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笑,苍生尽误 作者:水何采采

    第二十章

    他一笑,苍生尽误 作者:水何采采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上)

    休养了一日之后,尚是清晨,慕辰便已身披黑凛凛的甲胄,端坐于八千将士之高处。

    “诸位都是纵横平原甚至草原的骏马,你们纵是英武如虎,灵活如猿,终究是一只兵,未曾驾驭崇山峻岭,本王暂不认为你们是一只神兵!”

    慕辰铿锵地道。

    话音刚落,众将士蠢蠢欲动,气氛犹如暴风雨的前夕,高天之上,流云涌动。

    然戚风最擅训昌明军纪之兵,终究无一人反驳。

    “本王知你们不服。”

    慕辰挥臂,手指不远处的一座狐型山,道:“孤就在那里等你们,兵分两路,从山路进发,谁第一个攻上山巅,夺得本王手中蟠龙玉璧者,拜宣威将军!”

    八千骑喊声掣天。

    那日,烈阳如炙。

    铜雀在山巅的亭中不停扇风,慕辰体虚,虽不觉热,亦是唇干舌燥。

    戚风、陶蓁各领四千骑,于刀林剑雨中策马纵身,慕辰在铜雀的扇下一脸澹静。

    这是慕辰第一次见到如此善骑善的鬼兵。

    近了,再近,兵如天将。

    一位健硕的勇士排除众人,挥着半卷红旗登将上来。

    慕辰咽不一枚麝香杜仲气浓郁的药丸,推动轮椅上前,挥起软剑。

    白翎跹鸾,剑飞,似白狐于苍茫大地间驭率,扑,蛰,咬。

    飞狐攀月。那勇士虽大刀晃晃然,却甩不掉,攻不进。

    慕辰虽体弱,论剑术,这勇士不是敌手。

    风雷雪踏。

    勇士被那白狐似的软剑直逼咽喉。

    “嗷——”

    勇士竟发出一声拔山盖世的长嗷,几欲震碎所有人的鼓膜,慕辰将玉璧抛出。

    “即日起,你就是孤的宣威将军!”慕辰声如雷动。

    那勇士忙拜。

    慕辰终究体力不支,手抖起来。铜雀喂了药,卧床休息了两日。

    陶蓁、铜雀踏上归程时,慕辰面若春晓之桃花,铜雀嘻嘻笑着赶车,一路夜归

    殷王府,离王府还有一段距离时,就见皇后金碧辉煌的銮驾正慢慢靠近。

    陶蓁肩头的猫兔子大老远望点一派奢繁的金凤金凰,兴奋地呜呜叫着。

    一种微妙的感觉,忽然就袭上慕辰的心头。

    慕辰与太子的生母——当朝皇后梅氏关系并不密切。

    母妃被赐死后,父皇也只是命太子好生照料,皇后每次去金蟾嘘寒问暖,饶是她再体恤慈爱,每每她泪光盈盈,慕辰却总觉得她生怕他长命百岁。

    后来慕辰弱冠之后另自开府,皇后也仅是每年他生日之时送来贺仪。

    慕辰望着黑夜里犹金辉灼目的凤驾,道:“铜雀,我们走后门。”

    “是。”

    “小陶,懂了么?”慕辰道。

    陶蓁眼珠子一转:“懂了!”说着,飞身攀上墙头,轻纤如蝶,猫兔子紧紧把住她的肩头,牢牢蹲在她肩头。

    陶蓁看到那身材高大却面容慈祥的公公熟门熟路地穿越一道又一道门,迈着轻袅的步子走到府上的正厅。

    “玉梨,你们王妃呢?”

    那海公公尖细着嗓门,待锦瑟一身男装,却挺着已然十分明显的小腹走入正厅时,他斜眼盯着那小腹一瞥,半威半请道:“皇后娘娘凤体欠安,久闻殷王妃医术妙手回春,特请王妃前去诊治。”

    锦瑟深呼吸一口,恨恨地写道:“谈不上医术,初学辄识,我恐延误了皇后的凤体医治最佳医治时间……”

    海公公笑道:“皇后母仪天下,凤体关乎江山社稷,殷王妃千万别耽搁了。”

    锦瑟抚着小腹,一双澄澈的水眸子先是怒澜迭起,紧接着,烟雨迷朦,待如烟似雾时,海公公终于忍不住道:“王妃,做人还是懂得变通得好。”

