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进去,我有话要与殿下说。”滁皆山被人拦着,好说歹说却怎么也进不去。
    他找了夭枝数日,得到消息赶来已经晚了。
    他在外大声喧哗,终究是引来了人,一温润男子而来看见他,吩咐下来放开他。
    滁皆山当即进来。
    男子却拦住了他的去路,“你是司命殿的滁皆山罢?”
    滁皆山当即行礼,当即认出了人,“小仙见过殿下。”
    男子微微摆手,“不必多礼,我知道你此行来意,只是此事已是定局,听檐不会变主意,也不能变主意。”
    滁皆山心下一顿,“为何?”
    “他是储君,是未来的天帝,陛下早已打算退位,此事已经提上日程,待听檐受雷劫之后,便要登天帝之位,此乃六界大事,不容半分闪失,更何况仙子犯下的是杀孽,神仙犯下杀孽必死无疑。”
    滁皆山当即开口,“殿下,此事必是冤枉,我师妹她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容我进去,请殿下念在往日凡间历劫的情面,查明真相!”
    男子叹息,“查明真相还一个小神仙的公道,谁会在意?
    所有人只会在意未来储君有失偏颇,自己弟子仙根有偏,是明摆着的事,走火入魔杀人这是大家都要的结果,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能悬而不决。
    你在司命殿做得很不错,万不要因为这事影响了自己的仙途,殿下自幼修行便是天帝亲自带着,所行皆照着天地共主来培养,日夜苦修才得了储君之名,如此多的日夜,比之你所谓的凡间历劫不知要苦上多少倍,凡间不过是一场纸上戏,戏幕终究是假的,自然也不可能因为一个人一件事而影响了这般大事。”
    滁皆山听到这话一时泄了气,难掩失望复杂,“你们这些天上的神仙都没有感情的吗?”
    男子却没有任何偏颇的意思,“你也是神仙,只是时日还未长久,等长久了你就会知晓这天上没有情分可言,储君修太上无情道,座下弟子犯了这等大错,是绝不可能纵容一丝一毫的,便是他要纵容,陛下也绝不可能容许。”
    滁皆山无力后退了一步,他知晓确实就只能是这样一个结果。
    也知晓天帝之位是何等大的事,在天地共主这个位置上,任何事情比之它都是小事,更何况是一个凡间小神仙的命。
    便是如他,摆在这般局面里也是没得选,他也拿不准自己可以放弃天地共主的位子,去救一个不过是在自己身边修行短短时日的弟子,哪怕凡间交情甚好,回到天上身份不同,自也是不同。
    天地共主的位子终究只有一个,而弟子可以有无数。
    人微言轻于神仙之中也是一样,有什么差别?
    他慢慢笑起,话里嘲讽,“对你们这些天上的人来说是一件小事,她从一截小草高,长成盆栽大小,每日总觉得自己长不大,又怕叶子掉光,辛辛苦苦才修成仙,你们自然是不会心疼,终究也只是我的师妹,你们这些神仙做师父的,自不会有半分怜悯,亦没有半分感情。”
    他眼里泛起泪光,满是无能为力的愤恨,“殿下在凡间没得到帝位,在天界总归是能坐上天帝之位的!”他说完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冲了出去,便是背影也满是愤恨。
    男子转头看向仙侍,“他如何了?”
    仙侍俯身回道,“大殿下放心,殿下并未受影响。”
    男子闻言颔首,迈入殿中,却见宋听檐静坐于殿中,并没有处理朝政,而只是安静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男子走到他对面坐下,“你高祖父要我来看看你,明日你便不必去了,我替你去泯灭道看一眼,送送你这个弟子。”
    宋听檐收回视线,落在折子上,“无妨,这等小事也不该劳烦祖父。”
    垅弈见他这般,便知晓他应当是没放在心上,便道,“你这弟子也是可惜,短短时日修为精进如此之快,却不想修偏了。
    修仙之人修的是心,有些东西看得太重,总归是为难自己。”
    宋听檐闻言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想到那玉雕,沉默然几许,“是孙儿太过纵容,当初就不该让她留着,修仙之人就应该摒弃所有东西。”
    “怎修成这般?”垅弈叹息,听他这般说便也放了心,“如此,祖父便不打扰你修行,你过些时日还要渡雷劫,需得多多准备。”
    宋听檐闻言微微颔首,起身相送。
    垅弈走到门口,转身看向他,“你自来稳重,此事万要谨慎,陛下今日也是有意用这小仙测试你,今日这一过,天帝之位非你莫属,你从小便端正,好不容易到了这一步,万不能出差池。”
    宋听檐闻言面容平静,“孙儿明白,祖父不必多虑。”
    垅弈点了点头,闲云野鹤惯了,开口亦是直言,“你最是有分寸,也把控得了所有局面,陛下对你也最是满意,我倒不担心你,只是往日天界也有前车之鉴,叫人扼腕,我总归是有提醒你一二,不知明日……?”
