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照顾?有吗?”郁持疑惑道,眼底流露出几分漫不经心。
    其实是没有的。
    任茜刚进来的时候就被告诫过,不会因着和他这层关系得到任何优待,平时行事也要尽量低调。
    但她现在为了把话头引到今晚的主要目的上,就只能假意这么说了:“怎么没有呢?你看我才来多久就能跟着你去国外出差了,明明资历浅能力又不够,我何德何能啊!唉好担心其他同事说闲话……”
    “怎么?”郁持已经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你不想去?”
    当然不想!任茜满心无语。
    她家境虽比不上郁家,但多少也算个中产,平时出国去度个假游个学都算家常便饭,有什么好稀罕的?
    况且郁持这次出差因为行程比较紧,提前到周末就要出发,而她早就计划好要和小男友在这周末好好约个会来着,他们都快一个月没见面了!
    但她也不能真的这么说,忙摆手道:“不不,我当然是想去的!但我觉得吧……比起我来杨惜媚会不会更合适啊?”
    车内气氛有了短暂的凝滞。她仔细观察郁持,见他面色并没有任何波动,仍是温和笑着:“为什么这么说?”
    任茜也没多想,理所当然道:“她英文最好啊!再说她本来不就是负责海外相关的事务吗?”
    见郁持不作声,她索性认真跟他分析起来:“今天接待那个亚伦的时候,也多亏了她才没让事情更严重对吧?我看亚伦都好感激她的样子,后半程都一直在跟她聊天,两人还挺投契的。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
    郁持笑而不语,心下冷嗤。
    他当然看出来了。
    尤其是当时亚伦被她扶出电梯后,还踉跄了一下跌进她怀里,她竟也就这么抱着他好一阵温声安抚,之后还照顾他又喝水又吃药,姿态可算是殷勤备至。
    正如两年前的那个夜晚,似曾相识的情境下,她也是那般对待着电梯里已神志崩溃的他。
    而当时的他也正像今天那个男人一般,靠在她的身上,感受着她的温软,她的馨香,她的怜惜……
    郁持又想起刚才亚伦缓和过来后看向她的眼神,痴怔中带着炙热,仿佛看到了某种救赎一般。
    难道曾经那一晚的自己,也对她露出过那样的神情吗?
    ......简直荒谬。
    郁持闭了闭眼,阻止自己再继续往下想。
    任茜还在继续劝说:“你这次过去还要跟亚伦继续谈深度合作的事对吧?有惜媚姐在的话,事情说不定会更顺利呢!”
    他没有正面回应任茜的话,只不无深意道:“看来你跟她关系不错。”
    任茜笑得没心没肺:“是啊,惜媚姐人很好的!生得又靓待人又温柔,我好喜欢她哦!”
    郁持的笑意渐冷。
    ——她倒是一如既往的,惯会用些讨巧手段笼络人心。
    搞不好这女人早就知道任茜同他的关系。
    “所以刚才那些话,是她让你说的?”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却不难听出掺杂其中的不悦与鄙薄。
    “啊?”任茜一顿,饶是再迟钝也感知到了他的异样情绪,忙否认:“怎么会?是我自己这么觉得啊!惜媚姐可什么都没说!”
    郁持对此不置一词,而任茜却是彻底确定了心头的猜测,索性大着胆子问:“表哥,你就这么讨厌杨惜媚啊?”
    可既然如此,又为何还把人留在近处做秘书呢?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是很矛盾吗?
    郁持沉默片刻,淡声道:“谈不上讨不讨厌,一个员工而已。”
    一个员工,却同时也是一个心术不正痴心妄想的女人,不值得他浪费太多情绪在这种人身上。
    任茜皱眉还想再问,这时坐在前面的罗瑞接到一个电话,她也只好先收声。
    等罗瑞用英语低声跟那边交流完,转头对郁持道:“郁总,下周的行程可能有变动。”
    “怎么?”
    “亚伦先生那边刚刚取消了回 a 国的计划,打算直接从这边坐游轮去南洋度假,他也邀请您同他一道。还有原定的晚宴也改到了这周末圣诞节在他的游轮上举行。您看?”
    郁持略作思索后就应了。
    本来他这趟出差的主要目的就是回访亚伦,那场晚宴也有一去的价值。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而已,于他而言区别不大。
    但任茜就有些犯难了,脸都皱成了一团:“什么?要坐游轮啊?死了死了,阴功咯......”
    她从小就晕船严重,还特别怕水。
    郁持也知道这点,揉了揉额角包容道:“好吧,你就不用去了。罗瑞,这次换郭家瑜……”
    还没说完,罗瑞又转头道:“还有一件事,郁总。这次过去可能要带上杨惜媚。”
    “嗯?!”任茜挑眉,一脸的兴味盎然。
    郁持却绷直了嘴角,神情沉了几分:“什么意思?”
