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天傍晚的时候,杨惜媚的咳嗽加重了起来,只是还没有咳血。这传染病前期的症状也差不多是这样,跟感冒发烧相似,因此短时间内也没办法完全确认。
    她被郁持抱到了防疫人员搬来的简易病床上,用被子紧紧捂着一直在昏睡。
    后来是被郁持轻声唤醒的。他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感冒冲剂要喂她:“来,喝点药发发汗,身上会好受些。”
    目前这个病也没有针对性的治疗药物,一般受到感染的人都只能先用治疗感冒发烧类的药物来暂缓身体上的不适。
    杨惜媚被他撑着抬起身,迷迷糊糊地喝完后又躺下,意识倒稍稍清醒了些。
    有了厚厚的隔离屏障,空间里也不怎么觉得冷了,反倒是身上因为出了汗而黏糊糊的,她感觉有点难受,只不过还没说什么就已经被郁持察觉到了,拿了干净毛巾伸进被子里帮她擦汗。
    他动作熟练,神情稀疏平常,就宛如从前他囚她在身边的日子里,她生病时他照顾她那般。
    但她清楚,这次她的病恐怕和之前不一样,并不是让人能够无所顾忌轻松面对的情况。
    刚才防疫人员过来也建议过让郁持和她分开隔离,但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对于他这样坚定地要陪在她身边的态度,她心下不可能不受触动。
    可她也无法认同他这样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
    她咳了一阵,偏头看着蹲在身旁仔细给她掖好被子的郁持:“你还记得.......那时离开郁家的时候,你是怎么保证的吗?”
    郁持帮她顺气的手滞了滞,神情里显出几分苦涩:“嗯,记得。我对妈.......苏总保证过,以后永远都不会再见你。”
    那时得知郁持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时,杨惜媚震惊唏嘘之余,心下更多感到的是担忧。她害怕郁持在没了那层血缘上的禁忌束缚后,会更无顾忌地纠缠不休。
    好在苏昕蓉逼着他做下了保证,而他之后竟也不吵不闹悄无声息地乖乖离开了郁家,这才让她又安了心。
    其实站在她的立场,对于这整件事,包括两人错乱的人生,一时间也无法做出客观公正的评判。
    她的心终究还是偏向父母这边的。
    只是偶尔,听到旁人提起他时,她脑海中闪过的却是邮轮订婚宴那晚,他被下药后想要靠近她,却又隐忍克制的模样。
    心底还是会小小地揪紧一下。
    她毕竟也不是铁石心肠。
    此刻她仰躺着,直直看着隔离帐篷的顶部,冷淡出声:“所以你现在这是做什么呢?”
    “说过的话就这么不值钱吗?你的自尊脸面也这么不值钱吗?你真的一点都没变,和以前一样,总是出尔反尔,没脸没皮。”
    “你为什么就不能......彻彻底底地从我的生活里消失呢?”
    郁持静静听完她的话,随即却一笑,眼眸颤抖:“好了,不用再激我,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的。”
    杨惜媚:“.......”
    “不过你要想继续骂我也行,能多说点话是好事,这样倒还有些精神。”
    杨惜媚索性闭上嘴,不再作声。
    郁持却又主动道:“要不我跟你讲一讲我这几年的生活吧?你昨天不是生气我去见阿婆吗?你别多想,我真没有别的企图。”
    一听他提到阿婆,杨惜媚果然又打起精神认真听了起来。
    “我在这边开了家药厂,做中成药的,就在阿婆家那座山下,定期会去找山上的村民们收购药材,所以经常能见到她。”
    难怪。
    杨惜媚突然想起之前阿婆就经常跟她提过,说山下开了家药厂,经常会有人来找她收药。
    尽管心头又生出不少疑问,但她此刻也没精力去深思了,只道:“原来是这样,那我之前误会你了。”
    “怪我没跟你说清楚。”郁持脸上带了点自卑情绪:“我其实也不好意思讲这些.......”
    “这有什么不好......”杨惜媚的疑惑还没说完,就已经大概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曾经在穗城上流圈呼风唤雨的掌权者,一朝跌落到了如今这般境地。
    尽管实际上已比大多普通人还是要好不少,但对于郁持这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天之骄子来说,这落差还是太大了。
    她想了想,便道:“你做的事很有意义,至少对于山里的人来说,是善举。”
    郁持摇摇头:“别这么说,我确实也是存了些私心的。”
    “.......什么私心?”
