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对这颗星球的历史万分好奇,但之前一次大战带来的身心疲惫很快就让我和珊多拉进入梦乡(其实我至今想不明白化身为星球的珊多拉到底是怎么入睡的),这真是一夜好梦,直到第二天早上日上三竿的时候我才被小姑娘艾露咋咋呼呼的声音叫醒。
    “学者先生!学者先生!下来吃早饭啦!妈妈做的烤面饼和淡蔬菜汤嗷!”
    艾露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整个二楼都听的清清楚楚,紧接着传来的就是赛琳教训自家闺女的动静。我一轱辘翻身起来,发现窗外天光已经大亮,人声马嘶的响动正从不远处的街道方向传来:是个好天气,而且貌似镇子上的那些冒险者也要出发了。
    我四处观瞧,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然后才突然感觉到被窝里有个软乎乎暖洋洋的东西正在蠕动,赶紧把被子掀开结果却看到罕见的一幕:珊多拉球已经整个软趴下来跟个玉米饼似的了……
    话说心灵火花明明只是一团光为什么要有这么丰富的形态变化啊卧槽!
    “珊多拉,珊多拉!快醒醒!你整个人都快融化了好么!”我赶紧上前把这团软趴趴的珊多拉球抱起来,看着后者慢慢苏醒并恢复到正常的球体,自己这心里不知道有多少草泥马正跟阅兵似的滚滚而过。半晌之后珊多拉才终于迷糊过来,她轻飘飘地落到我肩膀上,语气还有点糊涂:“啊哈,不要紧张不要紧张,这不过是个心灵火花罢了,不专心控制的时候就会自己变形的,正常情况。话说昨天做梦的时候又差一点梦境外泄,幸好这次控制住了,只影响了两三光年的范围……”
    我一头冷汗列着队地往下掉,但珊多拉自己肯定意识不到自己现在的行为有多奇妙,于是我只能叹了口气,然后肩膀上扛着个光球从楼上下来吃饭。
    赛琳已经把饭菜端上桌子,小姑娘艾露则正在跑来跑去地帮着打开门窗通风换气,这就是这对母女的日常景象:赛琳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出昨天晚上那种仿佛星际陆战队女战士的模样了。
    但我还是对她手脚麻利检查粒子步枪的一幕记忆犹新,眼前的封建时代古朴建筑和平民主妇,楼上的一屋子先进装备和昨夜的未来女战士,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把这几样东西联系到一块?
    我摇摇头,把脑海里那点记忆暂时挥到一旁,赛琳既然没主动暴露什么,也就说不好她在家里私藏一大堆古代军火的行为到底合不合这个世界的规矩,所以自己身为初来乍到的外人还是别贸然询问这方面的事情为好。毕竟她是神职人员,而教会正好是有权接触“禁忌知识”的,我们只是不能确定赛琳这个级别的神职人员收藏那么一屋子东西有没有“越界”罢了,万一人家这是正常情况,那自己大惊小怪反而显得很莫名其妙。
    “哈,学者先生醒啦!”艾露听到楼梯传来的动静,立刻兴高采烈地向这边跑来,“学者先生赶快来吃饭吧!早饭二十个铜板……哇!学者先生肩膀上有个奇怪的东西!”
    艾露惊呼的声音几乎响彻整个大屋,正在摆放座椅的赛琳都被惊动迅速跑了过来,我顿时脸色古怪地看向自己肩头,然后发现……一个金色光球正无辜地在那里跳来跳去。
    “珊多拉……珊多拉……”我低声轻呼着捅捅珊多拉球,“你好像暴露了——没隐形!”
    “啊,忘掉了,”珊多拉顿时不再蹦跳,而是颇为尴尬地低声说道,“好像是精神状态太糟,醒来之后有点迷糊就没注意……为什么阿俊也没提醒我!”
    我立刻有点无语:“你自己都没注意我怎么可能发现,你隐不隐形在我眼中都是一样的好么,我又不习惯随时在视野里开着一堆状态条过日子。”
    这时候艾露和赛琳还在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边,在她们视野中的“学者先生”正在跟一个看起来诡异莫名的金色光球嘀嘀咕咕,聊天景象如同两个正闲话家常的普通人一样,根据艾露瞪眼的程度我就知道情况不能这么下去了,于是赶紧抬抬肩膀在精神连接里跟珊多拉商量:“要不你给她俩洗个脑?”
    “心灵火花可干不了这么精细的事儿,这是纯兵器,制造出来就专门杀人用的,哪怕最小出力恐怕都足够把人洗成傻子——然后这娘俩就只能被咱们扔到帝国上将号的受害人关怀中心了,”珊多拉球晃晃身子,“当然你要让我灭口倒是没问题。”
    我一听顿时冷汗就冒出来了,但同时冒出来的还有昨天晚上看的那三本书的一些内容,顿时就有了个想法,于是抬抬肩膀,脸上神色如常地对赛琳微笑起来:“你知道魔法吧?”
    “魔法?”赛琳皱着眉,若有所思地看过来,“我知道那是北方地区比较流行的东西,南方也有研究魔法的人,但艾文公国这里倒不怎么流行魔法。哦,您这是魔法么?学者先生还是魔法师?”
