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宋 作者:绯红之月

    经过足利家主城的城门之时,寅一郎勒住马匹,让队伍里两驾四人抬的轿子先停下。城门与城墙处都是人,却没有以前修城那么密集。好几头牛推动的混凝土搅拌机里面发出轰轰的低鸣,已经搅拌完毕的混凝土一桶一桶挑到城墙处。

    有了混凝土,修建城墙再不用巨大的条石。西瓜大小的石块就已经足够,很多位置甚至可以使用拳头大小的鹅卵石。寅一郎回想起自己少年时逃到四国避难,就曾经参加过修城的工作。因为单块材料平均质量轻,连寅一郎这样的小子都能在工地上干点事情。

    到了现在,寅一郎终于有点明白为啥他的老师,那个可恶的老头子,一眼就从一群小子中看中了寅一郎。他老师很久之后的解释是‘你用力时候脚下有根’。什么脚下有根,那是寅一郎从小接受的武术训练的结果。出色的老师们给寅一郎打下了非常坚实的基础,用力的时候首先就要脚能站稳,不到必须的时候不要让膝盖受力。即便只有人头大的石块,让一个孩子搬运也感觉非常沉重。用上了那些发力的方式,就是能好受很多。

    放下对过去的回忆,寅一郎看着城墙,估算出城墙大概高度会有4米左右。这个高度下,任何试图靠近的敌人都会成为城头上弓箭手的上好靶子。以足利家城墙的建造模式,镰仓幕府根本没有能力攻破。

    看的差不多了,寅一郎对手下喊道:“走!进城!”

    打着四国军旗号的队伍并没有被盘查。镰仓幕府要求四国军不许打出当年源义经的旗帜,也就是镰仓幕府的旗帜。四国军就在自家旗帜的镰仓幕府标志旁边加了一行‘源义经殿下伊予’字。按照倭国的句读是‘源义经殿’‘下’‘伊予’。按照汉语翻译‘源义经殿’是源义经殿下,下是下属的意思。全文为‘源义经殿下领导的伊予(水军)’。

    当然,这得是倭国上层才能读懂的文字,普通人倭国人并不懂。哪怕是到了21世纪,大票倭国‘想毕业后结婚的女高中生’都不怎么懂汉字。在倭国哪怕是电视台的字幕,上来就是‘米国大总统……首相……如何如何’,中国人一看大概就知道是米国总统与日本首相之间又搞出了点啥。越是倭国官方的东西,中国人就越容易看懂,倭国家庭主妇就越看不懂。

    这面四国军旗也是如此,安达寅一郎对这个字体不是很满意,他更希望不用宋体字而是大宋赵官家那笔美妙的银钩铁画。可询问四国士兵,士兵们对旗帜上的符号完全不理解。这让寅一郎很失望。

    队伍穿过城门进入城内,越是远离城门,街上赤裸的手臂和小腿就越多。等寅一郎突然明白发生了什么,忍不住哑然失笑。城内的平民并没有被征发去干修城墙的苦役,弄来干活的都是城外村里的人。村里最穷的那票人被地头弄去大宋干活,回来之后还是穿着在大宋得到的工作服。这么冷的天,干活的人当然要穿厚点。自然而然出现了干苦役的全身都在衣物包裹下,城内平民露出手臂小腿的局面。

    城内的平民也看到了寅一郎一行人,看到宋代的四人抬轿子之时,平民眼中露出不解的神色。在倭国也有四人抬的轿子,那玩意比较扁平,非京都的大贵人不能乘坐。京都的大贵人多数没钱,镰仓幕府拥有资格乘坐的人极少。眼前的这玩意从造型上就完全不同,呈现一个竖直长条的模样。外型与那种代表身份的东西完全不同。而且轿子虽然和一队人在一起,却明显不是有人开道。

    就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小轿直奔一处宅子停在门口。两个年长点的小家伙从里面冲出来,他们早就受不得里面的拥挤,脚步蹒跚的向父亲寅一郎扑去。寅一郎一手一个抱起娃,还没说两句话,门开了,寅一郎的岳父岳母走了出来。

    足利家的人和足利家的贵人之间有很大差距,这两位虽然也姓足利,和现在足利家家主之间的血缘比较远。嫁女儿给刺客这样的事情才轮到他们头上。原本作为工具人一次性使用的女婿变成了长期投资,老两口也是水涨船高。得知女婿带着女儿们回来,老两口已经非常高兴。看到外孙和外孙女们,老两口刚开心了。