    “这里是你从小生活的地方,我一直都很想来看看。至于开药厂,也是,”他垂下眼眸:“也是因为之前阿婆进医院我们闹了那一回后,我就开始有了想法。”
    “那次的事是我不好,害得你那么痛苦难过,所以我后来就想着在这里建一家药厂,也能找机会陪你一起回来看看。”
    只是没想到计划刚刚成型,他们之间的形势已是天翻地覆。
    杨惜媚滞了滞,没有说话。
    郁持见她脸上神情淡漠,暗骂自己不该提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忙又换了副轻松语气道:“你应该还不知道你跟阿婆的家现在已经大变样了吧?去年把房子翻修了一下,还装上了热水器.......”
    “我知道。”杨惜媚轻声道:“阿婆在电话里跟我说过。”
    郁持轻轻拍着她,像哄小孩一样:“等你身体一好,就能去亲眼看看了。”
    杨惜媚却又沉默了,好一会后她才踟蹰着道:“如果,如果我这次真的......你可不可以帮我......”
    “不可以。”郁持语气平静,却又透着一股卑微恳求的意味:“不要对我说这种话,惜媚。真的别说了。”
    “况且我也做不了你拜托的任何事,因为.......”
    “因为我不会放你一个人走的,哪怕到死我都要缠着你。”
    杨惜媚无奈叹气:“你又在说什么疯话?”
    “不是疯话。”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眸:“我说认真的。你要是真有什么,我就跟你一起走。”
    他这意思是......要跟着她殉情吗?
    杨惜媚心头剧震。到现在她仍然难以理解,郁持对她的那份疯魔又偏执的情感。
    说了这一会的话,她渐渐感到精神不济,也没心力再去深想了。
    闭上眼缓缓陷入昏睡,耳边却又仿佛听见他一遍遍的低喃:“......爱你,惜媚。不要离开我。”
    “不要离开我。”
    再醒来的时候已不知过了多久,她首先感觉到的竟是身上松快了不少,热度似乎降了下去,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她动了动身体,从旁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原来是又迎来了一个早晨。这也是她病倒的第三天。
    而郁持仍然守在她身边,应该是已经累极,趴在她床边闭着眼。她一有动静他就立刻醒了,起身探过来问:“感觉怎么样?身上难受吗?”
    这几天里他的心始终悬着,她的每一次咳嗽,每一次蹙眉,都让他坐立不安。
    好在她一直都没有咳血的迹象。
    杨惜媚摇摇头,眼眸里泛出些许活气:“我感觉身体好多了,应该不会有事了。”
    那活气仿佛也感染到了郁持,他憔悴的脸庞跟着一亮:“真的吗?这就好,这就好......”
    说着他连忙去叫防疫人员。
    迟一些的时候防疫人员过来给杨惜媚做了检查,确定她没有受到病毒感染,应该是受了风寒又引发肺炎。
    这下两人也终于松了口气。
    杨惜媚这一病两三天就过去了,与此同时车站内的封锁隔离也超过了三天,在这期间没有再查出其他感染者,再加上长时间的滞留已经引起不少人的怨声载道。
    于是这天下午,车站终于解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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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惜媚身体刚刚恢复,还没什么力气,只能被郁持护在怀里跟随人潮往车站外涌。
    途径之前宋知问被隔离的那块地方时,杨惜媚连忙转头死死盯着寻找,却见那处已经空无一人,之前搭起的隔离帐篷已经撤走了。
    她没有找到宋知问。
    郁持看出了她神情里的担忧,就一边往外走一边和周围的人搭讪问起来,这才知道那个疑似病例患者已经被确诊,早先就送去了周边的医院。
    至于同时被隔离的宋知问,应该也是跟着一起转送过去了。
    拥拥挤挤地出了车站后,才发现外面竟不知什么时候下了雪,地上薄薄一层白,扑面而来的气息里也多了凌冽又清透的寒意。
    而放远望去,车站外除了刚出来的这些滞留者,再不见多余的人了。街道上空空荡荡一片寂静,平日里聚集在周围揽客的小面包车或摩托车都不见踪影。
    整个城镇一片死寂。
    车站虽然解了封,但不管怎么说这里已经出现了传染病病例,因此谨慎起见这座处在边境的小城市还是对外封禁了。这一段时间内都无法再进出。
    所有交通工具停运,城镇上的一切社会活动也都被禁止,人们只能待在家中自行隔离。
    从车站出来的人中,本地的急匆匆往家赶,而更多的则是暂且滞留这边的外乡人,一时找不到去处,一筹莫展。
    一出来杨惜媚就先和父母联系上了。前几天因为待在隔离帐篷内,那里面应该是有屏蔽信号的功能,手机联系不到外界。父母那边几天都寻不到她的下落,又得知了这边出现传染病的消息,自是快急疯了,立即就往这边赶来。
    只是没想到这整座城都被封禁,苏昕蓉夫妻俩根本进不来,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直到刚才她给父母打电话报了平安,那边才终于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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