉得她小时候也挺淘气的。
    两人逛到一半的时候,看到陈书和五郎正站在一处灯笼摊子前猜字谜,正要走过去看,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萧大人。”
    听到熟悉的声音,孟椒身子一僵。
    她下意识握紧萧言卿的手,然后随着他一道转身往右边看去。
    男子被一群人簇拥着,他站在中间,头戴垂脚幞头,穿一身宝蓝连云纹暗花缎圆领长袍,腰间束红鞓玉銙带,容貌俊朗,手上拿着一块玉佩把玩,正隔着距离笑吟吟看着萧言卿和孟椒。
    “四夫人也在?萧大人好兴致。”
    孟椒朝他点头,然后后退一步。
    萧言卿上前与赵诚见礼道:“三殿下。”
    顺势将孟椒挡在身后。
    却方便了站在赵诚身后左边的谢长安,谢长安痴痴看着孟椒,一时舍不得挪开眼。
    因要出门,孟椒特意换了一身芽黄折枝海棠菊花纹妆花缎褙子,身下着湖绿绣蝴蝶细褶裙。发间的流苏金簪微微晃动,衬得人越发沉静文雅,站在人群中,美得格外耀眼,一眼便看到了她。
    孟椒察觉到了视线,微有些厌恶的偏过头去,
    赵诚笑着问:“萧大人要去哪儿,不若一道逛逛?”
    萧言卿也笑着道:“还是不打扰殿下了,我们也逛了一会儿了,再看看就准备回去了。”
    赵诚面露遗憾,“今夜可是中秋节,萧大人不准备带夫人好好玩玩吗?这样,本宫在丰月楼定了一间包厢,那里能看更多的景,萧大人和夫人随我们一道过去吧,也好让本宫敬你一杯,上次盐税一案还没来得及感激萧大人呢。”
    萧言卿平静道:“盐税一案是殿下一人的功劳,下官不敢居功。下官今日只想陪家人出来散散心,不准备久留,还望殿□□谅。”
    既然如此,赵诚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萧大人公务繁忙,难得有空陪家人出来玩,那本宫就不打扰了。”
    听到赵诚不再邀请,谢长安有些急了,“萧大人……”
    正要说些什么,萧言卿眼神就扫向他,不同于对待三皇子温和的态度,看他的眼神极为冷淡,带着上位者的压迫和冷意。
    谢长安被震慑住,剩下的话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萧言卿带走了孟椒。
    他看着两人相携离开的背影,周围灯火笼罩在他们身上,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从前,他也曾这般与孟椒并肩走在一起。
    赵诚打破了他的美梦,扭过头似笑非笑看着谢长安,“你刚才准备说什么?”
    谢长安低下头去,敛下眼中的痛楚,“是臣逾越了。”
    赵诚嗤笑一声,上下打量他一眼,看着谢长安消瘦的脸庞,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詠之啊,也不知道你图什么?”
    是啊,他到底图什么?
    谢长安自己也想不通,他想要权,想要利,想要不顾一切爬到最高,为此他不惜抛弃嫁给他五年的发妻。
    孟椒温柔、贤惠、懂事、孝顺,女子所有美好的品质她身上都有,可他就是不满足,疯了一样跟沈心玥厮混在一起。
    如今,沈家与沈心玥决裂,他自己也臭名昭著。沈心玥恨他害惨了她,他更怨沈心玥毁了自己平静安稳的生活。
    若是没有沈心玥,他会是人人羡慕的探花郎,会有一个名声极好的妻子,家庭和睦,前途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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