    一家人进去之后,寅一郎先送上礼物。这次的礼物放在一个小盒子里,老先生不解的打开一看,里面是厚厚两叠交钞。屋内立刻安静了,足利家的成年人眼中都仿佛要冒出火来。开办钱庄与商铺的不仅是地头的地盘,重要城市更不能少。按照倭国传统,地头得向领主上贡。即便是从麻雀屁股上多拔了根毛,地头也得分领主一半。交钞交易随着上贡蔓延到领主这边,大宋商铺不接受交钞之外的任何货币,交钞贸易迅速成为足利家主城当下的主要贸易。

    在大宋商铺里面可以买到非常多的商品,种类远超足利大人赏赐时候能给的物件。这两叠体积不大的交钞代表了相当大的财富。足利彩云与足利彩霞分别拿起一叠,将其放到父亲母亲身前,然后行了大礼。抬起头,第一次省亲回家的两姐妹感谢父母生育之恩,祝父母长命百岁一切安好。

    老头老太太拿起交钞,手都有些微微颤抖。这闺女养的太值啦。两个娃毕竟是老太太身上掉下来的肉,老太太上前拉住女儿的手,要两人好好跟着寅一郎过日子,不能让足利和安达家的祖上丢脸。

    看着爹娘的新宅子,听着母亲的告诫,姐妹两人觉得自己当然要和寅一郎好好过日子。父母的新宅子比旧家好了很多,远比不上寅一郎家的老房子。因为差事办得好,寅一郎得到很大一笔奖赏,购置的新宅子只是面积没有足利大人的宫殿大而已。

    老爹已经不动声色的将两叠交钞揣进怀里,听老婆说完,他先感谢女婿对两个女儿的照顾,接着询问起女婿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寅一郎当然不会把自己的工作告知给岳父,随口带过,寅一郎就询问起足利家修城墙的时候有没有打仗的准备。

    老头子本就不是足利家的核心,当然不知道详情。只是打仗总需要动员,老头子就告诉寅一郎,从今年年初开始就没听说要为打仗动员的消息。

    在岳父岳母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寅一郎按照约定的时间前去拜见足利大人。足利大人很礼貌性的说了几句场面话就结束了会见,这可不等于谈完了。足利家的大臣立刻开始与寅一郎进行实质性的谈判。

    足利家开口就要求削减给倭国劳工的钱,要大宋把这部分钱打到足利家的户头上。寅一郎此次前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此事,之前足利家派人去寅一郎那边谈,遭到寅一郎果断拒绝。但劳工毕竟是足利家地盘上的人,足利家有的是办法把劳工的钱抢走。寅一郎这才专程前来足利家谈此事。

    寅一郎淡然说道:“你们怎么想是你们的事,宋国也不可能打过来。我来这里就是要告诉你们,你们这么做了,我们四国军会按照宋国的规定,不在卖水泥和武器给足利家。”

    “为什么!”足利家的人早知道寅一郎的态度,所以格外不解宋国为何要拒绝对双方都好的选择。

    “宋国坚信人吃不饱饭就没力气干活,得不到好处就不愿意干。他们对自己的工程非常用心,自然希望倭国人在宋国能开开心心的干活,他们开心了,干出的工程自然有质量保证。”

    足利家的人听完这话都傻了眼,片刻后他们几乎要勃然大怒,便是极力压抑情绪,语气里面的不满也丝毫没有怀疑的余地,“就因为要让那些平民开心,宋国就不在乎钱么?!”

    “是。宋国就是如此,他们不在乎这点钱。”寅一郎爽快的答道。

    如果是一次谈这件事,足利家的人定然会想尽办法来说服寅一郎。此时通过好几次谈判了解到寅一郎的态度,足利家的人干脆喊道:“宋国不在乎,我们在乎!”

    寅一郎也不想和足利家的人瞎扯淡,他果断答道:“契约上面写的清清楚楚,你们若是背叛了契约会导致什么结果,上面同样写的清楚。我这次前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劝你们千万不要把这个当笑话看。足利大人已经拿到了这么多钱,他就应该更明白大宋对契约到底有多坚持。”

    足利家的人被这话给稍稍震住了,他们的人生中从来没见到过这么庞大的交易量,别说见过,连听都没听过。那些不值钱的劳动者转眼间就变成了摇钱树。按照公三私二的纳税比例,原本那些下苦力的土里刨食一年只能种出价值5的粮食。现在有了在大宋劳动的机会,他们一年创造出来的价值达到了15。

    当了这么多年领主,足利家的人对收税早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这价值5的粮食只能用来分配,在市场上流通的价值远没有到达5的水平。新增的这个10却是完全市场化的价值,是可以一文不少变现和购物的真正财富。

    原本地头一年收入3,现在收入变成了8。按照倭国制度,他们要上交一半,所以收益从1.5变成了4。足利家收益也从1.5变成了4。虽然他们的收益接近之前的三倍,可那帮下苦力的收益从2变成了7,是过去的3.5倍。如果不能从他们身上再榨出来一笔,足利家岂不是吃了大亏么!