    “其实这是个很复杂的故事,”我一听赛琳对魔法好像有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心知道失落神教对这些古代知识也是一知半解,属于那种“知道有啥但不知道还有啥”的情况,于是心下大定,干脆把谎扯的更大一点,大到没法证伪那就更好了,“这是我的恋人,名叫珊多拉,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她变成了这样……嗯,特殊原因,是当年探索一个古代魔法遗迹的时候不小心出了事故,她被古代的某种魔法变成蛋了!”
    我这头话音还没落下就感觉后脑勺被结结实实地撞了一记,随后珊多拉球一边绕着我的脑袋环形轰炸一边教训起来:“阿俊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什么叫变成蛋了!你说我神魂俱灭都行啊!”
    “总之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一边左支右闪一边对目瞪口呆的赛琳母女苦笑着解释,“探索古代遗迹嘛,出点意外是难免的,现在我一直世界各地寻找能让珊多拉恢复的方法,这次也是听说有了新的遗迹开放,想看看这里会不会有能让她恢复过来的东西。”
    一个弥天大谎扔出去我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心说多亏了平常闲着没事就上网看小说看电影看剧集顺便研究泡泡收藏的那堆精神食粮,自己不知不觉间积累了一肚子的故事,这是生活没压力,要是有压力的话说不定把我扔出去写小说都能养活一家人了。这个故事各方面都含混其词,但理论上是很难证伪的,尤其是我把大部分事情都给推到古代遗迹上——目测失落神教的专家们都搞不明白那些老古董是怎么回事,赛琳就是有天大的困惑她也只能跟古人瞪眼呐!
    以我这些年在各个世界穿梭的经验,在一个文明断代的世界撒这种谎是几乎不会被质疑的,这就是断代文明最容易出现的情况:人们被古文明的高超技术所震慑,尽管无法理解古文明的大部分内容,但他们甘愿通过脑补来相信古文明的无所不能,简而言之就是不管遇上什么离奇玩意儿,只要跟“古代技术”一沾边就都说的通了。
    果然赛琳脸上的疑惑渐渐消失,但她还是咕哝了几句:“古代魔法还有这种效果?为什么我在教会学习的时候没听过……难道是这些年新出现的失落技术?”
    “嗯,一定是失落的古代技术,”珊多拉终于决定帮腔,她义愤填膺地在空中晃荡着,“万恶的蛋化法术!”随后她又使劲在我脑袋上砸了一下,精神连接里的语气更加义愤填膺:“还有阿俊这万恶的嘴皮子!”
    赛琳终于相信了这个没法证伪的说法,我也跟着松了口气,原本还想着要是对方实在刨根问底的话就干脆撂下这摊子一走了之呢,现在看来不用如此麻烦了。与此同时我也终于确定一点:即便失落神教的神职人员对古代技术的了解也非常片面,他们肯定在这么多年的传承中丢失了很多东西,或者是赛琳在教会中处于边缘位置因此所知不多,反正不管怎么说,赛琳不了解魔法,但她能以极高的包容力接受关于魔法的离奇故事,这就能说明很多关于失落神教的现状。
    我抱着珊多拉球走向饭桌,艾露这时候好奇地问了一句:“学者先生一直跟珊多拉蛋……姐姐在一起么?为什么昨天没看到啊?”
    珊多拉瞬间原地消失重现了几次,魄力十足地对艾露解释:“因为你蛋姐姐会隐身!”
    艾露小姑娘顿时瞪圆了眼睛惊为天人,然后上来蹦跶着想把珊多拉球拽下来——我眼看着珊多拉就要君威震怒,于是赶紧把小姑娘扒拉到一边去,抱着珊多拉球对赛琳不尴不尬地呵呵傻笑:“呵呵……我女朋友现在这个状态经常容易引发猜疑,所以平常她都隐身呆着……嗯,这个隐身能力也是被变成这种古怪形态之后获得的。”
    因为不确定这颗星球的土著是否自己掌握着隐身技术,所以我干脆也把珊多拉的隐身推到古文明身上,省得废话。话说古文明真是个好用的挡箭牌,有什么解释不清的东西都往他们身上招呼就成了,地位约等于时辰跟世界,反正都是他们的错。
    赛琳顿时了然,毫不怀疑地点头微笑:“我理解这种事情,那还是先吃饭吧。”
    这次珊多拉球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了饭桌上,并且同样光明正大地绕着所有食物滚来滚去,赛琳看着这个神奇光球终于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这样说来……昨天我感觉桌子在晃其实是这个原因?”
    我略有尴尬地切着烤饼,顺便跟昨天一样把自己的干粮拿出来与赛琳母女分享(毕竟在人家蹭饭,吃白食也不好嘛),同时默默看向珊多拉:“乖,别费劲了,你现在没嘴的。”
    珊多拉登时整个球都蹦起来了:“知道你还提!你不提不行么!”