    “亚伦先生刚才在电话里特地邀请了她,说要为今天的事对她表示感谢。现在电子邀请函也发过来了,”罗瑞举起手里的平板给他看:“其中一份写了杨惜媚的名字,是专门给她的。”
    “......”
    ***
    送任茜回家后,郁持则回了位于半山别墅区的郁宅。
    进门后就察觉到家中气氛有种熟悉的压抑感,他下意识环顾了一周,保姆冼姨忙迎上来:“回来了?吃过晚饭没?”
    “吃过了。”郁持嘴里应着,目光不禁看向了二楼。
    冼姨见状立刻会意:“苏太下午回来的。先生刚刚也回了,正在上面陪她。”
    她观察着郁持的脸色,语气里有几分小心翼翼:“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话还没说完,郁持收回目光对她笑道:“我现在又觉得有些肚饿,劳烦给我做份宵夜吧。”
    冼姨也就止住了话头,连忙应下。
    一碗竹升面很快摆上了餐桌,郁持独自坐在饭厅里默默吃着。
    听到耳边传来脚步声,他抬眼看见郁绍焱走了过来。
    “爸。”他咽下一口面,打着招呼。
    “回来啦?”郁绍焱点头,温声关心:“怎么现在才吃饭?”
    “宵夜来的,晚餐有在公司吃过。”
    郁绍焱坐在了他对面,笑着转头道:“闻着味我都有点饿了,还有没有多的?”
    “有的有的,稍等。”冼姨在厨房迭声应着。
    “麻烦你了。”
    不同于妻子苏昕蓉一贯雷厉风行的做派,郁绍焱待人则一向儒雅温和平易近人,夫妻俩是典型的“严母慈父”。
    郁持平时也和父亲交流更多些,此时问道:“妈这次出去,情况怎么样?”
    “……”年逾五十的郁绍焱听他这么问,一时间仿佛又苍老了十岁,脸色沉重地摇了摇头:“毕竟都过去了这么久,哪有那么容易找到呢?她现在情绪也不太好,回来了就一直在房间里哭,刚刚才睡下……”
    他长叹一声,摘下眼镜揉了揉眼角,神情悲戚中又透着无助:“也不知,有生之年还找不找得回我们囡囡。”
    郁持停下筷子,垂眸无言。
    郁家二女儿在三岁时被绑架后又失踪,这件事在穗城不是什么秘密,当时甚至可以说是轰动全城的大新闻。
    之后这桩横祸成了始终笼罩着郁家的一团阴云。
    而恰好在二女儿失踪那年出生的郁持,也成长在这团阴云之下。
    那件事后过了好多年,郁家才终于从警方那边得到新线索。
    原来当初那几个绑匪在绑架过程中出了意外,才在发出索取赎金的信息后又失去了联络和踪迹,而郁家女儿则很可能几经辗转流落到了海外。
    夫妻俩了解到其中一些内情后几经崩溃,却也重新燃起了希望,随后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女儿。
    三年前郁持刚学成归来苏昕蓉就迫不及待让他接手华誉,也正是因为需要投入更多时间和精力到这件事上。
    只是屡次的期待落空已让夫妻俩身心都疲惫不堪。
    “再这样下去只怕她迟早撑不住,”郁绍焱缓声道:“等明年你哥回来,我就打算提前退休把医院交给他,到时候也能陪着你母亲一起。”
    他现在是穗城一家知名私人医院院长,郁家老大郁擢则继承了他的衣钵学医,如今还在德国读博。
    郁持点点头,宽慰道:“您和妈都要放宽心,没有消息也算好消息,总归还是有希望的。我也拜托了不少朋友,都会一直帮着找下去,相信总有一天能找回二姐。”
    郁绍焱神情稍缓地应了声,沉沉呼出口气,看了看郁持又想起什么,道:“对了,听你宋叔叔说,你都很长一段时间没去他那里了,什么情况?”
    郁持一顿,脸上又浮起惯有的笑意:“太忙了,再说我这两年一直都很正常,应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就不必麻烦他了。”
    “这不是你自己能说了算的。”郁绍焱神情凝重了几分,不赞同道:“就算近两年没有发作,也不代表就不存在隐患。还是要定期去看看,哪怕只同你宋叔叔倾诉一下,缓解缓解压力也是好的。”
    他这般苦口婆心,郁持也不好坚持,便点头应下。
    郁绍焱看出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厌倦与自嘲情绪,踌躇着又道:“你母亲……别太埋怨她。她那时也是太痛苦太无助,精神上已经崩溃,才对你……后来你变成这样,其实她都不止一次地后悔过。”
    “我都明白的,爸。我也没有埋怨过她。”郁持挑着碗里的面,却再没有吃进过嘴里。
    他抬头,脸上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温情无害:“我知道,她是爱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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