    带着强烈的悲愤,足利家的人几乎是杜鹃啼血般的问道:“大宋和安达殿下为什么要对那些下苦力的那么好?安达殿下可以告诉我们么?!”

    寅一郎是安达家的人,他能理解足利家的痛苦。所以寅一郎苦笑道:“我不知道大宋为什么对他们那么好,我也不在乎大宋为什么对他们那么好。诸位,我一点都不关心那些人的死活,真的,我一点都不关心,我根本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我赚到的每一文钱都是大宋给我的,我干不好大宋交代的差事,我是要倒霉的。那可不是说我的钱会被没收,大宋会把我抓走公开宣判,我的钱会被没收,我也会被砍脑袋。我的家人流落街头。你们要问我为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们,我时候为了我自己才这么做的!”

    说完这些,寅一郎只觉得豁然开朗。他原本也有些奇怪为啥大宋对他这么好,会选择他来负责此事。鼓起勇气提出问题的时候,大宋负责人告诉寅一郎‘因为你懂倭国贵人’。当时寅一郎不太明白,现在他真的明白了。因为寅一郎懂倭国贵人,他们各种魑魅魍魉的手段骗不了寅一郎。大宋那帮人虽然精明,可他们真的不理解倭国贵人是怎么看待倭国平民的。大宋那些人受到的教育就是‘爱民’,倭国贵人从来没把倭国平民当人看。那些人只是制度下用来收税用来榨取的目标。

    在倭国平民已经被榨干的时候,贵人们眼中完全看不到那些平民的存在。当平民哪怕是稍微多挣到一根毛的利益,贵人们锐利的目光就盯上了那根毛,非得想方设法将这点利益吞噬干净不可。

    寅一郎微微叹口气,尽力劝道:“你们已经得到了这么多,好好执行协议,你们每年只会得到更多。为何还不知足呢?”

    足利家的人用怨恨的悲愤目光看着寅一郎,其中一位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是我们给他们机会,他们才能到宋国挣钱。为什么他们可以挣这么多,我们只能拿到一点点?”

    寅一郎苦笑,这就是倭国贵人的标准想法,和大宋的观点完全不同。寅一郎突然有些好奇,忍不住用大宋的理念尝试着劝说足利家的人,“你们要是不让这些人去大宋干活,你们的收入怎么会增加这么多。你们拿到的那些钱都是从大宋给那些苦力的钱,可不是你们自己卖力挣到的啊!”

    此言一出,足利家的人都惊了!他们看寅一郎的目光仿佛在看怪物,在看妖怪,在看魔鬼。怎么有人能说出这般荒唐这么杵逆的话来。这是什么意思?!是说那帮平民在为贵人们创造财富么?是贵人给平民吃饭的机会,没有贵人允许平民种地,平民早就饿死了!

    震惊之余,足利家的一些人也觉得恍然大悟,怪不得寅一郎要这么干,原来是他对倭国贵人充满了敌意。这也不难理解,安达家就是被倭国贵人们墙倒众人推的干掉了。可寅一郎不能把自己的怨恨针对所有倭国贵人,足利家也被逼死了当时的家主,这份怨恨应该放到镰仓幕府的那些人身上才对。

    双方又这么驴唇不对马嘴的交流了几句,寅一郎确定自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与足利家达成共识,他丢下一句‘大宋对任何协议都会钢铁般执行到底’,就起身告辞。足利家的人对劝说寅一郎回头是岸也没了兴趣。这厮现在满怀怨恨,明显是要对倭国所有贵人报复泄愤。

    回到岳父家,寅一郎立刻告辞,带着老婆孩子踏上了归途。他并太担心足利家真敢干点什么,倭国贵人胆子很小的,只有到了墙倒众人推的局面时才干真的动手。在局面胶着之时,这些人都会采取首鼠两端的姿态,看着事情发展。此行最重要的事情已经完成,寅一郎相信足利家会把‘大宋对任何协议都会钢铁般执行到底’的话听进耳朵,并且记在心里。甚至不用说大宋,光是四国军就有足够的力量让足利家吃不了兜着走。