    “其实当年在教会进修的时候我也听说过有些冒险者因为不小心触动了古代设备而被‘诅咒’的事情,大部分都非常麻烦,让当事人痛苦不堪,”赛琳好奇地看着珊多拉球在桌上绕着食物打转,言谈间不但已经完全相信我的说辞,而且还主动讨论起这个问题来,“你们的情况比较罕见,我见过比你们更严重的,但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大部分从上古遗迹里带出来的诅咒都是疾病或者莫名无法治愈的感染伤口,很少有这种让一个人的生命形态都发生了变化的情况出现。这或许是古代人用于制造特殊战士的转化魔法?你们应该找大教区的神职人员帮忙,以自己的力量想解除诅咒是很困难的。”
    我一听还有意外收获:原来自己随口编出来的故事并不是特例,在这颗星球上真的发生过?而且赛琳还听说过类似的!
    想想也是,在一个文明断代的地方,一帮原始人扛着铁锹光着膀子去挖高科技祖坟,不遭遇点辐射病毒感染病那简直才有鬼了,你们想想假如地球科技断代,一群类人猿刨开了大亚湾核电站废料池是个什么结果吧……
    “古代遗迹的诅咒发生几率很高么?你看,我只是个学者,不是专门研究遗迹的冒险者,所以以前还真不怎么接触这行当,”我一脸如常地问道,“正好神职人员对这方面都很精通吧,能给我讲讲遗迹的事么?”
    “遗迹的故事啊,随便找找都能找到连篇累牍的传说,但大部分其实都是自由冒险者无聊时候编造出来的,”赛琳用一如既往温和而又优雅的语调说着,作为神职人员的气质显露无疑,“您这样的学者大概不了解,其实探索遗迹是一件……非常容易犯下大错的事情,因此每一次开放遗迹都需要最高教区慎重决定,而且冒险者中必须有一定数量的神职人员随行指导,否则不允许私自开始——哦,想必这些常识性的东西您总归还是知道的吧。”
    我还能说啥呢?只能努力点头假装自己很熟悉行情,这时候真想在帝国总网上挂个求助贴:刚到了一个文明断代的陌生世界,怎样才能装作自己经常来的样子,在线等挺急的——话说帝国总网上好像经常会看见这样的帖子来着,基本上都是苦逼的审查官所留,很多时候我也对他们的苦恼感同身受。
    赛琳给艾露切了一块烤饼,这才转过头继续说道:“您很快就要和其他冒险者一起出发前往遗迹了吧?所以大概会看到很多神教祭司,不过一般离开教区和冒险者们一同行动的都是见习祭司,知识和能力都很有限,但您还是可以和他们求助,不管在哪,神职人员都乐于帮助被古代设施所困扰的人。哦,您说我?我确实是神职人员,而且是正式祭司……不过您也知道,我远离宗教核心已经有很多年了,而且嫁给冒险者之后就会失去‘宗教行事权’,等于只保留着神职人员的名号和一些对古代知识的知晓权而已,是不能调用教区资源的,所以对您恋人遭遇的问题恐怕无能为力。”
    赛琳已经完全不怀疑珊多拉球的问题,而是主动把一切事情都往我给她的解释上靠,这就是知识封闭和信息不对等的好处:她只能尽量从自己了解的事物中寻求解释,而绝对不会主动想到天外来客这种玄乎乎的玩意儿。你在地球上见到一个浑身披着金灿灿的铠甲在马路旁边摆poss的希腊帅哥,第一反应肯定也以为是个coser或者行为艺术家,我就不信正常地球人真能联想到那是个货真价实的神仙。
    “珊多拉的问题总有办法,你就说说遗迹的事儿吧。”
    我看对方的热心已经有所跑偏,于是赶紧把话题拉回到遗迹上。
    “哦,抱歉,我有些容易跑题,”赛琳歉意地笑笑,“说起遗迹,我们都知道它们是古代文明留下的禁忌之物,古代文明异常强大,能探索星空之间的奥秘,钻研物质起源的瞬间,他们学习知识,解析世界,并一度抵达神的领域——神是宽宏大量的,所以并未在一开始禁止人们钻研这些知识,但古代人肆意妄为地使用这些知识最终招致了灾祸。古教典主义者说灾祸是神降下的,以惩罚狂妄的凡人,新教典主义者则认为灾祸来自世界深处隐藏的不可名状之灾,这些灾祸导致了第一次大毁灭……总之不管怎样,古代文明灭绝了,留下的只有遍及整个世界的遗迹,而失落神教就是接受了科技之神和魔法之神教诲的第一代‘悔罪者’,如您所见,我们谨慎地对待世界各地的遗迹,并引导、培养出冒险者这样的职业,虽然很多冒险者是自由行动,但他们仍然受教派管理,这样我们才能保证禁忌的知识不会被贸然重启……哦,这些都是布道书上的内容,职业病了,一谈起神教的事情就总是忍不住用这种布道的语气说话,请别介意,您对这些应该并不陌生。”
    “额,没事儿,听起来挺有意思的,”我一边回味着赛琳讲述的宗教故事,一边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这么说,即使教派内部也不敢确定当初导致古文明灭绝的原因呐?”
    赛琳表情很严肃:“神的时代,凡人无从揣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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