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妖 作者:田青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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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没有。

    只低头看了一眼,他便立刻抬头,面色不改实则紧张之极地重新望向江心。但出乎他意料的,被斗法激起的白浪已然平息下去,余漾未停的江面上不见浛水的身影,只悬空停留着一个手持禅杖的光头和尚。

    虽然距离过远看不清那和尚的面容,程青禹却能感觉到那人正对着他点头微笑,那般动作神态端的令人熟悉。

    程青禹仿佛听到心底放松的一声长叹。自浛水受伤起便一直紧紧提着的心总算稍有落下,他不自禁微微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依然伫立在崖畔,长身玉立,青衫飘扬,清俊面容看似沉静,那片刻不离地紧盯着那和尚的目光却泄露了他的一丝心情。在这灼然的视线之下,自江心踏风而来的自在和尚飘然落在望江亭之前,雪白长眉,身披一件镶满补丁的黄色袈裟,满目慈和地看着多年不见的小友。

    “自在大师,浛水她——”

    看来想先叙叙旧是不成了。自在和尚遗憾暗叹,同时大袖轻挥,只见白光闪过,昏睡着的浛水无声出现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程青禹眸光骤亮,半跪下轻柔而又急切地将心上人揽入怀中,目光落到女子比之先前还要苍白的面色,感受到她虚弱之极的呼吸,心头狠狠一痛。

    一时间,他竟不敢再看。极力平稳住呼吸,好半晌,他方才抬头,声音暗哑地开口:“大师,你知道浛水究竟是怎么了?”

    “这位姑娘本是天生灵魄,清气所化的无垢之体。然而不知为何周身魔气四溢,兼之血煞之气甚浓。无垢之体比之常人更易受污秽感染,这位姑娘怕是被魔气和血煞影响了神魂,才会一时失去理智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自在和尚徐声解释道。被魔气感染可不是好说的,幸亏他这把老骨头总算还有两手,不然可拦不下这个小姑娘哟。

    程青禹却完全不能似他这般轻松以对。魔气……他不可自抑地想起浛水身上那些可怖的痕迹,还有后背最为致命的那道深及肺腑的伤口……原本,重伤的应该是他,被魔气所百般折磨的也应该是他……

    看着小友听了他的话,抱着怀中之人的手臂越发收紧,眼底痛色愈显,连冷凝的神情亦莫名添上了几丝恍惚,已从他的举动神态猜出五六分事实的自在和尚只想叹气。“情”之一字果真是世间最难参透的东西啊,连他这位颖悟通达非常的小友碰上这劫亦难以幸免……

    ——不过,子衡此刻的异样不应该只是受情绪所影响。思及此,自在慈目微阖,口中默念起佛经,同时用力一拄禅杖。

    瞬间,一圈清音以他为中心如有实质地扫荡四周,几乎完全被自责痛悔等阴暗情绪淹没的程青禹耳中一震,仿若有无数细碎嘈杂的噪音被一扫而空。见小友身周沾染的魔息尽皆消散,眼神也终于重现清明,自在和尚低唱了一声佛号,用始终沉稳如钟的声音缓缓道:“这位姑娘所染的魔气虽然极深,但并非没有净化之法。不过需要小友先将事情始末细细说与贫僧,贫僧方能确定究竟该以哪种方式应对这位姑娘身上的魔气。”

    “大师所言为真?!”

    他话声刚落,程青禹的眼角眉梢皆透出无比的惊喜。小友难得一见的失态让自在不禁微微一笑。

    “……净心咒能暂时抑制魔气的蔓延,至少两日之内浛水姑娘不会有大碍。左近有一别院,名为‘青芜’,乃贫僧俗家所居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

    ☆、回京

    第四十二章

    “……大师,云川镇诸事,便是您赠我玉佩时说的‘命劫’么?”

    青芜别院,小园中的亭子里。抬目便能见到仍安置着浛水的那座竹楼,亭子两旁的假山花圃还未来得细加整顿,显出几分多年未有人居住的衰败。高出院墙的林木却是越发繁茂,树冠苍翠,鸟啼隐隐,清幽如旧。

    自在大师需要知道浛水受伤的始末,程青禹便干脆将这两月来云川镇后发生的事,客栈相遇、失踪案、柳府险遇……悉数道出。他的语气倒是一直冷静如初,只是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黯然却瞒不过自在大师的眼睛。

    听了他最后一问,自在大师亦是沉吟良久,略微苦笑地回道:“恐怕的确如此。自看出小友你将有一大劫,这数年来,贫僧亦不只一次为你测算,但除了知晓劫难约莫发生的时间,其他发生的地点、方式等却是一无所知。还是前月察觉玉佩忽碎,贫僧才恍然醒悟,连忙依据气息沿浛江一路赶来。”

    “……才知小友的劫难竟是应在云川镇中,”自在大师的声音忽然十分感慨,兼难以掩饰的一丝怅然,“难怪贫僧怎么都算都算不出了。”

    似自在大师这种得道高僧,极难得会在心境上有如此明显的波动,程青禹不由微感好奇,连对浛水状况的担忧都稍微退去,忆起大师先前在望江亭边说的话,他道:“大师……是云川镇人?”

    “确是。”

    自在大师抚须颔首,神情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和熙,环顾了亭子一周,他颇为怀念地道:“这座别院便是贫僧专门为内子所建。选址布局,乃至院里一花一木的摆放皆是亲历为之,可算是贫僧这一生最得意之作。”

    提到“内子”二字时自在大师并没有丝毫避讳,反而怀念之意甚浓,透出常人难及的豁然通达。程青禹早知大师并不是灵光寺土生土长的和尚,而是年至而立才被灵光寺前任主持度化而去,后因佛法精深闻名于世,并不知他未出家时还曾娶妻,且看上去夫妻感情甚笃。可说惊讶有之,不过也只止于惊讶罢了。

    “原来大师就是老丈口中的那位‘旧友’,果真世事难料。”

    程青禹感叹。难怪当初他会对此地一见倾心,建造者若是无所不精的自在大师倒也不足为奇了。

    “湖生啊……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他了。”自在大师摇了摇头,目光深远地注视着墙外的山林,“当初别院初成,内子却因病逝世,未能来得及住进院里。贫僧一时心灰意冷,不愿再留在云川镇睹物思人,便急匆匆将别院托付给他,也未言明归期,一去便是数十年……”

    他这一走,就再无音讯。湖生却仍自固守着他那座深藏在巷底的老旧书屋,兢兢业业地打点不负责任的旧友丢给他的这座偌大累赘……观之周围,屋瓦房梁俱是旧而不朽,若无数年持续的精心管护决计不可能保存得如此完好。眼下的衰败也不过是这几年间的疏于修整,而这,恐怕也只是因为他的这位固执的好友老了,再无更多的精力了罢。

    几十年了,他和湖生都老了啊。

    感受到大师话里的沉重,程青禹一时也没有再说话。沉默半晌,大师像是终于从回忆里醒过神,微微眯眼,蓦地抛出句话,把怀旧伤感的气氛破坏得一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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