    一行人忙着赶路,到了海边港口把老婆孩子送上四国军的船只,寅一郎没有上船,他还得前去镰仓城见见老朋友松冈敬二。天下乌鸦一般黑,镰仓幕府的人在面对民众的时候与足利家毫无二致。为了带着老婆孩子去省亲,寅一郎才先去了足利那里。

    与家人分别,寅一郎直奔镰仓城。在镰仓城外寅一郎停下马匹,就见镰仓城也在修建城墙和城门,见过足利家的城池,寅一郎觉得眼前所见非常熟悉。进入镰仓城之后,寅一郎直接开始观察城内居民的装束,果然与足利家一样,城内居民的穿着保持着旧日模样,胳膊大腿露在外面。

    在松冈家门口停下没多久,松冈一身漂亮的衣服,脚蹬鹿皮橡胶底的靴子快步奔出来。这两年幕府再不禁止吃肉,就见松冈容光焕发,大有越活越年轻的意思。前吃肉犯和前卖肉犯交情久远,情谊自然不一般。两人手拉手进了松冈的宅子,寅一郎就见松冈大人家完全变样了。建筑物焕然一新,仆人的装束也全面四国化。

    为了表示郑重,松冈夫人亲自出来招待客人。在倭国,一身丝绸衣服已经是大富大贵,就见夫人一身衣服统统是大宋的高级布料。这些布料寅一郎的老婆也有,得知价格之后,不怎么在乎钱的寅一郎都呲牙咧嘴。

    而且夫人身上的香水味道也是上品。大宋的香水分成三个档次,价格最便宜的是花露水,涂抹之后驱逐蚊虫,还能治皮肤瘙痒。只要家里不穷的都会购买,女人用,小孩用,男人也会用。中档的是香水,味道非常美妙,是女人们钟爱之物。高档的则是定制品,非常奇妙。为了向寅一郎证明他的钱没白花,两位老婆还亲自向寅一郎展示了定制香水的神异之处,她们沐浴之后,在卧室里面涂上同一种香水让寅一郎靠近闻,再把香水涂在寅一郎身上让他闻。寅一郎大开眼界,同一种定制香水在不同人身上居然会散发出不同的味道。这种味道给人的感觉大大不同,譬如寅一郎涂了老婆们的香水之后气味并不好。

    定制香水可以让特定的人身上散发出美妙的气味,寅一郎的两个老婆在支付不少钱之后都找到了适合她们自己的香型系列。回想起那次学习,寅一郎就觉得腰部和内裤里仿佛隐隐作痛。美妙的香气真的有巨大的力量啊!怪不得蜜蜂和蝴蝶会毫不停歇的在花丛中忙碌。

    倒茶问候,结束了招待礼数,松岗夫人就退了下去。等屋里只剩下两个老爷们,寅一郎笑道:“松冈阁下过的不错么。”

    松冈‘谦虚’的笑了笑,尽量用云淡风轻的语气答道:“之前立下战功,执权当时多给了两个庄子。全靠寅一郎,现在收入高了点。”

    高了‘点’?你松冈真敢说啊!寅一郎心中暗笑。如果没有劳动力贸易,两个庄子的收益也只是高了点。有了劳动力贸易,松冈收入只怕得有以前的十倍。寅一郎很收入增加十倍意味着什么,干一年等于过去干十年,这样的日子敢持续三年,松冈他老爹一辈子的赚到的钱都已经赚出来了。宅子里面焕然一新不过是小事,松冈没换宅子已经算是非常内敛啦。

    见寅一郎不说话,松冈叹道:“寅一郎,我知道你不会瞎说话,所以我只问一件事,要是我们对那些劳工做了点什么,你不会不会当做没看到?”

    寅一郎果断答道:“不会。我一定会全力去查,发现了,就按照协议来办。”

    松冈点点头,寅一郎就是这么一个人,他早就知道的。所以松冈叹道:“兄弟,你何必如此认真。我不是在吓唬你,你这么干下去,很多人都想要你性命。”

    “切,那些人想要我性命,他们未必做的到。”寅一郎冷笑道:“大宋可不是只派我一个人负责此事,我在里面搞鬼定然会被揭穿,那时候大宋一定会让我死的很惨。我若是被足利家或者幕府的人杀了,大宋为了他们自己,会想方设法为我报仇。若是我得罪了大宋,足利家和幕府哪一家会保护我?有钱是好事,可我也得有命花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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