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心里话,王公被贬黜,自古就是多如牛毛之事,一点都不新奇。
    可是,细数庶王废臣,大多活不长。
    有阴谋论者,便言是皇权不容,秘密处之了。
    其实,那些被贬的王公,哪还用皇权刻意针对?自己都转不过那道弯,没多久就把自己玩死了。
    你想想,一个人高官显贵,锦衣玉食,尤其还是在贵族特权无数的古代,突然之间被从最奢华的生活之中剥离,从权力的核心被打到社会的最底层,任谁都不是一下就能适应的。
    甚至很多人,可能到死都适应不了。
    郁郁而终,或者惨淡收场,便是再所难免。
    起码,吴宁从郡王之尊变成身无分文,让他一夜之间彻底适应,是不可能的。
    只能说,李重润心大,或者是从入京之后就被打压的命运,让他比其他人更快地适应了这种环境。
    再说了,从李显回京开始,李重润就被软禁府中,京师之地,除了自己家人,认识他的就没几个。
    世子殿下更是心安理得,踏踏实实地摆起摊子来。
    吴宁就不行了,这货在京城风光了这么多年,恨不得乞丐都知道他是谁。现在混成这个熊样儿,你让吴老九去抛头露面?
    脸皮不够厚啊!
    况且,吴宁还有别的计较。
    ......
    ——————————
    入夜。
    城南一耦,一处破败的土地庙中。
    五个蜷缩身影围拢在火堆周围,眼冒绿光地盯着火堆旁烤着的五个粗面蒸饼。
    这是自吴宁出大理寺监牢之后的......第一顿饭。
    “来俊臣这个王八蛋!”李重润瞪着蒸饼,强忍着腹中火辣,“他特么就不能把话说明白点儿!?”
    好吧,重润公子在想着出牢房前的那顿饭。
    早知道是这个下场,你说当时装什么装?肯定是连菜汤都舔个干净。
    吴宁也有点后悔当时没多吃几口。
    说实话,即使是在下山坳最难的时候,他也从来没觉得一个蒸饼会这么诱人。
    只能说,没真实过过穷日子,不知道百姓苦啊!
    今天,李重润第一天摆摊,只挣回来五个铜板,只够五个白面馒头。
    “唉......”秦妙娘长叹一声,“明日又要饿到晚上吗?”
    她也是从小富养,哪吃过这等苦头?
    至于太平和李裹儿,就更不用说了。
    李裹儿甚至哇的哭出声儿来,“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呀?还不如死了来的痛快。”
    太平回头安慰,无声地把李裹儿拥到怀中,眼神却是飘向吴宁。
    “老九,你要是个男人,就别让大伙儿跟着你受这等活罪。你要是个男人,就放下面子,明天和重润一起出摊去。”
    吴宁一听,“我的公主殿下啊,哪那么容易?”
    眼神飘忽,“这就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好不拉?”
    “嗯?”太平皱眉,“什么意思?”
    吴宁梗着脖子,“现在的关键是,搞不懂你那个母皇到底几个意思。冒然动作,别说面子,弄不好小命儿就没了。”
    “......”
    好吧,吴老九一直忽悠李重润往前冲,虽说主要是拉不下面子,但还有一个原因是不容忽视的。
    那就是: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老太太到底在干什么。
    办了他?还不办彻底。
    留在京中,却逼他入绝境。
    这根本说不通。
    更可怕的是,他不知道武则天的分寸在哪儿。
    也就是说,吴宁不知道,他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不触动武则天的杀心。
    是如老太太所愿,拿碗要饭吗?那生意算不算越界?
    还有,彻底断了几个人在京中的关系,没有往来就能活命?
    那稍有联系算不算?联系到什么程度算呢?
    这些,都是吴宁不清楚的。
    现在从表面的旨意上看,只要他们留在长安,只要贵族关系不帮着他们,那就由着吴宁折腾,自生自灭。
    但是,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禁忌?
    所以,吴宁教李重润去打劫自己家,让李重润去摆摊子,其实有试探的成分。
    如果过界了,那李重润不是吴宁,不至于死。
    如果没过界,才有接下来往下走的希望。
    “边界在哪?”
    太平听着吴宁的诡辩,安静不少,看着吴宁也有几分歉意。
    “还是......还是九郎想的周全,却是我们不晓事理了。”
    吴宁挑眉,“对嘛,你们不要误会我嘛,我也很难的!”
    ......
    ————————————
    吴宁五人窝在破庙里,烤着馒头,苦大仇深。万万没想到,都混到这一步了,还有人盯着他们。
    来俊臣躲在庙外喝风,把吴老九的话一字不落地都听了去。
    心说,子究先生就是子究先生啊!都落得这般田地,还心思缜密,滴水不漏,当真难得。
    只不过,来俊臣没太明白,怎么太平管他叫九郎呢?
    当下不再迟疑,溜溜的回宫禀报去了。
    ......
    “哼!!”
    武则天深夜未睡,就是等着来俊臣的禀报。
    听了他细说吴宁一天的过往,还有火堆前的那番话,老太太冷哼一声:
    “借口!!”
    “借口?”
    来俊臣不懂,“陛下是说,穆子究说的是假话?”
    “哼,那小子有真话吗?”
    老太太玩味一笑,这世上,应该没人比她更了解吴宁。
    说的好听,头头是道,但也就太平、李裹儿这种傻丫头,才信他那张能把死的说活的嘴。
    吃饭都成问题,一天就一个蒸饼的境遇,谁还有心思试探?除了面子问题,不可能有别的缘由。
    他那些话,全都是借口,这是指望着重润养他一大家子啊!
    老太太细细一想,这么下去可是不行,哪有工夫等吴老九自己放下面子?
    “你明日去转告穆子究。”
    当下吩咐来俊臣,“就说朕的意思,让他不用再扭捏作态,一个月之内,要吃得饱穿得暖,还要有瓦遮顶,有衣御寒。如果这都做不到,那就吊死算了!”
    “到时,他舍不得死,朕帮他上路。”
    说完之后,老太太眼神犀利,真发了狠。
    心道:小兔崽子!不给你加点料,就算把朕熬死,你还是个缩头乌龟!
    于是,吴宁彻底悲剧了。
    奶奶的!玩死我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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