    锦瑟终于凄楚一笑,被这海公公扶着出了王府,小陶伏在勾心斗角的屋檐上,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却说慕辰从后门入了府,由铜雀推至寝殿时,见桌上摆放着一些药材,一副字墨迹未干,上书尽是治疗心疾的新药方,想她是为自己医治又花了不少心思,心头一热,然一路奔波,再无体力,由铜雀服侍着沐浴后就静卧在床榻上,他悉心等着他美丽的妻,然忘穿了那明珠帘子也等不来这绝代佳人。

    慕辰忽就觉得,风尘仆仆几个日夜,所有的疲敝在一霎间全部侵入他的心脏。

    “叫玉梨进来。”慕辰微微喘息着,勉力出青花瓷瓶,按一颗药丸入唇,苍白的唇干涩,粘稠的药丸黏上了,凉,麻。

    慕辰清晰记得,自己十九岁那年冬天特别长,数九寒冬,风怒号,他一度病的呼吸都困难,凌宛天几乎每日都来探看,有一日,恰逢汤王的王妃诞下一子,他不去汤王府,听阿忠说,他却假乘銮驾来到殷府……

    慕辰的心逐渐由隐痛转至绞痛,强撑出一身冷汗。

    玉梨被传进来时,见王爷卧在床榻上,一双丹凤眼洞穿一切似的幽深,一张粉红的脸刷地一白。

    “玉梨,王妃呢?”铜雀问。

    “回王爷,王妃……被皇后娘娘请去医病了。”玉梨笑着笑着,鼻尖的汗珠密密麻麻滋生开来,豆大的汗珠顺着太阳处滑下。

    “你去罢。”慕辰缓缓闭目。

    此时,陶蓁已悄悄随着那銮驾至东门。

    飞身上墙,这是陶蓁第一次见到建章。恢宏、浩广如宇。

    洗笔湖淙淙。

    二百年的前朝银杏挥枝舒臂,巨树好乘凉。

    这里是九五之尊起居的地方,是帷幄天下的统治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起止,陶蓁竟觉得有几分难以言喻的熟稔之感。

    自己是梦中来过这里么?

    琉璃瓦在灯的映照下流彩泛华,高大的门,像是巨人的铁臂。

    而那袅袅的姿态的佳人,正被挟持往巨人的铁臂之内。

    不好!

    陶蓁忙提气,躲过御林军,小猫似轻灵地绕过人,飞身至寝殿的上方,悄悄掀开一块金瓦,但见空荡荡的殿内,凌宛天正向锦瑟步步逼近。

    锦瑟则像一只遇见野猫的小老鼠,步步后退,退至早已反锁的门口,仍是闪躲。

    “别怕。朕好久没看见你,想你了。”凌宛天端望着那清丽无匹的容颜,沉醉道。

    锦瑟蹒跚跪地,写道:“父皇饶过我吧。慕辰为维护父皇的声誉,不惜负重病出征,求父皇看在慕辰的面上……”

    “可这孩子不是老六的。”凌宛天冷笑。

    锦瑟浑身一瑟。

    凌宛天轻笑,缓缓去端锦瑟的下巴:“别怕,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看看。朕今天不会把你怎样。”

    锦瑟将雪白的脖颈侧过去。

    “看着朕。”凌宛天命令道。

    殿顶的陶蓁狠狠地攥着拳头,骨节已被捏得啪啪作响。

    锦瑟依旧不去看那苍老的容颜,尽管那人炯目依旧熠熠,力依旧充沛,昔日英俊的面孔已不复当年。

    “他的体力好过朕么?”凌宛天的手爬上锦瑟丝滑的面颊,年轻时舞刀弄枪让他的大手糙不已,锦瑟将脸强行挪开,却又被凌宛天强扳过来。

    “莫非,你嫌朕老?”凌宛天的嗓门突然就提高了三度。

    陶蓁怒目圆瞪,只将猫兔子从肩膀上拖下来,长剑已出鞘。

    天边,残月如血。

    锦瑟知自己回答什么都是错,只得继续扭头往着那影影绰绰的灯,灯油轻溢,似泪。

    凌宛天却如隐忍已久的山洪,终于按耐不住,爆发出来:“朕念辰儿为国为朕冲锋陷阵,本想与你好好谈谈,你既然不想谈,就别怪朕了!”说着,便一路噬咬上她的脖颈,将那包成粽子的男装顺着衣襟一把撕开,他魂牵梦萦多日的绵软双峰终于暴露与他眼,他一手盈握,另一只手继续将这挣扎不已的佳人的衣物一撕到底,刚要掏出自己的铁棍时,却见一长剑从天而降。

    “住手!你这昏君!她是你儿媳!”

