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无名 作者:螟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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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牛肉来卖钱。”

    “——也须讲情理,牛死了还不许吃,岂不是暴殄天物!”

    想到不能将牛肉带回吕府,无敌仰头望了望天光,又瞅了瞅耷拉着脑袋的小凉糕,心念一动,暗道,左右无事,不如打马去滹沱河旁,一面赏落日景色,一面喝酒吃肉,倒也快活。

    动了这个念头,无敌策马前行,顺道向路边人家买了些盐和一坛黄酒。

    这黄酒,素有“南绍北代,黄酒不赖”的说法,南绍即是绍兴,北代即是代州。

    坐在小凉糕身上,他已扒开封泥提坛灌了一气,入喉是绿豆、冰糖和红枣等物的酸甜滋味,精神为之一爽,又不如何腻人,且还颇有些后劲,便对天笑道:“名不虚传,好酒!”

    如此捱至滹沱河畔,天色已昏黄,河中波光粼粼,红日的影子落在水面,美不胜收。

    无敌把酒坛放下,拣石子搭了灶,把树枝洗剥了,串上细嫩的牛肉,慢慢地烤着。

    这个辰光,夕阳渐渐地沉灭,星辰还未浮出,野径云俱黑,河畔唯有这一处亮着火光。

    一条大河,一点火光,一条汉子,一匹骏马,便是一幅漂泊江湖的活画。

    天高地阔,无依无靠,孑然一身,不必再患得患失,这般悠闲宁静的长夜,再没什么要紧了。

    凉风一阵阵,自河面拂来,柔得似无形的手,在摩挲无敌的眉目。

    他坐在石滩上,心中松快之余,涌起一股子思念之意,却不愿细想。暗道,已这般晚了,风又恁地舒服,我本是浪迹天涯的人,又不怕遇见强人,今夜不须回那憋闷的吕府,且在这河畔对付一宿。

    放松下来,才坐了一会,忽有鸣金收兵之声,又有三军齐声欢呼,震天动地,从上游传来。

    无敌摸不着头脑,侧耳谛听时,只觉屁股底下的石滩隐隐作抖,似有万马如雷滚滚奔腾而至。

    他本能地绷紧身躯,想踹灭火遮掩自己的踪迹,却舍不得酥香流油的牛肉,心道,这些贼军汉,未必就从老爷面前过,若过时,也未必就下马来问,若下马来扫老爷兴时,老爷打他满头包!

    正想着,黑黢黢的夜色中,一面戎锋大旆飞扬而来,许多披坚持锐的骑兵在旆下驰驾。

    打头的五六员身形魁梧的骁将,见了滩头的火光,只向无敌和小凉糕望一眼,并未停留。

    紧随其后,数千骑兵步卒,亦如狼似虎,整齐划一,连作一线长蛇阵,转瞬已奔远了。

    这些戍守边疆的精兵猛将,与无敌在金陵时所见的不同,仿若开锋见过血的兵刃,杀气腾腾。

    即便是无敌,也有一刹心摇似旌,为这恢弘威严的气势所慑——

    这几千人,有来处,也有去处,有齐心捍卫的疆土,生得其乐,死得其所。

    而他,没有来处,也没有去处,再没有需他捍卫之物,只是一个空壳子。

    千军万马翻带出尘土,无敌回过神来,收拾了心中的羡慕,忙将灶火护住,怕污了烤熟的牛肉。

    孰料,就在这时,已驰远的军队,自戎锋大旆下,有一人突然拨转马头。

    传令兵见状,不明所以,欲举旗令三军一齐调头。那人只是一摆手,鞭指前方领兵的一名将领,示意人马随这将领回营,便和一个亲信离了队,拍马向无敌策来。

    无敌看得清楚明白,心道,管闲事的贼军汉来了,果然老爷今年犯太岁,就是个悖时鬼!好在只有两个人,动起手来倒也便宜。只是为一顿牛肉厮杀,代州便不是久留之地。

    那人驰得近了,闪身跳下马来,让亲信牵住缰绳,独自踱至无敌面前。

    一双丹凤眼在夜色中如描似画,凛凛奕奕,自红缨亮银盔下望住他,纵声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

    这人的笑声响亮悦耳,无敌只看见一身亮银盔甲,一双贼亮的眼睛,和一口发亮的白牙。

    “来的是谁?”

    “小兄弟不记得我了?”

    这人笑着呼出一口气,动手解下红缨亮银盔,露出一张英俊成熟的脸来。

    只见他的发髻利落地束在头顶,两鬓之间有一道美人尖。这汗湿的尖子往下,两道飞扬的细眉,眉心笑得攒出川纹。鼻梁挺如险峰,至掀起的嘴角,满面英武之色,更添了许多练达的开朗。

    无敌颇觉此人面善,寻思了一回:“你是武圣庙前的金元宝。”

    这人大笑,挨着无敌,在火前哐啷坐下,把银盔扔在身畔:“——金元宝!倒也吉利,我从未得过诨号——嗯,有一个,关外马贼取的,不如这个中听。”说到此处,他勾着头侧过脸来,自下而上端量无敌,又把眉峰向火一挑,拿臂膀轻撞无敌,压低嗓门道:“好香,烤的什么?”

    无敌这才发觉牛肉焦了边,擢起一串,吹却炭灰,把剑眉一轩:“人肉。”

    这人笑道:“人肉没有这个香,闻着脑仁疼,好似桐油烧干了锅子,又臭又闷,齁人。”

    无敌倒了胃口,嗤之以鼻:“说得好似你老兄吃过人肉。”

    “若有人顶风作案,”这人盯住他,煞有介事,一字一句地道,“我便吃人不吐骨头。”

    无敌只一哼,望着这人,咬了一口牛肉:“老爷吃的是牛肉,怎的,你要吃了老爷。不许吃牛肉,哪个牛精变的在作怪?你们侯爷管得了代州军民,却管不了老爷。老爷肚子饿,便要吃牛肉。”

    “侯爷管不了你,”这人笑意更浓,掸了掸护膝的亮银甲片,“世上还有谁管得了你?”

    “老爷天生地长,无君无主,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任谁也管不了老爷!”

    “这牛是杀一头少一头,为逞一时口腹之欲,伤了民生,廪不见粮,一旦遇见天灾兵燹,便是天生地长之人,也得忍饥挨饿,”这人把拇指往代州城一划,“小兄弟你肚子饿,我请你去吃好的。”

    无敌见他语重心长,便不好发作:“倒也是个会念经的,道理我又不是不懂,武人惜马,耕者惜牛,但卖牛肉的老翁,只因牛老死了,须银子给老妪治病,才卖与我吃,这个又不碍着稼穑。”

    这人听罢,赞赏无敌济贫,紧接着便凝眉问:“是哪户人家死了牛?我教公人告知百姓,凡家中耕牛老死,可向衙门借钱买牛,三年内以粮抵还。这一条已施行了五载,如今却还有人不知此事。”

    无敌见他通情达理,似管事的,便道:“是我来时遇见的一个老翁,看样貌十分年迈潦倒。”

    这人细问老翁摆摊之处,调转头,牵马待命的亲信立即奔来,听了几句吩咐自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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