    “孙儿不去。”宋听檐话中冷静,情绪没有丝毫波澜,“只是一个弟子,犯了错自然要罚,孙儿如今修行突破为重,不会影响我丝毫。”
    “如此便好。”垅弈彻底放了心,摆手示意他不必再送,闲散着往外走去。
    -
    锁仙塔名为塔,实则是一个通天牢笼,里面永远黑夜,没有白日。
    夭枝闭着眼睛,回想当日发生的情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外头传来细微动静,她抬头看去是滁皆山往这处而来,站定在无形囚笼前一脸凝重看着她。
    她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也不知他是用了什么法子进来看她,毕竟似她这般,应当不许探望的。
    她起身上前,“师兄。”
    滁皆山显然并没有很多时间,他一来便开口,“你可有什么线索,我去查。”
    夭枝自然知晓这是不可能的事,因为那处真的没有一丝别人来过的痕迹,她当初查了这么久都一无所获,如今连她自己都要以为她可能真的走火入魔杀了人。
    只是现下说这些都已无用,无论有没有线索她都得死……
    她上前一步,却被无形的囚笼挡住,“师兄,不必辛苦了,没用的。”
    滁皆山沉默下来,一言不发,眼眶不由红了。
    良久的静默之后,她不由开口,“师兄,可否替我去凡间看一眼我的夫君,他若是回来了,替我与他说一声保重……”
    滁皆山闻言微微低下头,面上有几分凝重,“我早便去看过了,他如今早已不在了……”
    夭枝微微一顿,似有些没反应过来。
    滁皆山继续开口道,“凡人寿数短,他也算寿终正寝去下一世了。”
    夭枝沉默下来,心有一块慢慢空了。
    便是夫妻姻缘也这般短。
    或许当真是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
    神仙亦是如此。
    外头有人提醒滁皆山时间到了,他只能开口,“我去想办法,还有时间。”
    夭枝自然也希望真相大白,可她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了。
    她不过一个小仙,便是冤死了又能怎么样?
    都说凡间高低贵贱分明,其实仙界更甚,他们从凡间修行而上的,本就不值什么。
    夭枝想得明白,也看得清楚,也不忍心说穿,只开口道,“劳烦师兄了,若是无法,师兄也不必担忧,本来我这条命便是捡回来的。”
    滁皆山见她这般说,只觉难受,难不成是因为那凡人夫君死了,她也心如死灰了不成,竟连求生的欲望都没了?
    他一时心中更加生急。
    他记得他当时按照人户簿里的僮村巷寻了去,还险些走错了路,去了别处同名巷子。
    那男子似乎经常外去,他还在那院子里呆了几日,才等到他。
    那宋生说,他很少回来,往日都在茶山里采茶,晒茶,久不见人,如今年岁大了,便也跑动得少了。
    滁皆山寻人心切,随意提起夭枝的名字,却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也并没有要等什么人的执念一般。
    想来是夭枝和他也不过就几日夫妻罢了,他自然也不会记在心中了。
    滁皆山便也不再提,凡人凉薄既忘了人,他也不好再提起往事。
    他自然也不解,这凡人明明平平无奇,虽然他见他时已年华老去,可也能想象出他年轻时的模样,应当是四方脸,满脸愁苦的落魄书生。
    她往日还说,因为喜欢他的长相才嫁了他,他这师妹再是如何,也断不可能将这平平无奇的长相说成是好看罢?
    短短几日自没有感情,若论相貌,也不至于如此,也不知她为何感伤?
    只是此事自然没有夭枝的性命要紧,他出来之后便下了凡去,径直往山门奔去。
    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求助掌门,掌门虽说做事不着调,但是关键时刻,他总能救人性命。
    “掌门!”他一边往山门里跑,一边疾声喊。
    周围的师兄弟从来没见自家大师兄这般着急,一时皆是呆愣原地。
    他进了院子便见自家掌门半眯半醒躺在摇椅之上,慢悠悠晃荡。
    他连忙上前,急切摇着躺椅唤醒他,“掌门火烧眉毛了,快醒醒!”
    掌门一把老骨头了,被他这般猛然摇着摇椅,一时间整个人都晃荡起来跟拨浪鼓似的,他连忙开口,连声音都带着震荡,“住手!住手!!混账东西,莫不是想把老夫送走?”
    滁皆山这才停下手来,“掌门,九重天要诛夭枝,你知道的,她是断然不可能杀这么多人的!
    她往日虽说混账了些,但最多也是招猫逗狗,无伤大雅,怎可能平白无故杀这么多人?”
    掌门摸了摸长须,闻言未语,显然早已知道这件事。
    他慢悠悠开口,“何须慌张,生死有命,若注定是死局,又何必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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