    清甜的嗓音怒不可遏。

    剑锋直逼他的喉咙,身经百战的凌宛天利索地闪开。凌宛天再躲,知来者不善,于是,高呼一声,空荡荡的大殿回声四起。

    “来人!抓刺客!”凌宛喝道。

    龙吟回荡。

    霎时,一排排大内侍卫黑压压地破门而入,整个大殿之上,刀剑、长鞭、铁锁、长槊,直逼这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

    陶蓁冷笑:“你们这帮废物保这昏君做什么!他连儿媳都要侮辱!你们以后也没好下场!”

    早已被训练成刽子手的侍卫们没听到似的,齐齐扑将上来。

    (下)

    殷王府上,一口药将那面色铁青的人呛得一阵猛咳。

    “王爷,您没事吧?”

    铜雀右手端药碗,左手刚要去给慕辰捶背,手上的药碗却被慕辰一手打翻。

    药洒在白缎薄衾上,棕红色迅速渗入,那羊脂玉碗落地,碎成两半。

    铜雀忙去拾碗。

    慕辰素日冷冽的声音,今日却如喷薄着熊熊烈火的岩浆:“更衣,备车进!”

    铜雀忙道:“王爷,您现在都坐不稳,倒是怎么去呢?更何况,现在已入夜,去皇后娘娘的寝合适么?”

    是父皇的寝!

    他在心中怒号。

    他铁青着俊美冷厉的面容,双手紧捏着那月白色的薄衾,缎料竟被他捏顺势撕裂,蚕丝白絮在风中一片又一片,飞舞。

    苍白的手挥起软剑,任着飞舞的雪花飘零成密布的雪阵,簌簌成雪雾,纷飞,再纷飞,落在他的青丝上,落在掩盖他残腿的薄衾上,一簇一簇,满地皆是,成雪。

    只不过,雪终究会化,这零碎的蚕丝却再也无法融化。

    理智却如海啸,一浪又一浪携带者冰柱子雪花,与烈火、岩浆不断碰撞。浓烟,浓雾,将他一次又一次掩埋。

    他吃力地撑身坐起,声喘息着,血直冲愠怒的黑发。

    “爷,您怎么了?别发那么大的火,气坏了身子,谁来保护王妃?”铜雀急忙给他抚,顺气。

    慕辰怒火占据的丹凤美目中,烈火煅烧着,焚烧了他的眉,目,他的五腑六脏,他整个人都焚烧于火海,于冰花中颤栗,冰柱倒塌,海啸遮天。

    终于,火势渐弱,铁青的面色渐渐恢复成净瓷。

    他的呼吸开始平缓,身子慢慢倚向背后的靠垫。

    铜雀心酸道:“王爷,躺下歇歇,铜雀吩咐他们重新熬药。”说着,刚要转身,被慕辰一把牵过手来。

    “打这里。”慕辰削长的白手指着自己惨白的左颊。

    铜雀扑通一声跪地:“王爷,铜雀不敢。”

    慕辰怒目以示,铜雀只得慢慢起身,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往那白净的俊脸上抹了一下。

    “用力。”慕辰道。

    铜雀又挠痒似的伸手抹了一下,所到之处,寒意刺骨。

    慕辰反手,兀自在脸上落下火辣辣的四彤红的指印。

    铜雀望着自己主子狭长的美目,那黑瞳杳深得黯过所有黑夜。影影绰绰的灯火下,他清瘦的身子一动不动,如一座岿然的石佛,凉薄的中衣,条条纹路不像是蚕丝的,竟像是千锤万凿打磨的伤痕。

    初夏时节,铜雀只觉得整座寝殿都形同冰窖,那病榻是冰砌,灯是冰砌,就连那人也是冰做的。”铜雀。“那个冰人儿道,声音幽寂,一如寻常。

    “小的在。您吩咐。“铜雀一双脚几欲冻僵。”你睡罢。”那冰神仙、雪神仙似的人一如寻常般。

    “诺。”铜雀应答着,他朦朦胧胧见猜到许多事,又猜不透所有事,他只知道,一切如常,却一切不如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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